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本来在厨房找吃的，听到牧流昀的敲门声，慌忙从窗子爬了下来。正好白简不在厨房，锅里又炖着东西，一时没忍住，就爬了进来。
白简忍不住感叹一声：“好惨啊，吃东西都不让。”
“你是饿死鬼？附身在她身上？”白简端详着邻居女儿的脸，看到她骨头清晰的形状，又不忍地把视线撇到一边。
饿死鬼低声呜咽着：“我好饿……我好久没吃饱了。”
她似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念头，也无法和人进行正常交流。
白简看看牧流昀：“能强行把他们分开吗？”
“很难。我不确定把他们分开之后，能不能让她活下来。”
牧流昀神色有些凝重。如果这只是一只妖怪，他可以直接收了，最多向上面打个报告。但这种鬼附身到人的身上，他就必须要思考保全人类的方法。
他们只能采取委婉一点的方式。
白简试图以美食为主题和她进行交流：“你多久没吃饱饭了？想吃什么？”
“排骨。”少女突然眼睛发光，向灶台的方向爬去。
白简脸一黑，按住她：“那是我的，我还没吃饭。”
牧流昀从客厅抱来一堆零食。白简眼睛一瞪，指责他：“你干什么？那是我的零食。”
“先给她吃一点，让她能正常和我们交流。”
白简有点急：“可是我还饿着呢。”
牧流昀揽住他的肩，安慰了一声：“我明天给你买新的，双倍。”
他说话的时候，灵力从指尖灌入白简的肩膀，让他精神一震，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三倍。”
牧流昀本来脸就离他耳朵很近，现在他突然转头，一时不察，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擦过。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牧流昀很快神色自若地松开手，把零食递给饿死鬼。
白简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好像都很正常。他摸摸自己的脸，刚刚被嘴唇触碰过的地方有些湿润，又像是被条滚烫的火舌燎过，有点火辣辣的疼。
他用力搓了搓脸，觉得牧流昀的口水可能是天然除妖利器，对妖兽有着致命的效果。
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闻到牛肉干的香味，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开始进食。
她咀嚼的时候，骨头也发出“咔擦”的声音，似乎全身都感到愉悦。
“等等。”牧流昀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大嘴，两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进她口中，把向喉咙口飞速撤离的红色怪物扯了出来。
他刚扯出来的时候，白简觉得那东西像是舌头。等牧流昀扯出了快二十厘米，他就觉得这是一条会扭动的粉色肉蛇了。
牧流昀掐着粉色的肉蛇，拿一只盒子把它装了起来。
白简强忍着内心的恶心，问他：“这是什么？”
“虫子。”牧流昀颠了颠手中的盒子，放到一边，“可能是一种蛊虫。”
他猜测这种蛊虫寄生到人的身上，会引起人的强烈食欲，操纵人去疯狂进食。但是进食所得到的能量，却几乎全被蛊虫所吸收，所以被寄生的人即使吃得再多，也会骨瘦如柴。
“又是蛊虫？”白简好奇地敲了敲盒子，听里面蛊虫撞击的声音，“和上次的那个……有关系吗？”
牧流昀神色凝重：“不能确定，但是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指使的……而且他应该已经计划很久了，我估计其他地方应该还有不少蛊虫的存在。”
他不知道调查局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件事。如果现在不加以控制，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我明天向调查局申请，在全国开展体检，尽早把蛊虫都清理干净。”
“那我们难道要入户调查？”白简哀嚎一声，“我不能暂时休一会假吗？”
牧流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种事情，不用我们亲自去做，调查局会和政府联系，开展统一的活动。”
那还好。白简拍拍胸口，揶揄地看着牧流昀：“如果早知道跟着你会这么忙，我宁愿去吃牢饭。”
反正牢里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到时候哥哥再动点关系把他赎出来，依然逍遥快活。
蛊虫对妖兽不能产生什么效果，遇到他也只是被当成下酒菜——可能连当食物都看不上。
“我有个问题，蛊虫有这么多吗？全国人身上都可能有？”
牧流昀摇摇头：“不多。但我们暂时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脱离蛊虫的少女恢复了神志，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
白简扔给她一袋猪肉脯：“吃吗？”
少女嘴唇翕动，看手指的动作，似乎有一瞬间想伸出手。但她很快抿唇摇头：“不用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吃不了这种东西。”牧流昀拦住白简，“你去问一下她的父母医生有没有医嘱。”
白简应了一声。他看着少女骨瘦如柴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可怜，动作也格外利索。
他把排骨熄了火，跟牧流昀说了一声，跑到楼上。
“现在虫子已经除掉了，你安全了。”牧流昀半蹲在少女旁边，尽量和她平视着，“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东西的吗？”
少女沙哑地开口：“它……它走了？”
牧流昀用坚定的声音安抚她：“它走了，已经不能再控制你了。”
少女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它怎么走了呢？”
看起来竟然十分不舍。
少女把头埋在膝盖间，泣不成声。任凭牧流昀再怎么劝说，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白简带着楼上两个家长下来领人，却发现牧流昀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哭泣的少女，也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中年妇女抱住少女：“萋萋，没事了萋萋，跟妈妈回家。”
陈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她，冲着牧流昀喊：“你把它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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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她怎么回事？把什么东西还给她？”白简惊魂未定地看着被父母抱住的陈萋，“不会是说那条虫子吧？”
牧流昀淡淡道：“是啊。”
“她身体里还有虫子没除干净？”白简又敲装蛊虫的盒子，“还是说之前伤到脑子了？”
牧流昀示意陈萋的父母先放开她，把厨房门关上，问她：“你是主动让蛊虫寄生的？”
陈萋抽噎着，不回答他。
“那个人把蛊虫给你之前，是不是告诉你，这个东西可以让你无论怎么吃都长不胖？”
陈萋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似乎是默认了。
“这种话你也信吗？”白简不可置信地道，看她哭得更厉害了，很快又改口，“这人挺会骗人的。”
“你应该知道，那种东西想要的是你的命。这样子还值得吗？”
陈萋终于开口了：“值得。”
她说话的时候还抽了口气，但语气却很坚定。
“这样子，她就没办法嘲笑我了，其他人也不会欺负我了。从学期一开始就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就算只是走路，他们也要笑话我。”
白简眨眨眼：“她是谁？”
陈萋突然擦干眼泪，恨恨地道：“李然。”
白简被她眼中迸发的恨意吓了一跳，懵懵地点点头：“你……你同学？”
陈萋点点头，眼中燃起希望：“你们这么厉害，能帮我教训她吗？”
白简欣然答应：“可以啊，告诉我她住哪，我帮你打一顿。”
“白简。”牧流昀突然严肃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种叫法太过正式，让白简一下子挺直了背。
“这种事情违反规定。”牧流昀严肃地看着陈萋，“想嘲笑你的人，一定能找到理由嘲笑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知道吗？”
陈萋迷茫地看着他，只知道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当然，我可以给你一样捉弄她的东西，让你发泄一下。”牧流昀的语气稍微松动了一些，“但是你必须知道，这种东西是无法完全解决问题的。你不可以永远被这一件事牵绊住。”
他拿出一只纸人，递给陈萋。
陈萋眼睛亮了一下，宝贝般把纸人收好。
“你是在哪里接触到那种东西的？”
陈萋茫然地摇摇头：“就是在网上买的……”
牧流昀找她要了店铺名称，打开门，把她交还给父母。
陈萋的父母一直在外面焦虑地等着，看他们出来忙不迭道谢。看他们的态度，对牧流昀倒很恭敬，应该是明事理的那种人。
白简摆摆手：“你们注意一下她的心理健康，特别是学校里的问题，该处理的事硬气一点。”
陈萋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敏感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孩子，最容易钻牛角尖。
她的父母焦虑地问她情况，她却只是摇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送走三人，牧流昀长吁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排骨炖好了吗？”
提到吃的，白简就精神一振：“好了，你要吃吗？”
牧流昀点点头，有些疲惫地拿了两个人的碗筷，摆好在桌上。
白简顺手下了把面条，和排骨一起端上来，看他眉头紧锁，脸色有些苍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晚上没睡好，还是……肾虚？”
“我没事。”牧流昀也打起精神，“好好吃饭吧。”
白简犹犹豫豫地道：“你要是有病别藏着掖着啊，我送你去医院。你放心，我身上有契约，不会抛弃你的。”
他开始想，万一牧流昀有些不能随便告诉人的隐疾怎么办。作为签过契约的同伴，他能继承牧流昀的遗产吗？
牧流昀死了，他就没有好吃的了——不行，他不能让牧流昀死，就算牧流昀有什么不治之症他也有想办法给他找方式续命。
他脸上藏不住事。牧流昀看他可怜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远了，放下筷子，严肃道：“我没病。”
“那你怎么吃饭都有气无力的。”白简拍拍他的手，叫他抬头，自己拣起一块排骨，塞进他嘴里，“我做的不好吃吗？”
排骨已经被炖软了，骨头可以直接被咬烂。牧流昀怔了一下，无意识地嚼着排骨，全部咽下去才开口：“我在想一些事情。”
白简来了兴致：“什么事情？”
“我在想，这些人会被蛊虫寄生，也许是因为……他们自己在吸引蛊虫。”牧流昀眉眼间有着深深的忧虑，“他们太贪了。而施放蛊虫的人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他觉得稍微有点无力。可怕的不是外界的敌人，而是人心的欲望。
白简夹了块土豆进他碗里：“你是说，他们是心甘情愿被蛊虫控制的，因为蛊虫满足他们的某种欲望？”
牧流昀点点头，他只一脸无所谓地啃着排骨：“可是人总是有欲望的，又不能让他们憋着。有点希望，也是好的——当然我不是说下蛊虫的这个是好人啊，他用的方式不对。我只是觉得，真有什么想要的，也没必要克制。”
牧流昀差点忘了，饕餮是不受人类的道德规范束缚的，对于他来说，欲望从来都不需要被克制。
“如果这样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选择接受吗？”
白简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啊。我又不需要这种东西，我想吃什么东西又不是吃不到。”
“你觉得……你会遇到比吃更重要的事吗？”牧流昀试探问。
白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要知道，吃对于所有饕餮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这是一种本能。”
牧流昀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但他不想让白简看出异样，只能低下头吃饭。
“但你也要知道，不是只要有吃的就能骗走饕餮。”白简重新拣了块排骨，戳到他碗里，“我们也不是只知道吃的傻子，有的时候，吃并不是第一位的。”
牧流昀默默去夹排骨，排骨却骤然在眼前消失。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到白简戏谑地看着他，筷子夹着排骨，悬空晃了晃，一副“想吃吗来求我啊”的表情。
牧流昀只当他想捉弄自己，心里摇了摇头，去夹了另一块排骨。
白简喊了一声“张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排骨塞进他嘴里，收起筷子，改用手指去戳他有点鼓起的腮帮子：“这么失落干什么啊，觉得情况太差了？再差这不还有我撑着吗，实在不行我去妖兽界动员一下，把其他妖兽都弄过来帮忙呗。”
他的手指就像根逗猫棒，让牧流昀的眼神不自觉地跟着转，半晌才回答一声：“哦。”
白简跟哄把猎物放跑了的幼猫一样，声音格外温柔：“没事啊，天塌下来哥哥顶着。”
牧流昀慢吞吞地咽下排骨，放下筷子，眼神专注而真诚地盯着他。
白简瞪了他一眼：“吃饱了？”
牧流昀摇摇头。
“你该不会非要我喂你吧？”
牧流昀虽然不说话，但还是用那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白简毛骨悚然，匆匆往他碗里填了几块胡萝卜：“都多大了，自己吃饭。”
牧流昀和他对视了几秒，见他没有退步的意思，只能略有些失望地再次拿起筷子。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好像在吃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白简实在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