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塞了满脑子志异怪谈的,猜他是隐世的仙师,看中了程思齐骨骼清奇,特来收徒的……
这是最为荒谬的一种说法,但无厌却得感叹一声,真是猜中了大半。
在这软红阁中几日住下来,除了最初有些不长眼的打扰,往后时候,无厌都格外清静闲适。
这空当中,他也将这趟任务从里到外琢磨了一遍,觉着他要想在程少宗主摆脱心魔凝结金丹的过程中掺一脚,最紧要的,便是要跟程少宗主有个稳定又信任的关系。
否则,便会像几日前他初见程思齐那般,一句赎身说出来,只得了一声冷笑。
而在修士之间,许许多多的关系,除了亲人与道侣,什么都不如师徒关系更牢固。
他到底……该不该收程思齐当个小徒弟?
无厌一边听着隔了一株柳树后的女子们的八卦消息,从里面扒拉出来些有用的,让他对如今的凡俗更加熟悉,一边指叩杯盏,思考着和程思齐的关系。
然而,还未等他想出个什么结果,那脂粉堆里便突兀地刺出来一声冷笑。
“……还说他程思齐不是狐媚子?!”
这是道尖利的少年声音,“惯会故作清高,勾引人的本事却不少!平日里什么公子大人都看不上眼似的,今儿天不亮却就跑到头字房底下站着,也不知是要招谁的眼……被人看见了便要躲,还冲撞了覃老爷,可是比姐姐们本事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是个伺候男人的货色……”
少年阴阳怪气地说着,蜘蛛精们却根本不理他,像没听见似的,转口说起哪家胭脂水粉更好。
讨了个没趣儿,少年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
“呵,又是个脑子让驴踢了的,咱们阁里什么时候能不往屋里捡粪球?酸得恶臭……”
蜘蛛精们醋归醋,却是看不起这种编排人的,对着少年的背影略略略吐舌头,然后又娇笑着凑到一起。
无厌朝窗外看了一眼,抬手将面前的半扇窗户合拢,微皱起眉头。
程思齐来找过他?
昨晚他试着想动用些许灵力,看看在金丹被封的时候,自己还有多少战力,能否动用法器,结果一试,便是耗干了体内仅存的灵气,险些连头上的狗尾巴草假发都维持不住。许久未感受到精疲力竭的感觉,无厌放松身体,便难得昏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已是将近午时,根本未曾注意到过程思齐的来去。
这几日他的消息满天飞,再加上他对程思齐的特殊关照从来不加掩饰,程少宗主知晓并不奇怪。但突然来找他,难道是有什么事?还是说,他伤好了想通了,要跟他走了?
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无厌思索片刻,站起身,还是决定出门去看看。
就在无厌双手抬起,欲要开门而出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如奔雷一般在外面走廊里响起,直滚到他门前。
房门被敲响,无厌开门。
那名拿了无厌无数腿毛的瘦小龟公一个猝不及防撞了进来,脸色涨红,一见无厌便是一脸惊愕:“言公子,您、您知道了?”
无厌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什么都不知道。何事,快说。”
龟公惊诧一瞬,便忙道:“是程小少爷!本来这小少爷身子骨好,眼看伤就好得七七八八,马上就能带来见您了,却不知怎的,惹上了昨儿那位覃老爷。方才覃老爷带了四五个护院,把程小少爷给拖进屋了!这可定是个会磋磨人的主儿,昨日晚上那几位姑娘都是被抬出来的……”
无厌眸光一寒,正要让龟公带路,腰间佛珠化作的玉佩却忽地一热。
是程思齐敲了无厌送的另一颗佛珠。
当下也不用人带路了,无厌挥袖荡开喋喋不休擦眼抹泪的龟公,快步循着佛珠指引的方向走去。
“言公子!言公子!”
龟公骇了一跳,忙追上来,“我的爷呀,您这是要去干什么?按咱们软红阁的规矩,虽说半路截人的事儿不地道,但您也没包下程小少爷,拦不住别人伸手啊,况且那位覃老爷可是京城来的……”
“你想拦我?”无厌淡淡地看了龟公一眼。
龟公脸色一白,恍惚之下竟然觉得无厌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泛起了如狼般的猩红。
他不敢再拦。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龟公,又敢说些什么?只是若这次闹出事来,回头追究起来,是他通风报的信,恐怕少不得得刮下一层皮来。
龟公心里闪着无数念头,踉踉跄跄跟着脚下生风的无厌,压根儿没注意到,根本不知道覃老爷住哪儿的无厌,已经分毫无误地摸到了覃老爷的小院门口。
覃老爷住的小院,其实是昨日他包下的姑娘的。
院落不偏僻却很清静,院门前守了两个高大壮实的护院,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姑娘公子,方才覃老爷截人的动静闹的极大,白日里又没生意,便惹了大半个软红阁的人的注意。
无厌到时,还听见有蜘蛛精在略带惊悸地叹息。
“怎会这样说要拿人便拿人,这又不是官府!”
“这小少爷怕是要遭殃了。柳姐儿昨儿进了这院子的,都是被抬出来的,到现在起不得身,大夫来了摸着柳姐儿的脉直摇头,也不知何妈妈哪儿就来这么狠的心……”
“哎,莫吵,是头字房那位!”
立时便有数道视线射了过来,带着各色眼光,上下打量着无厌。
无厌无暇去管,径直来到院门前,抬手便要去推门,却被两个护院挥臂挡住,“这位贵客,这是覃老爷包下的院子,您冲撞不起,还是算了吧。”
本就没指望这俩护院给他让路。
在那护院话音未落之时,无厌伸向院门的手蓦然一翻,五指几乎如绽开的莲瓣一般残影重叠,侧击成刃,劈在了两个护院的肩头。
“啊!”
两个护院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觉肩膀剧痛,不由抱住胳膊叫出声来。
无厌不能真的杀害凡人,不然业障太多,业火焚身,可不是说笑的。他甚至连一丝灵力都未动用,只是用了曾学过的凡人武技。但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武技,由这具已然金丹淬体过的身躯来使用,威力也不同凡响。
面前两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没了挡路的,无厌抬脚踹开院门。
守在里边的护院听见了动静,立刻围了过来。
无厌杀性与戾气皆是很重,除了不能杀人,不得不强压着分寸,出手俱都凌厉,一掌断一臂。
屈腿微抬踢开另一侧扑袭过来的人,无厌在一众哀嚎声中穿行而过,砸开了从里落栓的房门。
房内桌倒椅斜,一片狼藉,像是经过一场混乱。
里间重重垂下的粉红纱幔中,传来压抑急促的喘息声。
无厌心头怒火陡燃,一把扯开纱幔走进去,正欲动手劈了那要残害程少宗主的登徒子,却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纱幔围拢的软床上,一名身缠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四肢僵硬地仰躺着,身首分离。
大片的黑血染透了床榻,他滚在一旁的脑袋上双眼暴突,面容枯瘦惨白,如同僵尸。
大张的嘴里参差不齐的黄浊尖牙刺了出来,滴落几点血红,顺着嘴角蜿蜒淌下。一段软鞭横在旁边,犹颤巍巍勒着尸体断了的脖子。
软鞭的另一端,被一只颤抖如秋风落叶的手死死攥着。
手的主人跪在地上,手脚不停抽搐,仰起一张犹带着几道淡红伤疤的俊秀面容痛苦地咬着唇,双眉紧拧。
他听见无厌闯进来的动静,蓦地睁大眼转脸看过去,在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后,声调零散而艰涩道:“我……我杀人了,我是……我是妖怪……”
无厌一怔,忍不得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当即上前抱起少年,“你杀的不是人,他才是妖怪,你不……”
一个是字还没吐出口,怀里的少年突然张嘴咬在了无厌的肩上。
不怎么疼,但却令无厌揽着少年腰身的手臂猛然一紧。
几乎同时,一条蓬软硕大的雪白狐尾从少年身后冒了出来,反缠住了无厌的腰,疯狂地收缩勒死。下巴微痒,无厌下意识低头,唇上倏地擦过一层软塌塌的绒毛,竟是……一只细白的狐耳。
这一点柔软的触感让无厌百年修行来的心境彻底炸了。
程少宗主……没投生成人?!
第四章
房内忽地荡散开一股幽昧的甜香,难耐的低喘和呜咽近在耳畔。
轻轻颤着的柔软狐耳勾出一点敏感的尖端,似在经历什么不堪承受的摧折般,一下一下扫在无厌紧抿的唇缝。
甜软的气息无赖地想钻入口中。
无厌被狐尾勒得紧绷了肩背,无奈嘶了声:“牙真是利啊。”
抬手按下那只躁动的毛耳朵,无厌手掌下滑,卡住程思齐的后颈,没有推开他,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人制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月白嵌玉的腰带落下,化为了一件素白的袈裟。
无厌把袈裟披在程思齐身上,将他整个人裹住。
他的袈裟是件法宝,能遮盖住程思齐身上的异常和妖气,不然等会儿这副模样走出去,非要闹出事来不可。
狂乱的气息在不断冲撞暴动着,从紧贴的躯体和微疼的肩膀传来。
无厌一边调动几乎毫无所剩的灵气去安抚程思齐体内的气息,一边抱着人起身,察看了下床上身首分离的覃老爷。
这位覃老爷身上的死气太过明显,头掉了之后,尸斑也慢慢显现出来,明显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在尸体身上翻动了几下,无厌拎出一枚羊脂玉扣。
玉色润泽光净,却在里面凝了一丝极细的血色,在外人看来或许只以为是玉色不纯,但无厌却从中感应到了一点灵气。
不过这玉扣绝对算不上什么蕴含灵气的法器法宝,即便是刚引气入体的修士见了也绝没有半分兴趣。但在这灵气几乎断绝的凡间,这东西却很少见,堪称稀少,普通人看不出它们的价值,所以这应该属于什么粗通修炼之法、却没能踏上修行之路的能人异士。
正是这玉扣拘了覃老爷的魂,才让他在死后可以宛如活人。
玉扣裂了一道纹,看样子是被程思齐用佛珠磕到了,不然一个异化成僵尸模样的妖怪,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勒断了脖子?
就是不知,这覃老爷来这里选中程思齐,是受了谁的控制,究竟……是故意,还是巧合……
无厌心下闪过几个念头,翻手把玉扣收了起来。
又飞快打量了一眼这房间,无厌没再发现其它异常。
缠在腰间的狐尾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断气一般,少年的身体也开始挣扎起来,虽然挣不脱无厌的钳制,但却越发躁动起来。
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无厌将袈裟盖得更严实些,起身抱着程思齐走出了房门。
没有理会断个手便疼得满地打滚的护院们,无厌抱着人径直出了小院。
迈过门槛的刹那,外边所有嘈杂声音都是一静。
方才里面那鬼哭狼嚎的动静外边听得一清二楚,原本被无厌温柔矜贵的外表迷惑的姑娘公子们都是脑子一清,结结实实地给这位出手狠辣的豪客贴了个煞神的签儿,一见无厌沉着脸出来,吓得全都噤了声。
无厌见状,脚步一顿,冷厉的面色一柔,春风化雨般笑了笑:“别怕,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闻言,新赶来的护院和龟公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无厌笑得温柔可亲,一点都不管旁人的惊恐,加快脚步朝自己的头字房走去。
周围乌泱泱一群人,没一个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厌抱着人扬长而去,然后又惊又怕地回过神来,屁滚尿流地进院子去看。
身后死一般的寂静不过片刻,便化作成片惊惧的尖叫,最后又涌成了慌乱的喧闹,溢满了整座软红阁。
但这些纷乱无厌都听不见了。
他踏进头字房后,只来得及取出一枚符箓撑起结界,便被趁他分神挣开束缚的程少宗主抬起手臂扼住了脖颈,纠缠着摔进了软榻里。
“呜……”
细弱颤抖的喘息钻挠入耳。
无厌手臂一撑,揽着在他身上死缠挣动的程思齐转了个身,靠坐在软榻上。
肩膀微松,颈侧却又是一痛。
无厌攥住程思齐的手腕,将他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拉开一点,喉结涩然一动,笑了声:“你这究竟是狐狸,还是小狗……”
湿红的痕迹从少年狭长的眼尾蔓延开来。
他已经陷入了半妖化,被刺激得气息暴动,只留存兽性的本能,根本听不懂无厌在说什么了。
衣衫被扒乱,刺痛从肩颈掠向胸口。
无厌捏着少年的后颈,不让他肆虐,但却不敢真的出手压制少年。
他的力气太大了,程少宗主如今这具捏一下就红一块的娇花身体,他实在是不敢乱动。
或许是察觉到了无厌的纵容,少年越发放肆地动着蓬软的尾巴,朝无厌的衣衫内钻去。
腻香似蛊,幽幽溢散。
手臂箍着的腰身轻软地摆动,似泣似吟的声音一点点靠近,有羽毛般的轻痒缠上了紧绷的肩背。
无厌闭了闭眼,心中默诵着经文,抬手逮住了那点作乱的尾巴尖,逆着软软的狐毛一寸一寸向下捋去,最后手上用力,在程少宗主的尾巴根上重重一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