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察觉到了克里斯的目光,女人慢慢走过去,挡住了那台缝纫机,她从缝纫机前的脚凳上,拿起了一个驼色的披肩,走过来,披在了埃文的肩膀上。
那披肩长得出奇,盖在埃文肩膀上的瞬间,就把他给吞没了。
克里斯挑眉看了下被披肩淹没的埃文,接着看向女人,“您真是位慷慨的女士。”他不太熟练地寒暄着。
女人深灰色的眼睛注视了克里斯片刻,随后移开目光,“这里有一个空房间,你可以带着这个孩子在这里休息。”她的语气在提到埃文的时候,不免变得轻快了些,这让克里斯总觉得不对劲。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脖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珍珠项链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刻意的笑容,“感谢您,女士。”
克里斯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那声音大得出奇,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晃动。
克里斯下意识地看向埃文,就看见男孩的嘴巴动了下——
【它来了。】
克里斯立即明白埃文说的是谁,那个怪物。
“外面很危险。”女人突然说,她指着门外,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经质的表情,“他就在门外。”
你也很危险,克里斯想,他拉着埃文的手,在又一次感谢了女人的慷慨后,来到了她所指的房间里。
事实上,女人的这个房间看上去并不属于旅馆,在离开客厅之后,有一条回廊,和客厅同色的红色碎花壁纸上,挂了许多肖像画。
无一例外,都是客厅里的女人。
从年轻到现在。
每一张都是她对着镜头露出僵硬的笑脸。
油画让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上去有些恐怖。
克里斯下意识转移了目光,他握住了埃文的手,推开了那扇似乎是客房的门。
门里倒是很正常,只不过房间布置的有些过于幼稚,像是婴儿房,角落里甚至还放了一张婴儿床,乳白色的小床里堆着数不清的玩偶和娃娃。
“她有个孩子?”克里斯看着那个放在角落里的婴儿床自言自语,埃文进门之后,就坐在了床上,看上去过于成熟和沉默了。
克里斯走到婴儿床边,发现婴儿床里的玩偶,都是破碎的。
被撕裂的,仿佛有人用刀把它们剁碎了——那些破烂的玩偶堆积在婴儿床里,填充物从缝隙里溢出来,克里斯看着一个四分五裂的兔子玩偶。
拿了起来。
在它的身躯上,发现了一些被刀剁过的痕迹。
虽然这种怀疑和联想有些冒犯,但克里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房间的主人。
当然不排除是别的人,比如她口中的,不负责任的父亲。
克里斯把手上的玩偶又放回了婴儿床里,他走到门边,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不知道是这间房子隔音效果太好,还是房间的主人确实没有动弹,克里斯发现自己听不到一点动静。
克里斯低头看着门把手,发现原本门锁的位置已经被人撬开了,所以这是一个无法上锁的房间——只要她想,她随时能够进来。
当然,他也不准备站在门边,毕竟很多人都应该见过那个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被斧头劈开的木门。
从角落里把婴儿床搬到门边之后,克里斯发现埃文一直在抬头看着墙壁,他顺着墙壁看过去,发现了墙壁上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11:50分。
“怎么了?”克里斯问。
“12点的时候,所有人都要睡觉。”埃文看着时钟说。
克里斯看着房间里的那张双人床,然后又转头看了眼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木门和抵住它的婴儿床,“所有人?你确定?”
“是的,所有人。”埃文点点头。
“包括那个女人?”
“……事实上,旅馆的规定只有每个人都要在12点之前睡着。”小小的埃文慢吞吞地说。
克里斯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梦游是被允许的。”埃文说。
“祈祷她不会梦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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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25
克里斯从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如果是噩运的话,他倒觉得自己挺有发言权的,“你看上去并不紧张?”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埃文,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埃文不同,眼前这个小个子更加的沉默,以及冷淡。
这倒是让克里斯有些怀念起之前那个傲慢又挑剔的男人了。
“事实上,我并不认识你。”埃文慢条斯理地说,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和克里斯记忆里的那个男人,有一瞬间的重叠,他慢吞吞地指着了自己,“我在走廊上遇见你之后,就听见了你蹩脚的谎言。”
“然后我遇到了那个骗子。”
“接着你说想要带着我找到正确的房间。”埃文说,“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另一个骗子。”
克里斯举高双手,“亲爱的,我觉得你中间似乎遗漏了一些东西。”这让他在叙述里听上去像个十足的诱拐犯。
他努力回忆自己遇到埃文之后遇到的事情,突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看见对方的时候,就是从一扇门里出来的。
只不过在他跟着女人和埃文在走廊上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及迷失在走廊上之后,他就再也分不清原本的那个房间了。
“那是你本来的房间吗?”克里斯抬头询问的时候,发现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来到了11:55分——他们必须得睡觉了。
于是他只能躺在床上,暂时放弃询问这个问题,克里斯关闭了房间里的灯,或许是因为过于安静的缘故,他能够感觉到身旁埃文的呼吸声,以及那微不可闻的,来源于时钟的转动——又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克里斯漫无目的地想。
也许是一定要在12点之前睡着这个念头束缚了他,一向自认为睡眠状况良好的克里斯,此时的大脑却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他的脑袋里开始不间断地出现房子里怪异的约翰森,自己从孔洞里看见的红色眼睛,似乎是卡尔顿的黑色长大衣男人,以及年幼的埃文,神秘又疯狂的妇人……他不知道思考这些东西花了多久,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紧张。
就在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点,准备睁开眼睛,打开照明看一下自己时间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被一双小小的手按住了。
埃文用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了克里斯的脸上,然后靠近了克里斯。
“睡吧。”幼童有些绵软的声音响起在克里斯的耳边。他发现埃文的掌心有些粗糙,像是什么痕迹,压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他不安地动了下眼睛,用颤动的眼皮感受了下埃文的掌心——发现那可能是一个伤疤。
一个似乎贯穿了他的手掌的伤疤。
似乎是看出了克里斯的疑问,埃文把剩下的那只手,覆盖在了克里斯的嘴唇上,他亲昵地趴在克里斯的身体上,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睡吧,克里斯。”
克里斯感觉到了埃文趴在自己身体上的小小身体,以及细密的呼吸……这让克里斯逐渐变得安心,他的意识渐渐消散,陷入了沉睡之中。
克里斯做了一个梦,但那又很难称之为一个梦,因为那个梦该死的真实。
他看见自己在演唱会的后台,穿着演出服装,周围是他的朋友,他们在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听不清,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不断上下开合。
他发现自己好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朋友,询问他,“那件事”处理得如何了?
那件事?克里斯不明白那件事是什么。
但是显然,梦里的主人公们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用“那件事”做了指代,就连梦里的克里斯也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梦里的情绪波动,有些恶心和愤怒。
“阿尔文知道这件事吗?”他的朋友——瑞克这么问道。
阿尔文?克里斯在自己的脑袋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对应的人选?
“他知道。”克里斯发现自己在梦里说话了,他对瑞克说,“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阿尔文。”
“哈。”瑞克笑了下,和迪恩(他的另一个朋友)一起露出了笑容,“阿尔文会处理好这些的。”
克里斯发现梦里的自己似乎情绪有了些波动,“不。”他听自己这么说,然后看见了对面两人诧异的表情,“阿尔文不会处理这件事。”
听上去阿尔文很重要,旁观者克里斯在心底做了结论,因为他看见瑞克和迪恩都露出了一个堪称慌张或者说惊恐的表情,似乎克里斯说了什么让他们难以接受的话。
“你会搞砸的克里斯。”瑞克对克里斯说,“这会是个灾难,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在网上看到那段视频。”
身旁的迪恩也露出了一个赞同的表情,这个壮汉拍了下克里斯的肩膀,“听我的,这件事交给阿尔文,他会处理好这些,就像以前一样。”
视频?克里斯在梦里思考了起来,他觉得他们说的可能是约翰森的那个视频。
如果约翰森经历的那些确实是很多年后会发生的现实——那么阿尔文也是自己未来认识的人?
那个男人是谁?
克里斯觉得自己好像那些奇幻小说里的主角,无意中发现自己居然窥视到了未来,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奇怪,又能够代入这个演唱会后悔的克里斯,同时又像个幽灵一样,视角是漂浮的……他看见自己和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这个时候,克里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那个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些口音,他回头,发现是一个颜色浅淡的男人。
对方有双颜色极浅的眼睛,头发也是浅金色,看上去并不像本地人……他走到克里斯的身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梦里的克里斯听不清。
而在同一瞬间,克里斯的脑袋里出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阿尔文。
他看上去极为高大,即便是迪恩这样的壮汉,仅从身高上看,也远远不及他,克里斯觉得他身高应该超过了6尺5寸……当他站在克里斯面前时,几乎盖住了这个小个子。
事实上,克里斯一直对自己的身高不太满意。
他有些费劲地抬头看着阿尔文,“交给我。”他听到自己这么对阿尔文说。
身旁立即传来了瑞克和迪恩的反对声。
“你记得那是什么时候拍的吗?”阿尔文的表情看上去足够冷静,他靠在演唱会后台的设备上,克里斯不知道他们是在上台前的准备时间,还是干脆演唱会结束之后。
然后他发现视角又变成了第一人称,于是他只能按照自己的记忆说,“应该是那个骗子。”
“你确定?”
“只有那个骗子家里才会有噩梦一样的绿色背景。”克里斯说,他做出了一个作呕的神情,“听着,我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是我遇到的最恶心的骗子。”
“他做了什么?”阿尔文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克里斯岔开了话题。
“他被摸了屁股。”瑞克在旁说道,“我记得那天,克里斯回来对我说,那个混蛋摸了我的屁股,他可真是个恶心的变态。”
“他怎么碰你的?”突然阿尔文靠近了克里斯,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距离,克里斯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甜腻的粘稠的。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克里斯的脑袋里闪过这些模糊的念头,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在梦里变得十分不灵敏,当阿尔文已经彻底打破了安全距离之后,克里斯发现自己好像被逼到了后台的设备和阿尔文之间。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阿尔文的呼吸,接着对方的手突然覆盖在了他的屁股上——
“他是这么摸你的吗?”
克里斯下意识准备挣扎,他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按住了嘴唇,他的鼻腔再次充盈着那股甜腻的味道,像是充满着面包的蛋糕房,又像是被焦糖包裹的爆米花,夹杂着装满了砂糖的奶油蛋糕的味道……那股味道甜腻的让他觉得窒息。
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克里斯大口喘着气,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但是他发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嘴,而那股甜腻的味道就是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黑暗的房间里,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
接着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向自己挥来,接着劈到了自己身旁的床铺上——
那个人的力气很大,身体有些过于瘦削,这会儿正趴在他的身上,克里斯立即就想到了房间的主人,他踹开了他,然后试图抓住之前躺在自己身旁的埃文,却发现对方并不在四周。
于是他只能快速地下床,然后钻进床铺下的狭窄空间里,却没想到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而当对方小小的手拉住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人是埃文。
“你必须在没有被发现之前,快点入睡。”埃文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克里斯闭上眼睛,他能够听到那个女人似乎又爬上了床铺,一下一下,攻击者床铺上的枕头,与此同时,似乎是这个房间已经发现有人还清醒着,开始慢慢活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