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白玉印章之中的秘密太多。
不太适合送到其他人手中,即便那个人是贺知舟也不行。
宿臻还没有忘记,白玉印章最初是在那个秦至的手中。
“嗯。”贺知舟专注的看着宿臻给他戴手绳,手绳这种东西四舍五入一下,也能算是放大版的戒指了。说起来,他们虽然已经签订了道侣契约,在实质意义方面,已经是一对道侣了。可在明面上,他们还只是正在交往中。
也许从鬼域出去之后,他们就可以先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
贺知舟想了想,又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否定。
外面的事情可不是只有鬼域一件,恐怕也只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宿臻才有可能考虑和他回去考虑结婚的事情。
宿臻退后一步,看着贺知舟手腕上的红绳,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我们进去吧。”
贺知舟‘唔’地应了一声,与宿臻肩并肩的走进了被黑雾笼罩的教学楼。
说来也巧,他们走的那个楼梯过道就是韩城当初摔死的那一个。
在拐弯之前,楼梯有十三阶。
东方的文化中,十三算是个普通的数字。
但在西方的文化中,十三总是会和各种厄运联系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罪者(二十八)
教学楼不止是一栋。
交错而立的教学楼之间,也不止是一处上下的楼梯。
宿臻他们进去走的那个楼梯比较窄,楼梯一边是墙,另一边是扶手,而不是如同另一端的大楼梯,两边都是缕空的扶手。拐角处的灯没有亮起来,楼梯过道里黑漆漆的,只能大致看到台阶的形状,至于台阶上到底有些什么,却是很难分辨的。
不算宽敞的楼梯过道间,经过时,脚下踩着的台阶上总是会出现莫名的湿润,等人低头看去时,又是一切正常。
“有开关吗?”宿臻问着靠墙走的贺知舟,而后也懒得继续摸黑往前走,直接就停了下来,两只脚分别踩在两层台阶上,没有靠在扶手上,但他的一只手是虚放在扶手上方的。
前前后后的墙壁算不上光滑,拍上一掌,还会有墙灰窸窸窣窣的往下掉,隐隐约约间能看见拐弯处有个白色物体,一上一下的两个按钮上方还带着微弱的荧光。
“再往上走两步,前面拐弯的那里有一点点的荧光,应该就是开关了。”
越过了宿臻,贺知舟走在前头。
他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微弱荧光的旁边。
一手按上去,两个按钮都按动了,上方的白炽灯闪了两下,闪烁间将楼梯过道的每个角落都清晰的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之中,可惜它没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只两三秒的功夫,一切就又归于黑暗了。
宿臻在灯亮起来之后,本是想着走上去的,谁知道还没等他动脚,灯一下子就灭了。
他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对这种黑漆漆的环境,还是由衷的不喜。
贺知舟把开关又按了好几遍,这次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按钮上的微弱荧光似乎变得更加的淡薄了。
脚下靠近台阶的墙面还有另一盏灯,四方的长条,绿油油的,还是带着字和指向的。
是应急通道的标志。
却没能让宿臻的心情好转过来。
贺知舟摸了下口袋,慢半拍的从储物器具中拿出了照明符,小小的一张符,激发之后宛如小型的太阳,它一出现,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照耀着楼梯过道中的每一个角落,陡然出现的白光,似乎在一瞬间里就将暗处窸窸窣窣的东西都给赶跑了似的。
宿臻眯着眼睛看向贺知舟,照明符的亮度比起白炽灯来说,还是有些高了,眼睛不能在瞬间就适应黑暗转向光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眨着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强光,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看了眼他们刚才走过的台阶,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才的黑暗里,尚且看不出台阶上有些什么东西,现在光出来了,藏于黑暗之中的东西,也都悄然的露出了它们的尾巴。
台阶是水泥铺成的,上面没有贴瓷砖,也没有混上其他的石头做装饰,就是很普通的模样。
重重叠叠的阴影从最下方的台阶,一直蔓延到他们的脚下,甚至向着更上方蔓延。
楼梯过道间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浅浅的在过道中响起,淡薄的几不可闻。从拐角向上的没有被照明符的光芒闪耀过的地方,依旧是漆黑一片。仰起头,看向那片黑暗时,仿佛有张无形的巨口在黑暗中悄悄的张开,就等着后来人自投罗网。
宿臻打了下寒噤,走到贺知舟身边,从他怀里又摸出一枚照明符来。
激发之后,就任由它漂浮在他们前方三尺高的地方。
白色的光圈摇摇晃晃,缓缓地向着更高的地方移动着,而台阶上重重叠叠的阴影始终不曾淡去。
宿臻并不害怕黑暗,顶多是有些讨厌而已,他拉了下贺知舟的衣袖,指着前方漂浮的照明符,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就率先走到了前面。他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些重重叠叠的阴影,在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敬而远之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走过拐角,又上了一层楼。
目前他们正在教学楼的第三层,距离顶层还有两层楼,四个十三台阶的距离。
有风从上方的楼梯缝隙间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柳絮,一瞬间竟好似回到了现实世界。
四月天的风,还有河边随风摇摆的柳树,以及在摇摆的过程中,逐渐脱落的柳絮。
轻飘飘的绒毛里,始终会夹杂着三四颗黑色的小种子。
随风飘远后,兴许能在落地的时候,带来一点生机。
它是鬼域之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因为鬼域之中只存在一个季节。
那是他们从进来时就已经知道了的深秋。
万物即将枯萎,即便是不会枯萎的生物,也都将陷入涅槃期的季节。
然而没有收获。
微风带来的不止细碎的柳絮,还有咚咚咚的撞击声。
沉闷的。
带着不甘的意味。
始终在楼梯过道之间回想着。
宿臻扭头看向贺知舟,照明符之下没有阴影,可他却在贺知舟的脸上看到了黑气,是因为不高兴而黑了脸,还是被无处不在的黑气染黑了脸,他问出了声,然后得到了贺知舟的一声轻笑。
那人伸长手臂揽过他的肩,低头在他耳边道:“阿臻,你忘记了我们来这栋楼是要找谁了吗?”
当然没有忘记。
他们是要来找……韩城。
那个死在教学楼里的倒立鬼。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宿臻歪着头看向了楼梯与楼梯间的缝隙,恰好与一双充血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双眼睛已经被血染红,眼眶周围也全都是凝固了血迹,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嘴巴居然是在眼睛的上方。
怎么会有人的嘴巴长在眼睛的上方呢?
宿臻慢半拍的思考着。
他想起来了。
韩城是被人推下了楼梯,脑袋先落得地,他是被摔死的。
死后的模样很是难看,红的白的,血液和脑浆都凝固在了头上,偏偏还因为死时的姿势不对,连正常的站立都做不到,在怨恨不解的期间里,只能以头充当脚,一蹦一跳的在楼梯过道和走廊里来回寻找着他的仇人。
倘若有幸能遇见人,除了问上一句是否知晓仇人所在,恐怕还要加上一句能不能帮他把身体正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罪者(二十九)
楼梯缝隙间的那双眼睛,应该就是韩城了吧。
宿臻咽了下口水,为了不露怯,便一直与上方的那双眼睛对视着,连路也不走了。
诧异与宿臻的忽然不作为,贺知舟继续揽着他的肩膀,顺着宿臻的视线向上看去,他只看到了一道黑影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从上方闪过,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看到了什么?”贺知舟说着,手掌在宿臻的肩膀上拍了拍。
宿臻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伸手揉了下眼睛,不太确定的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韩城。”
贺知舟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僵硬的张张合合,一不小心力气就用大了些,给宿臻肩膀掐出了道印子来,可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那上面,他朝着刚才黑影出没的地方又多看了两眼,那里早就是空无一物,别说黑影了,连柳絮都不一定能看到。
“他是死在这栋教学楼里的,我们还没有到五楼,就看到了他,看来他已经具备了自我行动的能力,倒是省了我的符。”
宿臻听着他插科打诨,说的想的都是从友好的方向出发,与事实是否有偏差,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听贺知舟这么一说,刚才因为突然看到血红色的眼睛,而被吓到几乎停止跳动的心,终于恢复了该有的跳动速度。
他舒了一口气,将方才的事情归咎于没有防备的以外,便晃了晃头,把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从脑子里给清了出去。
“看样子他已经在上面等着我们了,我们就不要再耽搁了,直接上去好了。”宿臻伸手抓住漂浮在半空中的照明符,跟贺知舟一样把东西抓在了手里,让明亮的光只从他们手中的缝隙间渗透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楼上走去。
贺知舟仗着腿长,又走到了前面去,一只手拿着照明符,另一只放在身后,牵着宿臻的手,两只手都不曾落空。
他挡在了前面,没有再让宿臻直面阴暗里的生物。
宿臻默默的跟在贺知舟的身后,嘴里虽然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忍不住开了会小差。
说实话,他的男朋友就算是只看背影,也很能给人安全感了。
真的很庆幸当初确定了两人间的恋爱关系。
没有等他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发散一下思维,他们就已经到达了四楼。
确实,楼层不高。
三路和四楼,只两个拐弯的时间,就已经到了。
像这种狭窄的楼梯过道,上一层与下一层之间的间隔就是二十六个台阶,从第一数到第十三的时候,会出现一个拐弯,四四方方的转弯区域,大约是直角九十度那么大的弯。
如果有人从楼上摔进来,首先得从上方的十三个台阶上跌跌撞撞的冲下来,然后就会跌进有四个直角的拐弯区域里。
运气好的,用屁股着地,顶多会有几天走不了路。
运气不好的,脑袋先着地,就会向韩城那样,以后都不能用脚走路了。
他们停在了四楼与五楼的楼梯过道里。
从四楼向上去的第一个台阶开始数,在第十一阶上停留了许久。
宿臻他们站立的那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五楼最后的一个台阶上,有个穿着黑色T恤衫的身影,一脚踏空,从上面摔了下来,起初是屁股着地,可翻了个跟头之后,就成了脑袋先落下,他的头直直的撞到了拐角的墙壁上,白的红的,全都溅到了白墙上,湿润的液体逐渐变成了固体,看的分外显眼。
如同一段固定好的程序。
循环往复。
永远不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宿臻和贺知舟卡在了第十一个台阶上,刚抬起来的脚僵硬的停在了上面一个台阶上,脚尖虚点着地,始终没有压实。
而前方的那个人在循环往复的默剧之中,毫无征兆的抬起来头,在照明符四散开来的光芒中,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那笑并不触动他的皮肉,僵硬而冰冷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在满脸的红红白白的映衬下,更加的不像是个活人了。
宿臻只觉得背后一寒,整颗心脏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快速上冻后,就忘记了鲜活是何种滋味,更绝一点,连跳动都已经忘记了。
“他……”宿臻张了张口,嗓子发干,明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到头来却只剩下一个气音。
贺知舟也看到了那个人脸上不合时宜的微笑,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他就下意识的挡在了宿臻的前方,想要将那副诡异的画面阻拦在前方,然而还是没能来得及。
他回过头,手里的照明符被他抛丢出去,任由其漂浮在半空中,他紧紧的攥住宿臻的手,试图挽留住宿臻手心里的温度。
“鬼物在神志不清之际,往往只会机械性的重复自己生前最后的映像。你刚才所看到的,不过是多年前就已经出现的东西,只能说是一种幻觉,并不能当真的,所以不必害怕,也不必为此担忧,因为那些都是没有必要的。”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温和柔软的像是春天里盛开的鲜花,大朵大朵柔软的花瓣,令人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安逸。
宿臻先前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进了这栋教学楼之后,就那么容易被吓到。
明明在此之前,他也同贺知舟经历了不少恐怖的事情,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格外的容易惊慌失措。
连心跳都被吓停了两三次。
他僵立在原地,浑身上下只有被贺知舟握住的双手之上,还残留着一丝暖意,其他的地方都如同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带着透骨的寒气,冷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渐渐地,暖意顺着指尖扩散开来。
宿臻偏过头,从贺知舟与墙壁的夹缝间,看到他的背后已经空无一物。
在楼梯上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鬼魂终于停止了无望的轮回,他的人不知道去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