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里斯笑了笑:“别担心,它们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如果操纵者死亡,或者法术链接因任何原因被切断,它们会立刻失活,而不是自由挣脱。您知道吗,萨戈王都的护城河里就有这些东西……”
上次去王都的时候,洛特专门留意过护城河。听说有的城邦会在河里养鳄鱼,萨戈王都的河里没有鳄鱼,他还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国王知道吗?”洛特问。
“帕西亚陛下知道,真理塔高层和一部分大臣也知道。萨戈法律禁止平民使用护城河,民众也知道河里有危险生物,不会轻易靠近。但他们所知的版本不是手掌蟒,而是能放电的水虎鱼。这足够阻止一般人去窥探了。”
水虎鱼,确实听起来比鳄鱼还有效率。“还有哪里有这东西?”洛特非常好奇。
“还有不归山脉附近的几条河……不过我没有启用它们,它们处于长期休眠中,就算有人下河裸泳潜水挖河螺也不会出事的。黑崖堡附近的海域也有一些,同样是未启用状态……”
“黑崖堡?南方的那个奥塔罗特骑士团驻守地?就是艾丝缇公主的情夫驻守的那地方……”
“奈勒爵士是艾丝缇的恋人,不是情夫,”伯里斯纠正道,“是的,就是那附近。是艾丝缇向我提议的,这件事只有她和我知道。而且,那片海域里的手掌蟒不止由我操控,艾丝缇也有控制权。”
“为什么?她怕那个奈勒对不起她?一旦他们分手,她就命令海里的东西撕碎他?”
“您在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她是想保护他。黑崖堡是海港城市,与几个重要岛屿遥遥相望,百年前,这一带出现过海洋类人种族攻击船只或上岸劫掠的情况,后来人类和昆缇利亚的精灵合作,把那些生物驱赶到大洋深处了。从那以后,萨戈南方的海面一直还算安稳,除了偶尔有海盗以外。那场战役在历史上很有名,当年的黑崖堡骑士团在战役中损失了大半兵力。艾丝缇是个特别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的孩子,读了那段历史后,她总担心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担心奈勒爵士遇到危险……所以她和我偷偷布置了海中的手掌蟒。这样也好,居安思危是好事。”
“原来如此……”洛特对故事中的“海洋类人种族”有点好奇,他读到过相关的故事,但从没亲眼见过它们。
两人走出房间,到楼梯口去踏上了浮碟。伯里斯想了想,严肃地盯住洛特:“大人,几天后我们就要去五塔半岛了,到了那边,您不要提起今天看到的东西。”
五塔半岛研修院位于大陆东海岸,它不仅是法术教院,还是一座小型自由城邦。研修院每隔三年举行一次峰会,在校师生和曾在此学习的法师们齐聚一堂,交流知识,互通有无。
伯里斯是五塔半岛的校董之一,自然不能缺席……不,其实他缺席过好几次。每次缺席他都拿萨戈皇室当借口,自称公务在身无法出席,然后派一个学徒代表他去随便列席一下……
今年的峰会他倒想去,他对其中一个观测虚空界的成果发表会感兴趣。只可惜,德高望重的老法师想出席也不行了,他只能派名为柯雷夫的“学徒”去参加了。
洛特对这趟旅程非常期待。本来伯里斯不想带他去,但洛特一旦执着于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伯里斯根本没法拒绝他。
“你是说,别提起手掌蟒?”洛特一想到五塔半岛就兴奋,他喜欢看新奇精彩的东西,还有什么会比法术大会更新奇精彩?
伯里斯点头:“参与会议的法师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而手掌蟒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萨戈的军事机密之一了。还有,它毕竟是由违禁法术弄出来的,虽然这种事在法师之间心照不宣,但我身为校董,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很多事不能太明目张胆。”
洛特答应了他,又忍不住问:“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伯里斯,当初这东西差点杀了你,你对它们一点点阴影都没有么?刚开始养它们的时候,你不害怕?”
问完之后洛特就看出来了,伯里斯肯定害怕过,因为他没有马上回答。
“刚开始确实有点害怕,后来慢慢就不怕了,”法师微笑着说,“因为我意识到,伊里尔做不到的事,我全都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泥形杀手也许会让人联想起泥怪(ooze,一种很多故事和游戏中都有出现过的怪物),但是泥形杀手指的并不是它。
泥形杀手弱小得多,它不自动捕猎,需要被启动,而且默认版本是没有酸性之类能力的(但可以添加各种插件),它只是因为有渗透和塑形能力所以擅长潜入各种地方进行暗杀。
它还可以被塑造成一堵墙,一个雕塑,一个石磨,一扇门等等……如果哪个法师想伪装成艺术家,用它来抄袭别人的雕刻作品会很方便……
这个故事大多数魔法都挺弱的,魔法生物/造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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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副本要开始了,回忆部分一直是陆续出现,希望大家还能适应这个感觉……回忆部分其实没有多少复杂情节。
将来的那个副本里会涉及到大君过去的一点小经历(是小经历,小的那种,不是大经历。比如“大君每个7天的放风中都在干啥,还认不认识伯里斯以外的人”……之类的),是一个令我有些小兴奋嘻嘻嘻的段落……
第45章
手掌蟒钻出冰面的瞬间,负责探路的骑士立刻拔剑砍了上去。
他本以为一剑就可以斩断这东西,谁知那些蛇形触腕看似柔软,其实却像实心精钢一样坚硬。一次劈砍之后,触腕分毫不损,剑刃的受力处竟出现了细小的卷边。
与此同时,数条同样的怪物从积雪的冰面上冒了出来。支队统领指挥众人变为防御阵型,一边观察怪物的动向,一边尽可能快步向岸边移动。现在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雪桥了,只想快点上岸,所有人都明白,就算他们可以和怪物搏斗,也没法对抗开裂的冰层。
伯里斯也没见过手掌蟒,只在伊里尔笔记上看到的相关内容。他用嘶哑的声音尽可能高声喊:“不要让它们碰到你!它们会让你身体麻痹无法反抗,然后把你拖进河底……”
笔记上还有更可怕的内容:它们能分泌一种东西,让人麻痹的同时又不被水淹死。被它们擒获后,你能在水下多活一会儿,它们会开始用手撕你的皮肤,折断你的骨头,挖出你的内脏……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一直保持清醒。
他身边的马奈罗忍不住问:“它们吃人?”
“不,它们不吃东西……”
“不吃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因为它们不是动物。”说这些时,伯里斯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它们是处刑工具。”
支队统领靠近过来,小心地挪着步子:“法师,这玩意一共有多长?”
“我不知道,”伯里斯颤抖着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
“它们似乎没有立刻扑上来?”
也许……是因为它们察觉到伊里尔的气息了?伯里斯思考着。大概它们有点迷惑,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大肆狂欢的机会。
“那我们快点走,也许它们……”
伯里斯的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一声惊叫。
伴随着厚雪迸裂的声音,一匹马滑入了冰隙之中。本来手掌蟒在谨慎观望,这下它们直接接触到了落水的生物,激动得全部沸腾了起来,顿时,整片冰面开始震颤。
马匹开始慌乱奔逃,被怪物一个个拖入冰窟。骑士们只能挡开四面八方的攻击,却无法真正伤到那些怪物。这次伯里斯也没什么办法……他的能力尚不足以控制手掌蟒,而且他现在也没有能派上用场的攻击法术。
在仓皇奔逃的过程中,伯里斯不时回过头,发现马奈罗一直护在自己身边。
他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脸色煞白。他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手掌蟒们的腕臂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光点,光点渐渐连成线条,组成了圆形的徽记。那正是伊里尔的“保护”徽记。
当发光徽记图案彻底固定住之后,手掌蟒纷纷调转方向,不畏惧刀剑,硬扛着劈砍不停前进……它们全都向着伯里斯和马奈罗蜿蜒而来。
伯里斯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保护徽记,而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在伊里尔活着的时候,怪物会避开持有这种徽记的人;而在伊里尔死后,徽记变成了一道死刑命令,他留下的处刑工具会优先捕杀持有徽记的人。
伊里尔做好了准备。一旦他丧命,他的学徒,奴仆,盟友,臣下……也都无法离开。
主人被处决,奴隶们快乐幸福地走向自由?哪有这么好的事。
伯里斯向马奈罗大喊大叫,让他扔掉腰包里的戒指……但周围一片混乱,马奈罗好像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当他想开口询问时,一股强烈的冲击自脚下迸发而出。
他们脚下的冰面被撞开一个大洞,两人都沿着碎冰滑进了水中。
马奈罗的剑脱了手。他本能地攀住旁边的冰块,伯里斯则飞快地在自己脚下施展了一个弧形护盾。护盾让他暂时不会下沉,也能暂时挡住可能从下面出现的东西。可惜的是,他的护盾太小了,能持续的时间也太短了,它只能护住伯里斯的脚下方向,却无法覆盖马奈罗所在的范围。
马奈罗用力向上爬,想够到自己的剑。一只手掌蟒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他的面孔相距不过一拃。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看到了怪物触腕上的痕迹。
他见过这个图案,而且把细节记得很清楚。
他并没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偷偷看了那枚戒指很久……这可能是小学徒的“家徽”,所以他把戒指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回忆自己是否见过这图案,寻思熟人里有谁对没落的古老家族比较有研究……
手掌蟒的指尖触到了他的脸颊,温柔得像少女的爱抚。看着触腕上的痕迹,马奈罗终于明白了,戒指上的图案不是什么家徽。它是属于法师的东西……属于死灵师的东西……
伯里斯失声尖叫起来。
马奈罗在他面前沉入了黑暗的水底,接着,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另一只怪物轻轻绕住了他的颈部。
冰冷的水流没过全身,阳光在头顶上被波纹咬碎。失去意识前,伯里斯听到了整片冰面慢慢裂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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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小会儿,伯里斯还以为自己躺在黑湖里。
每个人死后都要去那个地方。奥塔罗特的神域名为亡灵殿堂,在到达那里之前,人的灵魂还得先经过一片黑湖。
清白的人在湖中走得特别快,罪越重的人就走得越缓慢,他可能要走上比生前一辈子还长的时间,甚至走上成百上千年。在这个过程中,湖水会强制罪人忏悔,慢慢洗涤他灵魂上的污秽,他要在孤寂与冰冷中度过漫长的时光,最后才能到达允许安眠之地。
也有些灵魂会直接沉进湖底,他罪孽太重,太肮脏了,湖水怎么洗都没法把他洗干净……不知这是真是假,伯里斯一直觉得是假的,因为这个说法莫名好笑,和关于亡灵殿堂的其他传说风格不符,会让人联想出一枚又黑又胖的灵魂扑腾着溺水的画面,
半昏半醒之际,伯里斯差点以为这说法是真的了。他身上又湿又冷,手脚麻痹失去知觉,怎么挣扎都没法动弹……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沉入了黑湖。
渐渐的,寒冷被身边的某种热源驱走了,麻痹的手指也在逐渐恢复。周围林木沙沙作响,寒冷的夜风带来了一丝草木的味道……伯里斯睁开眼,满月悬在中天,一小片枯叶正好飘落在他额头上。
他躺在一块林间空地上,双脚对着的方向燃着一小堆篝火。起初他以为是神殿骑士们救出了自己,但如果是这样,骑士们又到哪里去了?他们不可能离开押送的犯人……
从周围地形和树木种类看,他已经在镜冰湖以南了。这一带也很危险,但比湖那边的雾凇林好多了,起码这里没有魔像和大型魔法生物。以伯里斯的能力,就算他没法对付所有遇到的东西,起码也有办法隐藏自己的行踪。
想到这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镣铐已经被打开了。不,不应该说被“打开”,它仍然锁得好好的,但两手间的粗铁链断掉了,断开处十分扭曲诡异,就像是被徒手撕开的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不管是骑士还是霜原蛮族都没有这样的力气,伊里尔的魔法生物倒有可能,但它们不会救人,更不会点篝火……
伯里斯慢慢挪动身体,更加靠近了篝火一点。这样可以暖和些,但还不足以烘干被浸湿的冬衣。伯里斯不断按摩着双手,想让手指快点恢复灵活,这样他就可以施法弄干自己了。
在火边休息时,他不断回忆起冰面上最后记得的一幕……他看到了马奈罗的眼神,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眼神。
马奈罗注意到了,手掌蟒身上的徽记和戒指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伯里斯越想越焦躁。马奈罗一定是误解了,他以为我给他戒指是为了害死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既然我能获救,他应该也一样,他应该是和其他骑士在一起……
手指稍微舒服一点之后,伯里斯立刻施法去除了衣服和头发上的冷水。他做得不太彻底,身上有些地方还是没弄干,但他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