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你走在路上,看到前面远远走来一个半兽人流氓,只要你够熟练,你就可以快速将传送术丢在他脚下,把他送到遥远的雪山上或大海里;或者,你想解救某人脱困,但那人对魔法十分畏惧,不肯配合你走进法术,你又没他力气大,不能强行把他推进去,那么现在你就可以直接把法术丢在他脚下,不需要获得他的同意了。
“谁会这样施法啊……”伯里斯身后,有个法师小声嘀咕了一声。
能熟练即时传送的法师,通常也不会害怕一般的袭击者;而那些会因为别人不配合而烦恼、面对冲突时无计可施的法师,通常其能力又不足以施展即时传送……这个“往别人脚下直接丢传送”的法术有点尴尬,两边不沾,还带了点恶作剧色彩。
更何况,万一真有几个没规矩的法师在外面乱用这种技法,他们会把法师群体的名声败坏回几十年前的。
这时,台上其中一个法师突然走到伯里斯面前。伯里斯坐的位置距讲台很远,显然这法师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我们要现场做演示。这位年轻的学徒,可不可以请你来配合一下?”法师做出邀请的手势。
放眼望去,整个会议厅里到处都是中老年人,零星的一两个精灵更是看不出岁数,他们带的助手和学徒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让长辈和同辈来配合演示有些失礼,所以角落里的“小学徒柯雷夫”是最好的人选。
伯里斯正犹豫着,面前的法师又说:“这法术不仅能包含一人,还可以在同一次施法中将法术分成几块,丢向位置不同、彼此肢体无接触的人,他们会被传向同样的目的地。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位参与者来配合,请问有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洛特兴奋地站了起来:“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致敬“费城实验”。这是一个蛮出名的美国都市传说,好奇的可以搜一下。
第47章
洛特也顶着一张年轻面孔。之所以那名法师先邀请伯里斯,而不是旁边的洛特,是因为洛特看起来满脸迷茫无聊,似乎根本听不懂法术分析……法师们怀疑他是被某个不负责的导师派来充数的新生。在五塔半岛,很少有教师愿意理睬纯粹的新生,大家都只愿意和有一定基础的人交流。
“您的魔法免疫不会影响这个吗?”走出座位时,伯里斯小声提醒洛特。如果洛特在众目睽睽下无法被传送,法师们肯定会察觉出问题。
洛特得意地回答:“你忘了吗,我的魔法免疫是很机动灵活的。”
也对,他的免疫很不讲理,能否生效基本取决于他自己。毕竟他是个半神。伯里斯还想说点什么,洛特已经快步走向了讲台。
三名法师让洛特和伯里斯分别站在演示板两侧,隔着几步的距离。
“我要开始了,”貌似名叫亨德尔的法师说,“这里是第一研修塔的会议室,我将把这两人传送到隔壁的茶水间,距离很近,大家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新的技法确实很快速,传统技法需要较长的时间做准备,而亨德尔只需要几秒钟。伯里斯想,这太考验手法熟练和前期计算的精准度了,看似“简化”,实际上却多了很多需要精确安排的东西。
亨德尔同时丢出了两片附加即时传送的力场,分别丢在了伯里斯和洛特脚下。洛特看到的只是闪动光彩的有趣图样,伯里斯注意到的却是图样中自动演算的咒语……
“等等!”
他大惊失色,边高喊边抬手想解除法术……可惜,已经晚了,他和洛特都已瞬间消失。
亨德尔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家看到效果了,就是这么迅速而精准。现在他们两人已经在隔壁的茶水间了。安娜,叫他们回来吧。”
另一个法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没过几秒钟,她一脸懵然地回来了:“他们不在……”
“不在?”亨德尔也走了出去。
亚麻色头发的小学徒和黑发的傻学徒都不在隔壁。亨德尔喊了几声,宽阔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倒是有个负责引路服务的学生从转角探出了头。亨德尔向他形容了一下那两人,学生说完全没看到他们。
法师们慌了。大家都知道传送类法术的危险性,更何况,他们用的不是成熟的旧技术,而是被改良过的新施法方式。如果你能看得见失败——比如受术者留在原地,或者想去茶水间却去了走廊,那就说明事情还不算糟糕……而现在,这种看不见后果的失败才是最可怕的。
刚才演讲过的半精灵葛林迪尔站了出来,告诉大家不要慌张,应该立刻启动探知球搜索附近区域,并重新检查每个咒语节点,找出问题所在。
探知球找不到那两个学徒,五塔半岛上完全没有他们的踪迹。三个法师交出了所有施法过程的记录,还现场对空地又施法了一次,让几名年长的法师和葛林迪尔一起寻找纰漏。
“被传送走的那两个人,是谁带来的学徒?”亨德尔小声问了一句。
“伯里斯·格尔肖大师的学徒。”旁边一个中年法师回答。
“格尔肖?那不是咱们校董之一……这次峰会他来了吗?”
“他没来,那些岁数大的法师都不爱出门。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学徒中有一个叫柯雷夫,他可能是……”
亨德尔恍然大悟:“柯雷夫!我听说过他!我听说是格尔肖大师六十多岁时和一个女学生……”
中年法师皱眉摇摇头:“别提这个了,你明白就好。”
过了一会儿,半精灵葛林迪尔走了过来。他拢着袖子阴着脸,看来心情十分沉痛:“亨德尔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您的数学基础好不好?”
“还可以……”亨德尔并不心虚,他的基础学科都不错。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葛林迪尔说,“事先准备法术时,您需要在咒文中加入代表法术距离的数据,如果您不是没学好基础数学,您为什么会标错小数点的位置?”
亨德尔愣住了,慢慢地像松鼠捧着橡子一样捂住嘴。
葛林迪尔又说:“还有,我在咒语中发现了一种新的标注距离方式。你们没有用传统法阵的奥术换算字符,而是直接用了奥术文字来书写那个单位名称。你们三个人一起搞研究,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名叫安娜的法师举起手:“是我……”
“你的办法简化了施法过程,但也削弱了法术的安全性。一旦出错,它不会因为奥术字符出现矛盾而停止,而是无论如何都会将法术发散完成。今天我还刚提到过呢,古时候的传送法术之所以容易出现惨烈的失败,原因之一就是那时的法师直接在法术里用奥术文字,而不是用后来被发明出来的、更安全的、有自我纠错功能的换算字符。”
安娜知错地点点头。葛林迪尔又看向三人组中的第三人,一个梳着光亮背头的法师。
“我在安娜的奥术文字中发现了涂改痕迹,手法和她的不一样,这是谁干的?”
“我……”果然,背头法师回答。
“你为什么要进行修改?”
“因为我发现她有一处表述不太精准,那时她在忙别的,我就帮她改过来了。这一点我和她沟通过了……”
半精灵的表情愈发沉痛:“那么,显然你们沟通得还不够。你把代表距离单位直接改错了。”
说着,他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个图案:“这个,代表十分之一码。而这个,代表一海里。是不是觉得这两个符号很像?在你眼中,这两个符号是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错误的距离单位,加上标错位置的小数点,再加上无法纠正谬误的咒语……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法师们花了一点时间,算出那两个学徒似乎被送到了遥远的南方某处,可他们没法精确定位出位置,更不知道那两人是否遭遇危险,虽然可以用探知水晶一点点寻找,但这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
只是单位和小数点错误还好,法师们可以根据错误的数字推算出实际位置……最麻烦的,是那个“一旦出现内部矛盾就自动随机”的效果,它让法术能够加速释放,也让出错后的危险性大增。
几个年老的法师低着头,双手扶额,他们已经很久没亲眼见过这么夸张的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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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斯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夸张的失误了。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扶额,姿势和遥远的会议室里那些老法师一模一样。
在看到法术被扔过来的瞬间,他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如果是普通的即时传送,伯里斯可以在它生效前打断它,而这次他只依稀看到了错误的字符,甚至没能看清全部,所以他也没法推算现在的位置。
看来,这新技法唯一的优点就是释放过程极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凭感觉猜测,伯里斯认为自己应该是在大陆南部,也许距海边不远。这里空气潮湿,树林茂密,树木长得又粗又矮,和不归山脉或落月山脉的树完全不一样。
洛特用漂浮能力飞到树冠高度,俯瞰丛林,远望整片天空……这里的夕阳竟然十分迷人,日落时的天空简直是粉红色,令他感到了那么一丢丢浪漫。
“您在上面能看到什么?”法师抬起头,希望洛特能看到些标志性建筑。
“我看到了罕见的美丽黄昏,它就像胭脂色的丝绒,就像我剖白心意时你双颊的颜色……”
“不是……”伯里斯觉得自己一秒之内就要中暑了,“我指的是,您看到了什么建筑或者有特点的地形了吗?”
“没有什么建筑……”洛特原地慢慢旋转,又飘高了一些,“那边有一片很大的湖……那边也有。可能不是湖,是江。嗯,这边也有……不对!这是大海啊!”
他们身在丛林茂密的小岛上,四周均是茫茫大海。
用洛特的话说:在小说里,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心跳加速的了。
伯里斯并没有感觉到浪漫,只感到十分忧愁。刚才他试了两次施展即时传送,第一次想回研修院,第二次想回不归山脉,可惜两次都失败了。
这说明他距离那些地方太远了。预置的法阵能送人到更远的地方,但即时传送的效力就差多了。法师们并不是万能的。
伯里斯唉声叹气地想着:不知过去的自己能不能成功?传送无效是因为我的灵魂不同步,还是因为这破地方真的远到没法传送?其实最近他的情况在好转,虽然施法能力仍不及从前,但已经恢复很多了。
他抬起头,看到洛特越升越高,现在他必须大喊着说话:“有海港吗?”
“好像没有,”洛特努力又升高了些,“看不清……太远了。这个岛植物很茂密,范围很大,我能看到远处是海,但看不清岸边是什么情况。”
“有灯塔或者别的什么建筑吗?有炊烟吗?海面上有船吗?”
“没有!只有美丽的夕阳!”
观测完毕,洛特慢慢飘了下来:“这样吧,我们先朝最近的海岸看看。我抱着你,我们飞着走,这样比较安全和舒适。”
“安全”先不提,“舒适”是什么?伯里斯忧郁地摇头:“不,您飞得太慢了。我们朝海岸走吧,您负责指方向就好。”
“也对,我飞得还没走路快……”洛特想了想,“对了,你也没有飞行法术吗?”
“我准备的施法道具和材料有限,不到必须之时,还是节省一点吧。”
“那就走吧,”洛特指指刚才看好的方向,“夕阳下,在海岛丛林里散步,你有没有觉得非常浪漫?”
没有。一点都没有。伯里斯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再接话。根据他对大君的了解,如果“是否浪漫”的话题继续下去,大君就该说出更多令人难为情的肉麻话了。
如果他们还身在研修院里,洛特愿意开玩笑就由着他吧;但现在他们在一个陌生的海岛丛林里,伯里斯完全没心情聊天,只想快点找到船或者渔村什么的。
和骸骨大君一前一后走在黑暗而陌生的丛林里……这倒让他想起了六十多年前。其实月落山脉那次也有点像,但还不够像,当时漫山遍野都是士兵和死人,整个山林热闹得很,全然不似此时的安静孤寂。
走在前面的洛特突然转回身:“你好紧张啊。这里是海岛,不是北方,而且你也不是小学徒,而是大法师。”
伯里斯无奈一笑:“您是在安抚我吗?别担心,我不是在害怕。”
“我知道你不怕,你只是想起以前了,”洛特说,“我也觉得很像那时候……除了气温和植物的品种不对。”
您的气质也整个都不对。伯里斯在心中偷笑。
洛特靠近他,对他伸出一只手:“走吧,小法师。”
伯里斯下意识地就把手递了上去。洛特一手拉着他,另一手挥舞着小木棍拨开枝杈。
就像六十多年前一样。
那时骸骨大君也向他伸出手,也说了这句话:走吧,小法师。
第48章
过了镜冰湖,西南方向不远处就是西瓦河。
河面很窄,走过去要不了一分钟,这次支队统领不敢再轻易踏上冰面了。他下意识地想问法师“河里有没有危险”,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该求助于犯人。同袍们的牺牲,就是他轻率行事的恶果。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一名骑士了。那孩子才十九岁,名叫波鲁,他小时候是个矮矮的小胖子,现在则又高又壮,比一般的骑士体格大了一圈。他是这次队伍中年龄第二小的,年龄最小的,是已经坠入冰湖的马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