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那个怪物在光亮处突然停下了，它身上的人脸在四处张望，原本痛苦的神情已经被贪婪和急切取代。
　　这些人脸上充斥的，是最纯粹的恶意。
　　——他们还活着。
　　克里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有些像是发烧的感觉。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屏住呼吸，不想让这些怪物发现他。
　　他甚至不敢走动，因为他担心走路时的动作，会引来这些怪物的注视。
　　就像克里斯猜测的那样，这个不知名的怪物的视力并不是很好，它身上的那些人脸也不太具备夜视的能力。
　　所以无论是怪物，还是它身上的那些脸，都在晃动着身体，嘴巴里呼唤克里斯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克里斯……”
　　“克里斯克里斯！”
　　“克里斯！！！！！”
　　怪物身上的脸终于开始尖叫了起来，那个声音几乎能够穿透克里斯的耳朵，他不得不又伸出一只手去捂住耳朵——
　　突然，怪物的叫声停止了。
　　怪物的身体开始扭向克里斯所在的方向，而它身上的那些脸，也盯着克里斯所处的这片黑暗。
　　“克里斯……”那些脸开始说话了。
　　“我感觉到了……”
　　“是克里斯。”
　　那些脸开始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他们的脸上是最纯粹的恶意和兴奋。
　　——疼。
　　克里斯感觉自己的耳朵快报废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对于声音的感知度突然变弱，这种状况在很久之前也出现过一次。
　　那个时候他还在街头和别人打架，当他拎着球棍，敲碎那群混蛋的胳膊的时候，血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他的耳朵受伤了，直到一个月后才痊愈。
　　克里斯觉得现在的状态可能和那次相同，兴许还更差一些，他感觉自己的平衡能力在这个时候也突然出了些问题，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下意识地要往某个方向倒去。
　　克里斯捂住耳朵的手没有放下，他已经不能再制造出一丁点儿的动静了，那个怪物好像已经确定了他的方向。
　　然而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往某个方向倒去。
　　就在克里斯等待着接触地面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揽住了他的肩膀。
　　熟悉的木质香味，伴随着些微的苔藓味道。
　　而那个怪物也因为克里斯的举动，彻底明白了他的方向，迈开那可怖又可笑的腿，在往克里斯的方向快速爬来。
　　埃文抓住克里斯的肩膀，把他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快速往某个方向跑去。
　　克里斯整个人都挂在了埃文的肩膀上，他的胃抵在了埃文的骨头上，这让他有些反胃，但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怪物，发现它更近了。
　　而当他们离那点光亮越来越远之后，克里斯回头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怪物的踪影，只能听到空气里那个怪物爬行时发出的动静。
　　黑暗让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辨别方向的能力。
　　埃文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因为离得很近的缘故，所以克里斯能够感觉到埃文呼吸时传来的热气。
　　埃文没有说话，他捂住了克里斯的嘴，然后带着他，轻轻的，往某个方向退了几步，接着蹲了下来。
　　把克里斯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中，怪物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
　　克里斯能够感觉到身后埃文绷紧的身体，以及越来越用力的双手。
　　他的身体紧紧贴住了埃文的。
　　木质和苔藓混合的味道，把他们包围住了，在这之下，还有一股淡淡的汗味。
　　——埃文的身体很潮湿，都是刚刚奔跑出来的汗水。
　　粘着克里斯的皮肤，把他也弄得湿漉漉的。
　　或许是因为紧张，埃文紧紧抱住看克里斯。
　　他感觉到克里斯的嘴唇就在他的脖子处徘徊，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他显然不敢动。
　　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就这么一次一次，均匀地喷洒在克里斯赤、裸的脖颈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种潮湿的铁锈味突然出现了。
　　克里斯不敢挣脱，但也在心里祈祷，卡尔顿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是如果祈祷有用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躺在家里享受一顿美味的晚餐了。
　　克里斯感觉身后的男人突然伸出了舌头，慢慢舔舐着他的脖颈，接着咬了上去，伴随着血腥味的加重。
　　身后男人的力气更大了一些，几乎想咬破克里斯的皮肤,但又在下一秒，伸出舌头，舔舐起了他刚刚咬出来的伤口,亲密的就像情人之间的摩挲。
　　或许是克里斯不反抗的乖顺取悦到了他，男人的呼吸又急促了些，克里斯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用力捏了下。
　　妈的！克里斯几乎要咒骂出来了。
　　然而黑暗中越来越近的爬行声，却让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终于那个爬行声停下了，而他的鼻腔里，也已经能够闻到那股属于怪物的腐臭气味。
　　“克里斯克里斯……”
　　黑暗中又传来了那些混杂着男人、女人以及儿童的声音。
　　“找到你了。”

　　☆、第 10 章

　　10
　　克里斯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下，然而身后的男人却依旧没有放开他。
　　卡尔顿就像不知道那个怪物即将来临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克里斯的……身体。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的动作，他伸出自己的舌尖，舔吻着克里斯的脖子，他能感觉到细瘦的脖颈下，来自于生命的跳动。
　　鼻尖是克里斯身上衣服清洗剂的味道，很浓烈的劣质香味，但卡尔顿却很喜欢，他用力吸了口气。
　　手指按住了克里斯的腰，把他的身体和自己的紧紧相贴。
　　“嘘。”卡尔顿用气音在克里斯的耳边轻轻说，顺便还把自己的舌头塞进了克里斯的耳朵里，不意外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抖，
　　这让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大概就是20年前？还是更久。
　　卡尔顿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是个下雨天，天气很差，很阴沉，而在该死的地方，一年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糟糕的天气。
　　卡尔顿的意识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鼻尖充斥着混杂着草腥味、泥土味的雨天特有的味道，还有废弃房屋里的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克里斯，身体的每一处肌肤，都用力贴紧了对方的，他的鼻子急切地在克里斯的脖子处蹭来蹭去，而他的身体，也不可遏止地兴奋起来——
　　似乎是他的举动终于惹恼了眼前的年轻人，他按住对方嘴唇的手指，被用力咬了一下。
　　卡尔顿没有松手，反而趁着克里斯的动作，把手指往对方的嘴里塞去，恶意地搅动着他的口腔，感受着指尖温热的、黏糊糊的触感。
　　克里斯要发疯了，他觉得身后的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空气里那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重，属于怪物的沙沙的脚步声也在四周徘徊，而卡尔顿这个疯子这会儿正用手指玩弄他的舌根，甚至还准备伸到喉咙里。
　　他的喉咙因为这种侵犯而反射性地想要干呕，然而越来越近的怪物让他根本不敢挣扎，他感觉到卡尔顿的动作也更加放肆。
　　他咬着口腔里的手指，警告了下卡尔顿。
　　却没想到这让对方更加兴奋了，克里斯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咬住了，对方用了一些力气，就在克里斯准备推开卡尔顿从其他方向离开的时候。
　　男人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对方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突然瘫软在了克里斯的背后。
　　“沙沙……”
　　那个声音已经来到了克里斯的面前，他闻着空气里那浓烈得让他作呕的味道，听着那些身体上脸孔的叫喊。
　　“克里斯克里斯……”
　　克里斯屏住了呼吸。
　　“沙沙……”
　　那个怪物依旧在慢慢地走着，很显然，之前只是它在恐吓克里斯罢了，它好像对于静止的物体非常不敏感，即便就在几米之内，它也无法感知到。
　　“沙沙……”
　　克里斯听到那个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不远处，他发现这个怪物大得出奇，几分钟过去了，他还能听到属于它的爬行声。
　　而它身体上扭曲的人脸似乎意识到克里斯不在四周，他们放弃了叫喊，开始嚎叫起来，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以及儿童的嚎哭。
　　几乎要刺穿克里斯的耳朵。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人捂住了。
　　尖叫声小了很多。
　　克里斯感觉到身后男人的身体很虚弱，他捂住自己耳朵的力气也不大。
　　然而怪物还在周围徘徊，他不敢询问埃文发生了什么。
　　——是的，埃文，拜卡尔顿刚刚的行为所赐，他现在已经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埃文和卡尔顿了。
　　埃文更加温和，冷漠，教养良好。
　　而卡尔顿——一个冰冷潮湿的疯子。
　　克里斯的喉咙依旧不太舒服，他想是因为刚刚卡尔顿的举动，弄伤了他的喉咙。
　　终于，那个怪物逐渐远去，那股腐烂的味道也慢慢散去。
　　克里斯呼了口气。
　　他转头，“埃文？”他试探性地问。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的身上。
　　“你还好吗？”克里斯说，他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他现在有些头晕+轻微的耳鸣，平衡能力也出了些问题——如果埃文再遇到麻烦，他们只能死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
　　“……卡尔顿出现了。”埃文说。
　　克里斯沉默了几秒，“是的。”
　　“我的手指湿漉漉的。”埃文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据，黑暗里，传来了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埃文在清理自己手指上的唾液。
　　“我的背受伤了。”埃文对克里斯说，“你呢？”
　　“我的耳朵……我现在有些头晕，而且平衡能力出了些问题。”克里斯说道。
　　埃文沉默了，看来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空间。
　　克里斯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感谢上帝，他的手机还在里面。
　　他从裤子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稍微按亮了一下屏幕，然后被埃文的状态吓得够呛——对方现在看起来很狼狈。
　　他的额头也受伤了，流了一些血，糊到了他的额头和脸颊上。
　　所幸的是，额头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了。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埃文说，“和那个怪物差不多的东西。”
　　“你逃走了？”克里斯问，他有些好奇，埃文是怎么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
　　埃文没有说话，手机屏幕也在这个时候熄灭。
　　没人再打开屏幕，谁都知道，在黑暗中，手机剩余的电量是宝贵的资源。克里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剩余的面包，分了一些给埃文。
　　“你需要补充体力。”他塞到了埃文的手里，然后自己也拿着剩余的面包，啃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埃文也扔个东西给他，拿到手上之后才发现，那是属于埃文的那瓶水。
　　克里斯直接打开瓶口，喝了一口，然后咬了一口手上的面包，或许因为时间放久了的缘故，这个面包的表层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硬了。
　　“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餐吗？”克里斯撑着下巴说，刚刚的那些事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经历，突然，他感觉到自己屁股下坐着的地面，有轻微的晃动，“你在做什么？”
　　“找出口。”埃文说，他敲击地面的动静更大了一些。
　　克里斯突然想到他们是怎么来二楼的，于是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趴在地面上，和埃文一起敲击起地面。
　　他想他们之前所在的房间，应该不是唯一一个。
　　终于，在敲击了10分钟，也可能是20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在某个地方，敲到了一块完全不同的地面。
　　克里斯再次打开了手机，和四周的水泥质地不同，眼前的这块地面是木板搭建而成的，面积很小，不足一平方，但足够让两个成年男人同时通过。
　　木板的中间有一点缝隙。
　　然而却没有任何光亮从缝隙里透露出来。
　　克里斯关闭手机屏幕，趴在地上，试图从空隙里看见些什么。
　　然而和二楼的空间一样，只有最纯粹的黑暗。
　　埃文和克里斯待在木板旁，当他们遇到那个怪物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一个能用理智去思考的地方，这里只有疯狂和恶意。
　　“你觉得下面有什么？”克里斯问，最好的结果，就是下面的房间是空的。
　　“我不知道。”埃文说，“我不是占卜师，无法预测下面的东西。”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让克里斯有些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克里斯拿着手机，他和埃文都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开手机屏幕，看一看下面是什么，然而谁也不敢保证，下面不会出现一个像刚刚那样的怪物。
　　克里斯握着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照明设备。
　　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两人觉得有些刺眼，克里斯适应了几秒钟之后，才眯着眼睛，把灯光对准了木板间的空隙。
　　然而下面依旧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