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这么大阵仗打他秃驴还不告诉他,即便最后没打成,那也不行。
对于玄剑宗这个神秘的宗门,无厌经山门一役,终于有所领教。
所以在随着裴鹿青一路经过无数剑峰,见到各种跳崖大笑的疯子和抱剑狂亲的傻子时,他也心平气静,视若无睹。
对比这一宗门的疯癫,程小粘糕当真是算得上正常人了,看来这玄剑宗的宗主之位,当真是矮子里拔高个儿。
云气流荡。
三人御风而行,穿梭过一片剑峰,很快便来到了那把比山岳还要高耸巨大的大剑前。
大剑半腰,有一处断痕。
断痕之上清扫出来了一片广阔的石台,石台旁立着云冠葱郁的苍树,树下结了一座草庐。
一名眉目英俊,眼带沧桑的中年男子站在草庐前,威严的面容在见到远远而来的三道流光时,立刻微微一僵,手掌迅速一翻,将呈现出山门前画面的一片镜光拍散,然后迅速弯腰撅屁股趴在石台上,开始十分认真地研究剑招。
“哦,这一招要这样才够快……这一式向左才好……这法诀果然精妙!”
口中还念念有词。
“宗主,人来了。”
裴鹿青带着无厌和程思齐落在石台上,看了眼毫无宗主形象的程宗主重重咳嗽了一声,“宗主,少宗主和天隐寺佛主来了,您自创的剑法玄妙无比,一时肯定难以钻研透彻,不如先和两位喝喝茶,休息下吧。”
“此言有理。”
程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拂袖而起,坐到树下,让裴鹿青上茶。
无厌已经对玄剑宗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他并非是头一回见到程昊,对于这位玄剑宗宗主,不管是从虚衍那里,还是其他所见所闻中,都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心中念头转着,无厌颔首行礼:“晚辈天隐寺无厌,见过程宗主。”
“都是化神,什么前辈晚辈的?”
程昊敲了敲桌面,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你要真拿我当兄弟,就叫我一声岳父!”
程思齐脸色一绿,还没容出声,就听旁边的无厌十分镇定地颔首道:“岳父说得有理。常闻岳父剑法出神入化,还喜自创剑招剑法,成就不凡,剑道造诣超群,晚辈敬佩不已,一直未能领教,不知岳父今日可否于小婿一观?”
此言一出,程思齐脸色大变,忙给无厌传音:“千万别让我爹演示自创剑招,都是些花里胡哨……”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地一声脆响。
程宗主双手一拍,双眼燃起喜悦,一跃而起,朝着程思齐得意大笑:“小子,你爹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会有识货的人,看出你爹我这些剑法的不凡!好,小秃子,既然你要看,就看好了!”
单手一翻,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突然出现在程宗主手中。
苍树青叶狂震,平地风卷。
剑势起,程宗主化入风中一般,随风而舞,剑光如织。
残影闪烁,一道道剑痕划在石台之上,气息莫测。
突然,周遭风声一静,无数剑光蓦然升腾而起,锋芒点点如雨般,细细碎碎刺落下来,如白日坠星,美不胜收。
剑雨落尽,程宗主衣袂翻飞,收剑而立,负手沉声道:“此剑,名轻风细雨绵绵剑。”
程思齐感受着周围的剑道气息,叹了口气,道:“爹,这剑招鸡肋得很,毫无杀伤,只是看着漂……”
话未说完,便再次被无厌打断。
“妙啊!”
无厌闭着眼,一脸由衷地赞叹与敬服,大声道,“这轻风细雨绵绵剑,看似风轻云淡,绵绵无力,但实则绵里藏针,蕴含一击必杀之势。创此剑招之人,必深谙剑法藏锋之道。不求威力无穷,只求攻而有力。”
“美轮美奂,却又杀人无形,如此剑道,实乃晚辈生平仅见。”
无厌认真道,“家师曾言,程宗主剑术卓绝,唯一的弱点便是太过强大,毫无破绽。晚辈一直不解其意,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剑术。可恨您乃晚辈的岳父,晚辈无法亲自讨教此剑,真是一生所憾呐!”
程思齐呆呆地看着身旁的无厌,一口老血憋到胸口,差点喷他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程思齐:舔狗莫挨老子!
无厌:为了融入玄剑宗,我容易吗我?
第五十二章
许是多年未曾听过如此清新脱俗的马屁, 程宗主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 眨了眨眼睛,抹去一把老泪,一脸老怀甚慰地拍了拍无厌的肩膀:“修真界有儿婿这样的栋梁, 真是八大仙门之幸!”
“岳父谬赞。”
无厌谦逊微笑,“岳父这般穷尽己道, 亦要创立法门,惠及他人的贤者, 才是我修真界求之不得的!”
“哎,儿婿谦虚了, 要说你年纪轻轻便已化神, 才是……”
“岳父何必自谦,您当年……”
程思齐默默看着一老一少恭维互吹,静静屏蔽了自己的耳窍, 从散落一地的剑经里随便捡起一本专心翻看。
断崖外日落月升,奉茶童子都睡了一觉醒了,这边吹得天昏地暗的两人才算是口干舌燥, 住嘴喝茶。
程思齐如蒙大赦, 趁这间隙, 边抬手死死捂住无厌的嘴, 边开口提起正事:“那个……爹,我历练到一半,你突然叫我回来, 是为何事?”
无厌端起茶碗的手也微微一顿,朝程宗主偏了偏头。
其实原本他与程思齐并非要回玄剑宗,而是要接着游历修真界,让程思齐和其他所有出窍一样,在感悟天地,弥补自身道路中,寻到化神契机。但就在两人趴在墓庄外的树上亲亲摸摸脱脱之时,程宗主突然传讯,让程思齐回一趟玄剑宗。
于是,才有了这一趟回宗之行。
程宗主闻言,操着有些沙哑的嗓子,恍然道:“哦,是有正事。”
他顿了顿,放下茶碗,神色一正,沉吟道:“你这些年不在宗内,或许不知。为了应对此次大劫,剑盟翻阅典籍无数,诸位太上于仙界碎片闭关数日,终于了解了劫数的部分由来,也掌握了一条进入劫界之路。”
“劫界之路?”
无厌想到自己之前所见的灰雾通道,微微皱眉。
“没错。”
程宗主点点头,看了眼遥远天际悬挂的血红残月。自天地间劫数出现,这月便如被血泼染,渐渐变得猩红,令人观之便燥郁难安。
“诸位太上推衍道藏三千,得知劫数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来自他界。此界我等称之为劫界。如今我们灵界出现的劫数,不出意外,应当都是劫界派来的修士。只是他们修炼方式与我等完全不同,所以我们才会觉得诡异古怪,束手无策。”
“不过劫界之路一开,便不一样了。”
程思齐眼神一动:“诸位太上想送修士过去?”
程宗主捻了捻短须,颔首道:“这是自然。”
“不同于其它依附我们灵界的小世界,劫界既然拥有与出窍化神实力相当的修士,那必然是如我灵界一般的大世界。一个全新的大世界,全新的大道,全新的规则,你说,寻找成仙之路万年之久的大乘期们,还能耐得住性子吗?”
自然不能。
无厌修行号称必能成仙的斩魔路,心中对于成仙的渴望,便可见一斑。可他如今只是化神,谈及渡劫飞升,还有些太早。
但那些在此间蹉跎了万年之久的大乘期太上长老们呢?
全新的世界,便意味着又一种飞升的可能。这样的成仙机会,谁愿意轻易放弃?或许劫界也并没有飞升之路,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便无人会轻言放弃。
修行之路,逆水行舟。
“此次前去劫界,既是险境,也是机缘。”
“参照劫界那边派来的修为水平,先遣修士以出窍与化神为主力。不论是剑盟,紫衣盟,还是冥狱深渊那边,都会派人前去。”
看到程思齐的眼睛微微亮起,程宗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打打杀杀的事总有你!出窍要藏锋,要忘剑,不能真正出剑,知道吗臭小子?”
程思齐挑了挑眉,不说话。
程宗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是,我们剑修,必是要历经腥风血雨,迎难而上的。所以宗门内商议了一番,决定派你们几个出窍弟子和两个化神长老过去。”
“不过此路传送随机,到了那边,不一定就能遇到同门,是真正的生死有命,福祸难料。”
突然,程宗主严肃的神色一变,得意笑着一拍无厌,“但是有我儿婿,便不一样了。我给你们一套绝世法门,绝对不会让你们分散。怎么样,儿婿,劫界,有没有兴趣?”
无厌从劫界二字出现之时,便已然心动了。
程宗主的话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笑了笑,极其诚恳道:“岳父有命,小婿安敢不从?”
“好,好儿婿!”
两人又互拍着肩膀,齐齐大笑。
程思齐抖抖肩膀,撸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事不宜迟,天亮便出发。”
程宗主捋了捋胡须,“今晚你们就随便找个树洞睡一睡吧,别惦记着老夫的草庐,都滚蛋。”
说罢,程宗主立刻翻脸不认人,赶苍蝇一样一袖子把无厌和程思齐扇了出去,直接飞出了巨剑的范围。
这单薄的翁婿情,还不如一个草庐有价值。
“别理他。”
砸了满脸云气,程思齐瞥了大剑一眼,无奈道,“我爹是个剑痴,除了我娘,没人能进他的草庐。他当初之所以收大师兄为首徒,就是因为大师兄爱剑如命,甚至到了想和他的剑举办道侣大典的地步。”
“裴鹿青?”
无厌想起裴鹿青对着自己的剑叭叭叭亲个不停的模样,顿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剑痴。”
“来,上剑,我带你去我的住处。”
极情剑飞出,程思齐翻身跃上,朝无厌一伸手,笑得潇洒恣意。
脑后束成马尾的长发迎着猎猎山风飞扬,被蒙蒙红月勾出细致精巧的边线,干净好看,风姿飒然。
无厌看不见,却有种被诱惑的错觉。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极情剑上,单手圈住了身前程思齐细窄的腰身。
“你别趁机挠我痒痒!”
程思齐大声喊,被灌了一嘴风。
发丝扑了一脸,无厌略微侧头避开,稍稍低脸,鼻尖就能碰到程思齐火烧一般红了一片的耳根与颈侧。
轻轻蹭蹭,如上好的暖玉一般,滑润不腻,有种令人迷恋把玩的触感。
“好。”
无厌在程思齐耳根处应了一声,将他搂得紧了点,戏谑道,“那你能不能别用屁股撞我了,少宗主?”
程思齐被这耳语催得腿一软,极情剑顿时失了控般疯狂摇晃起来,在各座山峰之间七歪八扭地穿梭,云气刺漏,路过的一大批仙鹤被惊得白羽乱飞,凛冽的风声呼啸不停。
“撞你个屁!”
勉强稳住点,程思齐回头瞪回去。
无厌在风雨飘摇的极情剑上仍是不动如山,闻言慢条斯理,微微一笑:“对呀,撞我的就是个屁股。”
“秃驴,看屁!”
程思齐一屁股就拱了过去,无厌匆忙闪躲,极情剑上下翻滚,时高时低,飞掠过半个玄剑宗。
无数剑峰之上,一撮撮剑修脑袋凑到一起,边观望边啧啧出声。
“御剑双修,刺激呀!”
“天隐寺的秃驴都这么厉害的吗?我想……”
“等等!那群仙鹤!那是我下个月的烧烤!可不容易养那么肥的!少宗主,来决一死……唔唔……别拉我……唔唔唔……”
“咱们玄剑宗嫁出去一个容易吗?给我闭嘴!”
远山巍峨,群峰林立,渺渺云气浩荡无边。
玄剑宗热闹的人声传出去很远,欢腾喧沸。
而与此同时,在最中央巨剑的最顶端,却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幽静。
“昊儿,第三名化神,你确定是他了吗?”
一道苍老干哑的声音从前方凝而不散的云雾中传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低低的咳嗽声。
程宗主负手而立,低头看着底下剑光飞舞的玄剑宗群峰,点了点头:“我欠天隐寺虚衍老秃驴一个人情。那小子是此代劫主,天赋了得,悟性惊人,又是一个难得的死脑筋……”
说着说着,程宗主哈哈一笑:“哎,吹顺嘴了。其实说句真心话,无厌是个好苗子,而且……我也舍不得思齐这么小年纪,便要像我一样,成了个鳏夫。”
“走吧。让他们都走。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云雾之内传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旋即便是一声释然的长笑。
另一边,在极情剑即将不堪重负彻底甩人罢工前,程思齐终于带着无厌降落到了一座种满青竹的山峰。
而无厌也终于明白,程思齐之前说的为何是住处,而不是洞府。
“说白了,不就是想我抱着你睡?”
躺在细藤编就的吊床上,清风拂耳,竹叶沙沙,无厌仰头感受着从竹林密织的缝隙间渗下的零星月光,抬手拍了拍趴在身上的人的后腰,又吹了口气,把粘到嘴边的发丝吹开。
“这座山不下雨,我以前就是睡吊床。”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后背靠着无厌的胸膛,隔着单薄的法衣可以感受到流畅细致的线条。
程思齐体型偏向少年,比无厌瘦一些,小一些,能刚好被环一圈抱住。
“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拍我爹马屁拍得那么顺溜?”程思齐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跟个大虫子一样在无厌身上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