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和他媳妇总会有老去的一天,那时候他们闺女该怎么办呢?
司机先生看了眼方向盘旁边的时钟,该给女儿喂点水了。
见前面的司机先生解开了安全带,正在照顾他的女儿,贺知舟便停下来,等会儿再开口。
宿臻动了动,趴在别人肩膀上的感觉没那么好。
就算这个人是他的男朋友,他也要这么说。
太僵硬,硌得慌!
贺知舟:“我也想不出他会去什么地方,要不你把我们送到老城区去,说不定他会在那里。”
“老城区?”司机先生把奶瓶放回原处,扣上安全带后,略带疑惑的问着。
朔溪以下的县城也有不少,可大家平常说到的朔溪只有这座城。
而朔溪的老城区其实是有两种说法的,但一般人只知道一种。
司机先生知道两种,但他不知道贺知舟指的是哪一个。
“你们来这之前有没有打听过朔溪的传闻?”司机先生问。
在宿臻和贺知舟双双点头应是之后,他接着说道。
“大家都说从前的朔溪城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也没人愿意住在那里。然后他们在原朔溪城旁边又新建了一座城,后来又是城市发展规划,新建的那座城也开始扩张。我们本地人口中的老城区都是指后来的那座城,真正的老城区在我们这边,都是被叫做鬼城的,你们是要去哪里?”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真的是,很令人惊讶了。
贺知舟:“那麻烦你把我们送到鬼城附近就好,后面的路……”
他是要说他们自己走过去就行了的。
但司机先生很热心的接过了话头:“没关系,就几步路的事,我往前开一点,把你们带进去,都花不了什么时间,你们自己走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宿臻笑笑。
他们是修士,又不是普通人。
虽然现在的修士不能飞天遁地了,但给自己拍个符,不说日行千里,行个十里路,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司机先生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不能说。
只能接受了司机先生的好意。
宿臻不再尝试给贺知舟使眼色了。
他又靠近贺知舟的耳边,轻声说:“我们下车之前,在车上留一些符吧!”
“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鬼城’是不是真的鬼城,但总不能让人家因为一时好心,就染上不详吧。”
贺知舟点头,虽然没有把宿臻揽到怀里来,但从头到尾,他也没放开宿臻的手。
因为现在的朔溪城是后来建的,离原来的朔溪城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扩建的原因,从火车站到‘鬼城’,那就更是距离非常遥远的一段路了。
扩建的城区至今也不过四十余年,多年来的风吹雨打,已经不复初建时光鲜亮丽,白色的墙面或是被人涂上了其他的颜色,或是出现了灰褐色仿佛裂纹似的装饰,颇为怪异。
路旁的行道树隔上数米就有一棵,高大的树冠生长着满满的绿叶,在树下留出一片暗影。
车从火车站出去,远离了车站空地上被风卷起的扬尘。
进了市区的街道,路旁的房屋也变得精致起来,有新楼正在建,蓝色铁皮隔开的空地里,楼房的雏形已经具备。
虽然朔溪在外界并不出名,但置身其中,还是能感觉到它的欣欣向荣。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司机先生开着车,走上了一条少有人同行的土路。
货真价实的土路。
没有柏油,也没有水泥,车开过能带起一阵土的土路。
前后的窗户都被关上,被卷起的灰尘全都落在玻璃上,透明的车窗上沾了一层浮土,此刻再从车窗向外看,到处都蒙上了一层浅黄的光晕,如同置身沙漠之国。
不会有人前往的地方,才会没有修葺的必要。
朔溪本地人口中的‘鬼城’就是如此。
和去往‘鬼城’的路况一样,路旁的花草树木也都肆意生长了几十年,无人修剪,也都花枝招展。
夏季还未来到,现在应当还在春季之中,路旁盛开的野花,招来了蝴蝶和蜜蜂,白色的、蓝色的蝴蝶,在花丛一群又一群,翩翩起舞,在车内人的自带的滤镜中,还是非常有美感的。
没有注意到,越是临近‘鬼城’,副驾驶上的小姑娘无神的双眼中也多出了浅浅淡淡的光。
虽然那光如同烟雾,转瞬即散。
但它确实存在过。
第一百一十章 旧戏台(十)
司机先生带着女儿将宿臻和贺知舟送到了‘鬼城’门口。
‘鬼城’并没有像传闻那样,靠近就能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
事实上,它与传闻恰好相反。
除了风在城中穿过的声音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如同宿臻和贺知舟这样五感敏锐的人,才能嗅到城中数十年都未曾散去的血腥。
贺知舟下车前,不仅在车里藏了符篆,还悄悄在司机和小姑娘身上放了两枚。
符篆这种东西和药不一样。
它是宜多不宜少的。
“现在天都快黑了,大哥你还是早点带孩子回去吧!”贺知舟付过钱,还顺道和司机先生加了个微信。
他们现在还没有进城找青岁,但说不定就能在城里找到人呢!
为了不引起普通人的注意,他们还是需要有人把他们从‘鬼城’接回朔溪的。
想也知道,在‘鬼城’这里是打不到车的。
旧城里没有突然飞出一只黑色乌鸦,来渲染它阴森恐怖的气氛。可只凭着城墙上被血染透的后的墙砖,在数十年的风吹雨打中,还没有人打理情况下,连块青苔都没有长出来,就已经足够令人害怕的了。
仿佛它的时光就停留在了数十年的那一刻。
被时光遗忘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变化。
司机先生是个善心人。
面对旧城种种古怪,他没把握把人劝回去,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看这‘鬼城’确实是挺奇怪的,要不你们就在城里看看你们那个长辈在不在,要是不在的话,就出来,我再给你们俩拉回市里,找个宾馆住下,你们看怎么样?”
好心人总是在为别人着想。
宿臻回望着贺知舟,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司机先生这样不计回报的好人了。
嘴角弯了弯,他隔着车窗对里面的人摇了摇头。
“谢谢关心。”宿臻的心情很不错,“还是不用了,我和他都懂一些自保的法子,真的不用太担心我们的安全。倒是你还真的应该快要回家才对。”
贺知舟也帮着劝:“你不是说孩子的妈妈还在住院吗?她在医院里,应该也很担心你们吧!”
说起自己的媳妇,司机先生沉默了一下。
然后看向副驾驶座上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是真的很弱。
他差点就忘记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了。
司机先生对着外面的两人歉意一笑,说:“那,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你们想回市里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我电话就是我的微信号,你们刚才也加过了。”
“带着小孩回去的路上慢一些就好,不用着急,最好不要再拉其他的乘客了。”
贺知舟对看面相不是很精通,但一些表面的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
再者说,旧城这边的阴气是有些重了,大人到这边都会感觉浑身发凉,还会一连许多天都走背时运。贺知舟在车上还有他们父女身上都放了符,能抵挡掉阴气的侵扰,可人的际遇这种东西是没办法用一张小小的符篆更改的。
该走的背时运还是要走的,但有贵人出言相助,自己再注意一些,还是能够避免的。
司机先生谢过了贺知舟的好意,原地掉头,顺着原路开了回去。
路上他确实碰到了一个想要打车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大红裙子,披头散发的蹲在路边哭,一边哭还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负心人都去死’之类的话,显然是个刚失恋的小姑娘。
如果放在平时,司机先生这会儿应该已经停下车,下车去劝大妹子别太难过,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走。
不过车开到女人附近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贺知舟说的话。
车速降了下来,却也没停,缓缓的从女人身边开了过去。
既然已经开了过去,司机先生就没有再倒回去,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他媳妇住着的那家医院去了。
媳妇在医院里住的时间也很久了,医生前两天就通知他,再观察两天确定没有后遗症,就能把人领回家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今天了。
停好车,司机先生抱着女儿坐电梯上楼,不巧今天的电梯在检修,他只能走楼梯上去了。
路过三楼路口时,碰上了送尸体到太平间去的护士。
楼梯口的风卷起了担架上的床单,露出了死人苍白的面孔,恰是他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失恋的姑娘。
且不提那头的司机先生有多庆幸自己听从了贺知舟的话,没有把不好的东西带上车,这边的宿臻和贺知舟也已经开始准备探城了。
旧时建造的房屋城墙,倘若保存得当,存留个千百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最典型的就是秦朝修建的长城,辗转千百年,依旧是屹立不倒。
朔溪的旧城却很难以分类。
没有偷工减料的建筑是一个理由,城里久而不散的阴气就是另一个理由了。
宿臻望着关的死死的城门:“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现在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带了手电筒,夜里探查有了光源,其他的困难克服一下,也是可以的。
贺知舟盯着城门上的两个铜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一般城门上的铜首都是用黄铜浇筑,鲜亮而笨重,而眼前的铜首上下黑漆漆的不说,兽首瞳孔的部位居然是空空如也,像他们这种视力非比常人的人,都能从兽首那里看到门背后的街道了。
在阴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邪性。
“夜里阴气重,我们还是等明天正午时分,阳气最重的时候再进去,万事以安全为上。”
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由得就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
不是因为累赘,而是不舍得那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幸好他们这次出行准备的东西都很多,连帐篷都有,就地搭个帐篷,休息一夜,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宿臻抱胸看着贺知舟在那里笨手笨脚的搭着帐篷,看了半天,发现他居然让帐篷把自己给缠起来了。
上前帮忙的时候,他忍不住再想,早知道不能马上就进去的话,还不如就跟着那位司机一起回市里呢!
落子无悔,办事也应当如此。
将那一点冒尖的悔意从心头拔出,宿臻跟着贺知舟一起折腾起帐篷来。
回不去也有回不去的好处,至少他能和男朋友解锁露天野营了,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戏台(十一)
一年四季的正午,只要是晴光阳好的日子,大多数都是阳气充足,令人感到炙热的。
如今恰好是暮春时节,天上的太阳看着不是很热烈,但落在人的身上还是能让人感觉到暖融融的。
可宿臻和贺知舟站在旧城外,不仅没感觉到暖意,还有股子冷意正不断向他们袭来,阴冷的气息里,带着浓郁的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的怨恨,让人没由来的头疼。
宿臻眯了眯眼睛:“时间也到了,我们该进去了吧!”
贺知舟在昨天休息的地方布置了个阵法,把行李箱和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留在了原地,有阵法在,旁人也看不到里面有东西,更不会有人会偷走了。
他跟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回环镇留下的映像太深刻,贺知舟现在看这座旧城,就跟看幻境似的。
说不定他们进了城,就会和上次一样,被拉进什么人的记忆之中。
那样的记忆看的多了,也不怎么好。
心志不坚的人,很容易被记忆迷惑,以为自己就是记忆里的人。
“等等。”贺知舟拦住直接上前准备推门的宿臻,“我们先绕着城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进城的路。朔溪的城墙应该没有把整个城都围起来,绕着城墙走,肯定能找到其他进去的路。”
城门上黑漆漆的铜首,还有它们空洞的眼睛,每一个细节都在透露着不详。
若是从正门进去,必然是要将紧闭的城门推开。
而门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被怨气维持在了几十年前刚溅落上去的模样。
宿臻看着近在咫尺的进城之路,虽然门上的血看上去是有些碍眼,但都只是怨气维持的假象,根本没必要太过在乎吧!
可能他的男朋友是个爱干净的男人。
所以才会忍受不了城门上的脏兮兮!
宿臻会说什么?
他当然是点点头,答应贺知舟的要求。
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情,应下了也就应下了。
建造朔溪城的工匠肯定都没有偷工减料,后面维护城池的人也都肯精心,所以隔出了城内城外的城墙居然连一处破损的地方都找不到。
绕了半天,除了看到了其他三个方向的大门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收获。
最后还是要从正门进去。
在贺知舟伸手推门之前,宿臻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