等吃完早点,徒弟问他有何打算,要不要回家练剑。
殷无忧道:“既然出来了,就四处逛逛呗。这里离墨河不远,要不咱们去剑仙书院看看小凤把剑修好没?”
魏轻尘自然是都听师父的,两人很快就动身了。
两个时辰后,师徒二人到了墨河一带,之后他们在河道边遇到了一个熟人。
“林青——”
殷无忧高喊一声,惊得那人回过头。阿花从他肩头跃出,拍打着翅膀朝那人飞去。
认出他们后,林青立刻挥挥手朝着他们跑来。中途和阿花遇上,一人一鸟亲切问候。熟人相见,双方都很高兴。林青还是如往常般谦和有礼,先关心殷无忧的病情是否好转,在得知没有解决之法时又为他感到遗憾。
“不碍事,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殷无忧看着他背着的包裹,问道,“倒是你,最近还好么?今天是来看望小凤?”
“嗯。”林青看了看不远处那笼在云烟里的书院,“我来看看小凤,顺便向她道别。”
他回过头来,又看看师徒二人,浅笑道:“现在碰巧遇到你们,也刚好可以向你们告别。”
☆、别故人
正是午后,长风猎猎,日光飞洒。
河水波光粼粼,像是神女遗落在人间发带,闪动着金色光辉,蜿蜒着伸向远方。河边是平坦的原野,几只肥壮的羊悠闲地吃着草,旁边跟着三三两两身着儒服的学童。
小家伙们根本没在放羊,而是在草原上你追我赶,嬉戏玩闹。也有个别心智成熟点的,不屑与他们玩闹,兀自坐在牛背上吹着风,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张看得入神,一副好学的样子。
“小凤,快下来跟我们玩呀~”一个小男孩仰头喊着。
“没空。”小凤冷淡地回了一句,眼睛压根儿就没从纸张上挪开。
“元斐,你别理她。”另一个小女孩将男孩拉开,气哼哼道,“她不跟你玩儿我跟你玩儿!”
那叫元斐的男孩子看了看小凤,很快跟同伴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小凤骂了句“幼稚”,而后继续读着手上的信。
这信是于小曼寄来的,上面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于小曼告诉她,自己家的老母猪生了八个崽,每一只都粉粉嫩嫩的,其中一只在出生十天后被母猪不小心踩死了,她哭了好久。
然后她姥姥把小猪煮了,她本来不忍心吃的,但是实在太香了,加上那日她在学堂被先生罚跑,累坏了,就忍不住吃了两口,吃完还是很伤心。
小凤深知自己的朋友是个小馋猫,心里料定她肯定吃了不只两口,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继续往下看,小曼还写,学堂里有个男孩子好奇怪,每天把自己带的糕点分给她,还总问她来年春天要不要一起去逍遥峰看桃花。
“这才几月啊,就来年来年的,真是个大傻子。”
于小曼写到这句还画了个吐血的小人,表现自己万般无奈的心情。
“笨蛋。”小凤忍不住道,“人家那是喜欢你,这都看不出来,你才是傻子。”
再往下,小曼说他家轻尘哥哥不见了,似乎是和他的禽兽师父闹掰了。她一方面希望她哥赶紧出现,可千万别被那些所谓正道捆到祭剑台,一方面又希望她哥就此逃离师父的魔爪,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娘说,我哥肯定是喜欢他师父的,他想要的生活就是常伴他身边。我问我娘为什么这么说,我娘说我不懂,让我别问也别管他们的事。如果我哥去书院了,你帮我告诉他,我很想他,姥姥做了很多腊肠,让他赶紧回家,咱们一起吃团年饭。最好你跟他一块儿回来,有他在,肯定没人敢动你。等饭吃完了,再让他把你送回书院。”
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小凤并没有见到小曼她哥,她也回不去羿城。
极为艰难地把这封信看完后,小凤挥着鞭子驱使牛调头,打算回去给小曼回信。
刚走了两步,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闯入了她的视线,还对她叫着:“小妞,小妞!”
*
“阿花!”
小凤喜出望外。
阿花落在她头上,低下头蹭了一下她额头。小孩子总是对小动物没什么抵抗力,哪怕小凤自认为是个成熟的人了,仍是架不住阿花这么一蹭。
她把阿花从头上抓下来,抱了抱它,开心得笑了起来,而后向它问:“你家主人来了?”
阿花点点头:“来了,三个。”
“来了三个?”小凤有些不解,“怎么会有三个?”
阿花道:“快回去看看吧。”
小凤立刻从牛背上跳下,一路狂奔跑回书院。她轻手轻脚上了三楼,这里人不少,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衣衫褴褛,大家很默契地保持低调,即使交谈也都压低声音,没有任何人大声喧闹。
剑仙书院藏书无数,任何人都可以来这里借书看,但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必须进行登记,必须有借有还。
若借了不还,后果会有些惨,至少一赔十,多则一赔百,赔不起就拿命赔。
剑仙书院虽然养着一群书生,但在“书院”二字前,可是“剑仙”一词在镇着的。
创办书院的是一个剑修,也是一位伟大诗人,其人名为李大白,不仅剑法超群,还写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后来他得道飞升,这书院就被世人尊称为剑仙书院。此后书院也出了数位剑仙,还培养出许多智者与才子。
对,还有些写话本的。
小凤走到书架旁,看到来的除了师徒俩,还有林青。
她依次问候,而后转头看向魏轻尘,对他道:“我收到小曼的信了,她让我告诉你,她姥姥做了好多腊肠,让你赶紧回家过年。”
她把信纸递给对方。
魏轻尘看完后对她道:“我可以送你回去,但是我就不跟他们一起过年了。我身份特殊,不方便跟他们走太近,以后是要逐渐疏远他们的。”
“我也不便与小曼一起过年,”小凤将信纸叠起来,“没事,我等下给她写封信就好了。”
殷无忧问:“剑修好了么?”
“还差点。”小凤道,“养在后山的冰泉里,要过一阵子才能取出,你们要去看看么?”
“不用了。”魏轻尘道,“不着急的。”
他俩的事情问完,就到了林青。
剑仙书院专门记载修真界大小事,消息自是灵通,小凤早就得知了何逸牺牲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发问,如何表达自己的哀思,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青,索性只能装成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只是瞧着林青憔悴的模样,她还是很难过,又恨自己不是个大人,如果自己是大人,就能很自然地安慰对方吧。
林青招呼小丫头走到一旁空着的书桌旁,他打开其中一个包裹,对小凤道:“给你带了些新衣裳,还有好吃的。”
“怎么这么多啊?”小凤看了看那些做工精巧又极为好看的衣裳,不好意思道,“书院里给发了衣服,够穿。平日里饭管饱,味道也还行,你不用这么费心的。”
“没事,”林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弯下腰看着小凤道,“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我看这里孩子挺多的,若是他们顾不上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凤点点头:“我知道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不用担心。”
林青打开包裹里一个精致的妆奁,里面各种用品一应俱全,下层还放着许多名贵又漂亮的饰品。
小凤一看大为惊喜,又敛着那份惊喜奇怪道:“我又不嫁人,你送这些做什么?”
“你虽然没到嫁人的时候,总归是在慢慢长大嘛。”林青取出一支彩凤发钗,对她道,“哥哥要离开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能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所以这些东西先给你备着。”
他说着把发钗戳进了小凤的丸子头里。
“哎呀你戳错了。”殷无忧挥挥手让他闪开,挽起袖子道,“我来,让我给我们小凤姑娘梳个好看的发髻。”
他直接散了小凤的丸子头,开始捣鼓她的头发。魏轻尘看着他,突然想到自己被师父捣鼓的时候了。他在一旁帮着递东西,承担了阿花的任务。
小凤被扯着头发不能动,她眨眨眼问林青:“你要出远门?去哪里?”
“不知道呀,”林青看了看窗外,脸上是一个淡然的笑容,“哥哥要去游历天下,一边修行,一边求道。”
“噢。”小凤抬手拽住林青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那你能给我写信么?”
“嗯?”林青似乎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每到一个地方,给我写一封信好么?告诉我你好不好,修行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小凤道,“就像于小曼一样,她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给我写信。不过她竟连家里的老母猪生了八个崽都要告诉我,真是……”
“哈哈,”林青被逗笑,忍不住道,“真是太可爱了。好啊,那我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写一封信,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也讲讲我遇到了几只小猫几条小狗。”
“嗯,”小凤道,“我也给你回信,但就不寄出了,反正你也收不到。等什么时候你回来了,我再把所有回信一起给你。”
“好啊,”林青笑着道,“那你可要好好读书认字。”
小凤哼了一声,得意道:“我肯定比小曼强,她错字连篇,我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在两人交谈间,宛如慈母上身的无忧真人给小女孩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又从妆奁里取出翠色蝴蝶发夹给她别上,还往她脸上抹了腮红,把她打扮得像个小仙女。
小凤拿着铜镜看了看,表示很满意。她又瞅了魏轻尘一眼,发现对方的发型也是复杂又雅致,便打趣道:“无忧真人如此手巧,轻尘哥哥的脑袋是不是也是你捣鼓的?”
“正是。”殷无忧带着一脸自豪,“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小凤捡他喜欢的话说,“他简直是你们修真界最靓的仔。”
三个大人笑成一团,又赶紧压低了声音。
不多时,林青要先行一步。师徒俩和小凤一起陪他下楼,将他送到门外。
斜阳拉长四个人的影子,林青背起行囊,对三人挥挥手:“江湖再见。”
“后会有期。”
“好生珍重。”
“要记得给我写信哦!”
三人依次与之道别。而后林青转过身,踏入浩荡长风里。他身姿挺拔,衣袂飘飘,像个豪迈的侠士。
走出几步,他扯出脖子上的红绳,摸了摸那块被他捂热的碧绿翡翠,温声道:“走了,带你去看看大好河山。此后天南地北,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说完他将翡翠又塞回了衣衫里,让它紧贴着自己胸口,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叫声——
“等等我!等等我!”
林青回头,一只花里胡哨的鹦鹉猛地扑入它怀里。
“阿花,”林青抱住鹦鹉,摸摸它的头,对它道,“你是来陪我的么?你该陪着你的主人啊,免得他们吵架时没人劝。”
阿花仰头看着他,对他道:“我陪你。”
林青眼眶一热。
这是什么仙鸟啊,这样的仙鸟能不能再来十只?他看了看书院门口,三个人还没走,仍是在远远目送他。
林青生怕师徒俩反悔,赶紧带着阿花跑了。
阿花站在他肩上摇头晃脑,翅膀朝前一指,大喊一声:“出发——”
☆、打工谣
大年三十,秦川大地虽然不见飞雪,但年味还是很足的。大街上张灯结彩,年货还没办完的提着篮子,背着背篓摩肩接踵。小贩也拼着嗓子吆喝着,花式叫卖,各种搞怪。
像一杯醉酒馆这样的老字号自然不用派伙计到门口招揽生意,他们只担心被五湖四海的客人踏破门槛。店老板唐洒一个月前喊上几个得力帮手,带着一些慰问品赶往天泉地区的作坊,陪那里的伙计过年。酒馆这边就全交给女儿唐甜甜打理。
大伙儿忙碌了一年,临近年关,唐甜甜早早放大家回去过年,只留了几个无处可去的伙计在这儿帮忙。
反正每年年底他们不想做生意了就拼命涨价,劝退客人,因而这段时间也不算忙。虽然还是会有几个有钱人来一掷千金品美酒,但尚能应付得来。
唐甜甜抱着猫在店内巡视,不一会儿走到了擦桌子的小哥身边,看着他干活儿。
那小哥扭头看她一眼,笑着问:“小姐有何吩咐啊?”
这人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看他握剑的手拿着抹布做着粗活,唐甜甜突然有种委屈他了的感觉。
但,这家伙在自家酒馆里闹事,差点把店拆了,不让他留下来干点活儿说不过去。
“没有什么吩咐,”唐甜甜在板凳上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带着几分羞赧,低声道,“我想请问,你们魔宗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么?”
“对啊,”殷无忧认真地擦着桌子,一本正经道,“我徒弟,也是魔,比我还正宗,好看吧?”
唐甜甜大吃一惊:“他也是魔?完全看不出来,他看着就像个正人君子,剑道上的大好青年。”
“我们魔宗种族优势。”殷无忧放下抹布,给大小姐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然后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