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身的都精气被抽走了,马上就要死了。”柳烟尘想要直起身来,可脚下一绊,他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口中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烟尘。”顾司令直起身扶住他,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那你会怎么样?”扶住他的肩膀的手指不经意的用力,已经陷进了他的肉里。
“不会怎么样。”柳烟尘笑了笑:“不过是五百年而已。”
“五百年,你再修炼五百年才能恢复?”顾司令感觉肩上的重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变重。
“也许吧……”柳烟尘忽然笑了笑:“说话是云初子教我的,所以有些词汇我一直不懂。顾钧则,如果我还能做人的话,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支撑不住,慢慢从顾司令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还能做人是什么意思?”顾司令一手撑着他,一手握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上:“你受伤了,你不是要吸人的精气吗,吸我的,多少都行,只要你能好起来,你吸啊!”他握着柳烟尘无力的手腕往自己身上打。
“不用了。”柳烟尘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他,染血的眼睛却依然清澈透底:“顾钧则,我曾经吸过你得精气,都还给你了。”
“我不需要!你都给我拿回去!”顾司令狠狠的瞪着他,眼前却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模糊。
“顾钧则,好好活着,我不能再保护你了。”柳烟尘笑着,最后仔细的看了一眼顾司令的脸:“再见……”双眼慢慢合上了。
“再什么见!”顾司令看摇着他的身子:“烟尘,柳烟尘你给我睁开眼,我不和你再见,你也别想和我再见!”顾司令感觉手上的重量,柳烟尘的手慢慢滑落到了地上,他害怕的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你睁开眼睛,没关系的,我来教你,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教你一辈子,烟尘……”
话音未落,他便看着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化为粉末散在空中,他努力的向四处抓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完全是徒劳。很快,他便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烟尘!”顾司令喊着,这一下把心里所有的痛苦全部喊了出来,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一遍一遍的回放着他的悲伤。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顾司令睁着泛红的双眼看去,只见那只平淡无奇的戒指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他慌忙捡起来,生怕它下一刻就会消失。他颤抖着把它握在手里,紧紧地捂在胸口。
玄尘道长回来了,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想走过来开导一下顾司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顾司令看到他的衣服下摆,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泛红的眼睛早就没了平日的狠厉,只剩下了麻木的茫然。
“他真的就这么不在了?”他不甘心的问:“他可是修炼了八百年的妖。”
“即使千年,没有了内丹,一切便也烟消云散了。”
顾司令听了,没有再开口,只是低下头仔细看着那枚戒指,细细摩擦着。
玄尘道长看到那戒指,忽然释然的一笑,道:“这螣戒是用他头上的鳞片制成的,他已消散,可螣戒仍在,这倒也不无转机。”说完,他看着顾司令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木然的眼神,便道:“如果有机缘,你们可能还会相见。”玄尘道长说完便离开了,走远几步之后,便听他缓缓道:“有了他的内丹,你这一生会活的很长,不要辜负他给你的命。”说罢,身影便逐渐消失在了山谷深处。
山谷里的阴霾慢慢散去了,久违的阳光照射进来,驱散这里的一切阴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放眼看去,这里只剩下了顾司令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最好的兄弟在前不久死了,他只不过是今天才知道。
而那个柳烟尘的男人,他真的遇到过吗?虽然这一切似乎有那么一点如梦似幻的味道,可他知道,柳烟尘真真切切的存在过,而以后他也一直存在着,只要他还活着。
他把那枚螣戒认真的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像是进行了一场一个人的婚礼。他用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把螣戒贴在心脏上。
柳烟尘就在这里,他给自己的这条命,他会替他守好,好好的活下去。
☆、番外一
顾钧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端庄大方,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他不止一次的在想,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当初怎么就让他送给陈赋宗了呢?
素玲端着特地给他做的长寿面,可就迟迟不见他接过去,消磨掉最后的耐心之后,她便把碗在桌子上重重的一顿,瞪了他一眼道:“给你放这儿了,记得吃啊!”说完就走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他看了看那碗面,从袖子里扯出了一条通体透白,没有一丝瑕疵的小白蛇,把它放在桌子上。才一碰到桌子,它就马上团成了一团,接着睡去了。顾钧则郁闷的那筷子头戳了戳他,对着它道:“醒醒,给我过生日了。”
白蛇被戳的不耐烦,对着他的手指就咬了一口,倒也没用多大力气,顾钧则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子,无奈的用拿起筷子从碗里挑了一块鸡蛋塞进它的嘴里。白蛇这才舒展了身子,晃了两下,爬到他手上,缠在了他手腕上。
顾钧则不知道蛇是不是都喜欢缠人,但他知道他的柳烟尘实在是太喜欢缠着他了。
他满足的摸了摸白蛇的头,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年他在崖下呆坐了很久,直到素玲好心的回来看他,见他还呆坐在那里,心生不忍,这才告诉他玄尘道长其实说过,柳烟尘没了内丹也不会死,只是没了那八百年的修为,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而已。听了她的话,顾钧则就开始拼了命的找,也不知道柳烟尘是不是刻意躲着他,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找得天都黑了,他也没有力气了,绝望的坐在地上的时候,忽然感觉手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一看,竟是一条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白蛇,他大喜过望,傻乎乎的问了它一句:“你是烟尘吗?”
白蛇吐了吐信子,顺着他的手爬上去 ,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像是得了什么绝世的宝贝一般,小心的把白蛇藏在怀里,高兴地回去了。
他始终认为柳烟尘和之前是一样的,虽然他是一条蛇,也不能说话,但他就是认为他能听得懂他的话。结果他从那之后就多了一个唠叨的毛病,有时候会不停的对柳烟尘叨念两三个时辰,直到他咬他一口,这才想起来住嘴。
整个司令部里的人都以为他疯了,整天把一条蛇当宝贝。
后来又有别的军阀来攻打阜城县,他败了,逃出去之后也没再想着东山再起,直接就躲进了山里,按照道士的说法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过起了田园生活。
没有人跟着他逃,他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柳烟尘。结果过了没多久,素玲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也离开了甄泽观,找到他在他家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了,和他成了邻居。顾钧则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说不是为了他,是因为柳烟尘曾经救过她一命,所以她要报恩。
就这样,他们就过起了这样的简单生活。但他唠叨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柳烟尘觉得烦了就咬他,结果他手上到处都是牙印子。可他却对此甘之如饴,还是会乐呵呵的跟他不停地说着什么你怎么还不修成人形,你什么时候修成人形的话。
他虽是一个人,却不觉得孤独,每天种种地,砍砍柴,晒晒太阳,和柳烟尘说说话,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比起之前打打杀杀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不过如果有人问他还有没有野心,他当然是有的,可是当他想明白得到了那些短暂的权利之后也不能怎么样之后,他便觉得自己那所谓的野心也该扔到一边了。
这个地方极为闭塞,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人过来,也会惊讶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世外桃源一般。不过这个地方确实好,种的什么东西很容易就能长好,人也不容易生病。他们很少听到外面的消息,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知道后来的军阀几乎都被消灭干净了,能像他这样安享天年的,实在不多。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柳烟尘在顾钧则的照顾之下长的很快,有一段时间不见就要粗上一圈,很快缠不上他的手腕了,因此就改缠手臂,现在已经快要连手臂都缠不上了。他琢磨着柳烟尘这次应该不会再缠他了吧。可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就缠上了他整个身子,让他都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了。所以他很认真的告诉他,自己虽然吞了内丹,用了它五百年的修为,可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但这话对柳烟尘说起来没用,他依然是我行我素,把顾钧则当成一棵树缠。
昨日是他过了生日,柳烟尘在今日就做出了改变,所以当他带着缠在他身上的白蛇出现在素玲面前时,她直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笑说这是柳烟尘给他的礼物。
虽然柳烟尘化为人形的时候就喜欢缠在他身上,可这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吗?原来的心动旖旎什么的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负重的压迫感。
所以之后的日子,他就不得已的整日背着柳烟尘到处溜达,时间长了,他倒因此练出一副好身体。一日他在山里砍柴的时候,遇到几个在山里迷路的人。起初他们也没注意到他身上缠着的是一条蛇,只当那是一个包袱。但他好不容易见着了生人,一高兴就犯了老毛病,对着人家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半天没说到重点,人家也算耐心,可柳烟尘却是不想再听了,张口就咬了一下子。可他也不是那小白蛇了,那几个人猛然见着一条蛇张着血盆大口,顿时吓得四散逃跑了。
顾钧则是习惯了的,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几个人,伸手呼噜了一下白蛇的头,心道他的柳烟尘多可爱啊,那几个人真是没见识,又高高兴兴的砍柴去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终究是枯燥了些,顾钧则实在没事干就又开始折腾柳烟尘,今天想起来教他写字,明天教他给素玲送东西,就差让他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做一条十项全能蛇了。
因此柳烟尘在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离家出走了。顾钧则终于慌了,拉着素玲找了他一天一夜,找到了深山老林里,把山上翻了个遍,就差进妖怪洞里了。最后终于在一刻枯树的树洞里发现了团成一团的柳烟尘,心疼的他直接把长度已经赶上他身高的大白蛇抱了回去。柳烟尘不愿意回去,咬了他好几口才老实下来。
不过此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折腾他了,就连唠叨的毛病也因此好了许多。
☆、番外二
山里的生活终究不是神仙的生活,他们也需要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所以在冬天封山之前,顾钧则必须要下山去采买一些东西。
这天天已经暗下来,他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匆忙的往山上走。这山上不比县城里,天黑了就不好进山了,今天耽误了一些时候,所以他现在走的很匆忙,想要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去。
可才走到山下,他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呆呆的立在那。他走进了一看,发现那是一个生的白白净净的,软软的很可爱的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怯怯的左右看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不说什么恍如隔世的话,这个孩子和当年他初见的那个陈赋宗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的心忽然的就是一颤,直接就上前把孩子抱了起来。那孩子被他抱着也不挣扎,认真的瞅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忽然的笑了,也伸出短短的两截小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下,他便是更确定了这孩子就是陈赋宗。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找他,算来也过了五年了,那一定就是了。
他兴冲冲的把孩子抱了回去,从此之后,他就多了个儿子。
他也问过这孩子他的家人在哪,可不管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是和顾钧则格外的亲。素玲也会来照顾这个孩子,他见到素玲的时候,也是乖乖的,很是听话。另外,他也不怕柳烟尘,有时候也会去跟他逗着玩。不过每次柳烟尘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会把他扔到地上去。这几年柳烟尘被喂养的太好了,重量已经快要赶上小小的陈赋宗了,所以他每次扔他的时候,都要使上吃奶的力气。
自从有了小赋宗的陪伴,顾钧则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了。仿佛一下子就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虽然老婆是条蛇,儿子大概是他兄弟的转世,但这也不妨碍他过得开心。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把谁放在心上过,唯独一个柳烟尘一个陈赋宗是他割舍不下的。虽然一切都变了样子,但他们毕竟还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强。
这一晃又是许多年,小赋宗慢慢长大了,素玲也渐渐的老了。而顾钧则,他的生命比一般人长,衰老的也比一般人慢。所以已经过了五十大寿的他,看上去仍然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不怎么出山,但他还是送了小赋宗去上了学,去接受了最新式的教育,一路读到了大学。结果就是他毅然决然的去参加的革命,为了保护他,顾钧则也不得不再次出山,因为长得年轻,他也再次和陈赋宗以兄弟相称。
这对兄弟没有任何弱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却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和权势。而且谁都知道那个哥哥是个怪人,养着一条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长上许多的大蛇当宠物。不过那确实是一条灵蛇,很多次救了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