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纸研墨,提笔默写下《妙法清心诀》,以此来平复自己躁动不已的心思。
写到一半,藏书阁中的楼梯上传来故意放重的脚步声。敬韵停笔,抬头一看,正好就看到自家师祖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师祖。”敬韵赶紧站起来,疾走几步,接过师祖手上的托盘。
水清浅微微一笑,道:“子悠,给你炖的进补鸡汤,你尝尝看好不好喝?好喝的话我让锦铄帝君多帮帮忙。”
敬韵一愣,道:“师祖,子悠身子很好,不需要进补。”
水清浅摸摸他的头,哄孩子似的哄着他道:“要的,子悠不要推辞,尝尝看,对你身子很有益处的。”
敬韵无奈的道:“谢谢师祖。”
将托盘放到窗下的桌上,打开托盘上的汤蛊一看,竟然是鹿茸山药鸡汤。
敬韵手一滑,汤蛊盖子碰到瓷碗,发出一声脆响,他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师祖,这是?”
水清浅站在书架前,随意的道:“给你补身的,快点喝,凉了就不好了。”
敬韵沉默半响后,一言不发的拿汤勺的盛汤,在一脸苦大仇深的喝下一碗汤。
水清浅余光扫到,不由好笑的道:“让你喝汤怎么感觉是在喝药。”
敬韵用帕子擦拭嘴角,再次道谢。他已经不想问师祖怎么知道的了,心累,不想问。
☆、第 26 章
天色已黑,星子三三两两点缀在夜空,今夜虽无月但刚下过雨,空气清新,爽朗怡人。
水清浅坐到窗下,抬手舀出一碗汤来,放到敬韵身前,温柔的道:“再喝一点,对身体好。”
敬韵苦着脸喝完,道:“师祖,可以不喝了吗?”他不想在接触相关的话题,一点也不想。
水清浅笑着起身,道:“你等等,我去找他讨点好茶去。”一甩衣袖,收走桌子上的东西。
敬韵无言的乖乖的坐着,看着青色纱帐上的陆英绣纹发呆。
陆英又名接骨草,药性味甘、苦,姓平。归肝经。主治祛风利湿、活血、止血。主风湿麻痹痛,痛风,大骨节病。还有日常的跌打损伤,骨折肿痛以及外伤出血。
“背什么呢?”师祖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兰花茶香袭来。
敬韵起身,乖顺的回答道:“医经。”
水清浅笑道:“知识是自己的,多学点总是没错的。”一手端茶一手按着他坐下。
敬韵低声应是,神思有些不属。
倒了两杯茶,水清浅品着茶香,道:“子悠知道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了吧。”
敬韵端着茶暖手,闻言点点头,道:“知道。仙门世家一方面欣喜一方面担忧,但都做了准备。”
水清浅道:“那就好,若是人界有个大损伤,吃亏的还是我们天界,毕竟信仰所的带来的功德之力对我们而言很是重要。”
敬韵道:“不会的,师祖,在糟糕的情况也不会有将兰十八年那次惨烈。”整个六界除了混沌界外皆陷入战争的深渊,尤其是人界的死伤更是惨不忍睹,十不存一。他们人界连这等祸事都挺过来了,没有理由解决不了滞留在人界魔修最后的疯狂。
水清浅道:“没有经历过将兰十八年的我们是幸运的。那一次魔界、妖界与鬼界可是彻底惹怒了枔榆帝君,三进三出,毁灭了三界中五分之一的疆域。”四位帝者中枔榆帝君对待生命最为和善,能让他如此出手,足矣说明枔榆帝君当时有多恼火。
敬韵道:“佛家都有怒目金刚。枔榆帝君贵为帝君,心怀六界,慈悲在身,见到三界战火荼荼,自然会秉持正义行使帝君职责。”
水清浅道:“子悠说得好,回头我拜见枔榆帝君一定会将你刚才的话说给他听。”
敬韵无奈的道:“师祖千万不可,子悠一人之言怎可说与枔榆帝君听,师祖。”哀求的看着水清浅。
水清浅含笑的揉揉弟子后人的头发,道:“行,我知道了,我不说了,咱们可是继明帝君忠心的信徒。”
敬韵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温热的茶水抚慰了身心,柔和了嗓音,他说道:“继明帝君是师祖的上司也是咱们人界飞升的帝君,于情于理都该支持继明帝君。”
水清浅懒懒的靠在椅子扶手上,茶盖轻叩杯缘,听着瓷器撞击发出的悦耳声音,懒洋洋的点点头赞同。
四方帝者中敛晖帝尊与枔榆帝君乃是天地间初开时第一株双生莲所化,而锦铄帝君来历不详,只知道他在上古伏魔山战役中一战成名,不久后得升帝君,执掌一方。南方的帝君之位则在一直空缺二十万年后,由在人界证道的继明帝君所执掌。可以说除了出身人界继明帝君外,其他的三位帝者对人界应当并无多少的责任心,毕竟那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忽然想起一事,水清浅问道:“对了,此次禄马山的打猎活动,你家派谁去?”
敬韵道:“我二侄子敬皎。”
水清浅微微一笑,道:“是那个一直板着脸的孩子吗?嗯,真不愧是叔侄,和子悠你有点像啊!”
敬韵低头微微思索,道:“可能是因为子月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行为举止像我这个做叔叔的。”
水清浅道:“不止,你兄嫂怕是还存着让他奉养的意思吧。”
敬韵道:“师祖慧眼。当年子月出生的时候,大哥就为他取了‘子月’为字,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让子月做我的孩子,以免我若执意不娶妻时晚景凄凉。”
水清浅哈哈笑道:“你大哥想得可真多。”
敬韵面上微微含笑,道:“大哥是那种行一步思十步的人,想得多,做得少。谨言慎行,方可天长地久。”
水清浅道:“无论做什么事谨慎些总不会错的。”
“师祖说的是。”微微侧头,细听楼下的动静。敬韵抬眼道:“师祖,您就这么放着锦铄帝君,不好吧?”
水清浅摇摇头,道:“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见到他。”他现在对锦铄帝君情绪相当复杂,有点尴尬、不自在以及害怕。想想他败坏锦铄帝君的名声以及当初拒绝锦铄帝君的招徕,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锦铄帝君看在继明帝君的面子上揍他个半死。他怕疼更怕死,所以只想怂怂的远远躲开锦铄帝君为好。
水清浅意兴阑珊的道:“算了,别提他了,说说其他的吧。”挥挥手,挥开一片愁绪。
敬韵道:“那师祖想说什么?”
水清浅摸着下巴,道:“嗯,你对封印术精通吗?”
敬韵摇摇头,道:“只是略有涉猎,谈不上精通。”他最精通的乃是暗杀术,家族里的暗杀之类的术式他一学就会,就算一些难懂的他只要花些时间就能掌握。
水清浅从空间玉佩里掏出一本书,道:“这本书看过没?”
敬韵点点头,道:“看过,但是没有仔细研究实行过。”藏书阁里的书他都粗粗看过,一些感兴趣的会反复翻看,但是这本出自藏书阁的封印书,他还真没仔细研究过。
水清浅微微一笑,翻开了书籍,道:“正好,一起研究研究。”
楼上,祖孙两人在茶香灯火下其乐融融。楼下,唐慎对着锦铄帝君一脸不自在。
锦铄帝君冷冷的道:“这是你师祖给你的。”
“谢谢帝君。”端起托盘欲走。
锦铄帝君头也不抬的说道:“等一下,本帝有事要问你。”翻过一页书,将书签放上。
唐慎肃目道:“帝君请说。”
锦铄帝君指指他手中的托盘,道:“汤先喝完。”
“是。”食不知味的喝完,唐慎迎着锦铄帝君的目光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锦铄帝君微微拧着眉,直言不讳的问道:“你和他当初是怎么开始的?”
你和他?是说的我和小韵儿吗?唐慎谨慎的问道:“帝君说的是我和子悠吗?”
锦铄帝君矜持的点点头。
唐慎思索着开口道:“算是水到渠成吧。我和他是经历过波折,相处了半年才各自明了了心意,然后有了一分的把握我才开口的。”当时他说的时候紧张的要死,现在回想起还心有余悸。
锦铄帝君道:“一分的把握你都敢开口,你没想过万一他没答应你呢?”
唐慎道:“没想过。帝君,这世间万物一旦牵扯上感情都是身处地狱,一念起在人间,一念起打入地狱,人类的感情是荒漠里的绿洲更是解渴的毒药,一旦沾染,万劫不复。”
唐慎一番话说得锦铄帝君颦眉苦思,没等他说出什么,藏书阁的楼梯上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水清浅对唐慎笑道:“德守,去找子悠吧,他现在还恼着你呢,你不哄哄他,小心成为敬家的往来黑名单的客人。”
唐慎走后,水清浅将手中的书籍归还原位,抽了几本游记类型的书籍坐到窗下圈椅子上的慢慢翻看。
锦铄帝君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秉持着这种信念,水清气气定神闲的坐着,安安心心的看书。
视线转移到二楼,敬韵与唐慎正无言的对峙着。
唐慎笑笑,率先打破僵局,顶着敬韵不善的眼光走到他坐着的窗下,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敬韵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看他。
唐慎无奈的耸耸肩,道:“好吧,我的错,是我太放肆了,不过,谁让小韵儿难得的主动呢。”
敬韵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你给我滚出敬家,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唐慎含笑的摇摇头,道:“不行。”
敬韵怒气冲冲的起身,看着依旧笑着的唐慎道:“你不走,我走。”
唐慎哀叹了一声,伸手抱住了火冒三丈的敬韵,小声的哀求道:“小韵儿,小韵儿,别嘛,我错了,好不好?师祖他们还在楼下,别让师祖他们担心,好不好?”
不好。敬韵挣脱了几下没挣开,气的他红了眼,恨恨的瞪着唐慎,道:“你放开我。”
唐慎道:“那你不走,我就放开。”
敬韵点点头,答应了他。
唐慎放开他的同时也预备好了他甩手走人的准备,直到敬韵坐到窗下的圈椅上抬盏喝茶时心里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
敬韵瞧见他明显了送了一口气的表情,冷嘲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个不讲信誉的人。”
唐慎摇摇头,道:“我怕你真恼了我,一气之下闭关,那我还不得想你想到死。”
夸张。敬韵低头喝茶,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唐慎无奈的笑笑,道:“行,听小韵儿的。”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雨,雨声沙沙如同一曲乐章在弹奏。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藏书阁内不同的人,不同的愁思蔓延在心头,挥之不去,缠绕在身。
☆、第 27 章
禄马山乃是罗锦国第一山,周遭绵延万万公里,那里林密水深,妖兽魔修常常逗留至此,因此禄马山被列为禁地,凡人不得进入,修士也很畏惧此山,只有墨莲国师曾在禄马山的外围修建过一座堡垒似的建筑,用做探寻禄马山的前哨与休息所。
今年,四大家族十年一度的围猎活动一如既往的选择了禄马山,由青年一代为主带领门下的弟子门生参加。
六月份正式开始,五月半他们就来到了当初墨莲国师亲自参与修建的堡垒里,整顿休息与分出人手确保周遭的安全。
水清浅与锦铄帝君幻形后,作为敬家客卿的他们一同来参加此次禄马山的围猎活动。
坐在打扫干净的房间里,水清浅满意的从窗口眺望忙忙碌碌的弟子后人们,对锦铄帝君道:“一万多年了,他们对这里的维护也是费了心思的。”
锦铄帝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皱着眉站着。
水清浅回头,不可思议道:“帝君,你该不会是嫌弃这里的环境吧?”
锦铄帝君皱眉道:“简陋。”语气里是不掩饰的嫌弃。
水清浅轻轻笑起来,道:“出门在外,忍忍吧。”话虽这样说,还是思索起怎么用玉佩里的东西改善这要住半个多月的临时住所。
锦铄帝君抚着额头道:“我让童儿再打扫布置一下。”
水清浅点点头同意了,使出幻术,免得他人看到他们一介投靠家族的客卿使出草木所化的童儿。
他们一坐一站在门口,水清浅无聊的拿出书来看,这次还是一本关于封印术的书。
锦铄帝君好奇问他怎么对封印术感兴趣了。水清浅扬扬书回答说多学一点总有用到的时候,锦铄帝君蹲下与他一同看书,兰花的香气袭来,水清浅不自在的躲了躲,锦铄帝君直接伸手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们俩一块看,有不懂的地方一同参详。水清浅动了动身子,尽量无视抱着自己的锦铄帝君,专心看书。反正他是知道若帝君不放水,他是挣脱不开的,抱着反正不会掉块肉的想法,鸵鸟般的埋头看书。
晚上,敬家的弟子来请他们去大厅议事,水清浅对仗着有幻术加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锦铄帝君道:“帝君,放开,我们要去前厅。”
锦铄帝君从善如流的松开手,问他道:“书里的封印术你理解了几成?”
水清浅收了书,谎话张口就来,道:“一半。”其实,整个下午他根本没看进一页书,后背处温实的胸膛和兰花的香气搅得他头脑发胀,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大厅经过年年的维修、扩大,可以容纳一两千人。当然,这次议事四大家族各族只来了二十多人,在大厅的一角席地而坐,商量这次围猎禄马山各种事议,之前已经定下来大体的方向,但禄马山情况复杂,还是要事无巨细的商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