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彩头实际上在春华宴未开始前就已经公布了。只是宴白流又不关心这些, 这才不知道。
寒昭垂眸想了想,道:“浮生龛。”
“什么?浮生龛?”宴白流挑眉重复了一回,不解:“这是何物?”
寒昭道:“通达天意,以浮生换浮生之物。”
宴白流啧啧道:“浮生?那岂不是包罗万象了, 当真什么都换得?我要千里外定海珠、天上云罗霓裳, 我要劫海移位、瀑布倒流,它也能给我?”
寒昭道:“按道理,应当是可以。”
宴白流闻言一顿,英眉一皱,隐晦地侧首看了眼身边目露激动之色的众人。
“是以,自然也是众人欲念所向。”寒昭轻轻道。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 就像清晨林间雾般仿佛一吹就散,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嗬,那庆州还真是好厉害!拿得出这种级别的宝物?”宴白流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也不知他们做的什么打算?给了小师弟,就等同给了我们青玄宗, 那岂不是令我们成了众矢之的?”
寒昭淡淡道:“其实也未必。”
宴白流眉毛一挑,明亮有神的眼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移回来,盯着寒昭,琅然微笑:“愿闻其详。”
“浮生龛,现在无人能开。”寒昭道,“庆州势力得浮生龛已有二百年。然他们极尽千百种方法,都不曾开过浮生龛。”
宴白流奇道:“打不开?怎么呢,这龛莫非还有什么灵性,要求得什么有缘人不成。”
他这里话音刚落,浮生擂台之上郦晚白就拍了拍掌,美丽的狐狸眼扫过在坐众位。见他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朱唇蓦然一勾,“想必诸位都想要见识一下我莲生门至宝,浮生龛吧?”
“那当然啦!”
“就是,郦门主这不废话吗?浮生龛,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究竟有多神奇!”
“以浮生换浮生的传说是真的吗?”
“嘿,这位老兄,你就不知道了吧?二百年前那回天灾饥荒,可不就靠这浮生龛力挽狂澜、逆天改了命……”
郦晚白精致难言的脸上带着笑,眼波流转间纤手微招,让身侧的人将那玉盒盛装的浮生龛端过来。
一时众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移向了浮生龛——哪怕这传奇的东西连个面都没露。
郦晚白纤纤玉手按住玉盒顶盖,耳边已然听见众人的抽气声,不禁唇角笑容更深,玉白的手指轻轻一掀,浮生龛光芒乍现。
郦晚白是个难得的美人,是个哪怕在这姿容尤胜的修仙界也排的上名号的美人。然而在浮生龛面前,她光芒尽失。
众人纷纷使劲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去看。
在那一瞬,所有人都听得见一道来自遥远天边之音,似是古木撞洪钟。气流缓缓激荡,钟声扬万里,令人脑中忽的一片清明,心中骤然平静放松,隐隐让人有些沉迷。
甚至连厉曜之流也一时被这声音,这灿光吸引,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所有人木头桩子般杵在原地好一阵,见郦晚白动作轻而缓地把整个玉盒摘了下来,这才从那神乎其神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只感觉灵台清明,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同时也发现了,这浮生龛是无底的。
摘下玉盒的浮生龛,不辜负任何人的期待。天造之物,也得了物主偏宠,它的完美与大气已远远超出世人的最高期望。以至于见到它那一瞬,所有人都忍不住呼吸一滞,大脑放空。只觉用语言难以描绘——
“浮生龛,天赐之物。”
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目光黏在浮生龛身上的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这是郦晚白的声音。
“果,果真是天赐之物啊……”一人喃喃道。
没人反驳他,因为这正是亲眼看见浮生龛模样的人心中的想法。
然而郦晚白吝啬地只准他们看了这么一小会儿,很快就轻轻扶起一边的玉盒,小心又小心地把浮生龛罩住。
众人回神,一时只觉对着浮生龛起了欲念真是大道所不能容之事。可偏偏脑中眼前似乎还有这它的虚影,哪怕只是看得见的那一抹影,也让人想迫不及待得到。
宴白流五指猛地在袖下收紧,睁大眼,喃喃道:“这……这……”
寒昭也好不容易从那辉煌中回神,见他这番情态,以为他是被震慑到了,拍了拍他的手以做安慰。
宴白流回眸看了眼寒昭,缓缓放松下来,坐回了位置上。
浮生龛,浮生龛。
怎么会……这么,熟悉?
寒昭对他的心绪不宁毫无所觉,道:“青玄宗得此至宝,不知是福是祸。”
宴白流缓了缓,才道:“这是小师弟赢的彩头,可不是青玄宗的。小师弟若想要,这东西这辈子都是他的——只是守不守得住的问题。”
寒昭道:“这我自然知道……我是他师兄,不会有抢他东西的想法。只是星来太小,这东西又不比刀剑一类。我怕他反受其害。”
“你不是说莲生门千方百计也打不开?既然如此,反正没人会用,放在哪儿不都是摆设吗。”
寒昭摇了摇头,清亮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宴白流轻笑一声,道:“也是……有这样摄人心魂之能的至宝,哪怕只放在那也好。”
寒昭低低叹了口气。
寒昭能想到的问题,厉曜自然也想到了。他两手搭在扶手上,沉思片刻,道:“这浮生龛,该如何安置?”
长老们捻须面面相觑,难以得出答案。
厉曜道:“放在星来那处,好是不好?”
长老之一道:“怕是不妥,星来尚幼,怕是守不住。”
“确实如此……不如把这东西纳入宝物库,待得星来日后大了,再交予他便是。”
厉曜浓眉一蹙,眼一抬望向他们,“拿去了,还能拿的回来?”
方才说话的长老讷讷不敢言。
厉曜道:“既然是星来的东西,由他自己抉择就是。”
就站在他身侧,却不知不觉被所有人忽略的司寅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
林星来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下至宝。哪怕他是真的打不开这龛,但也不愿把它上交宗门——正如厉曜所言,这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春华宴结束,众人休整了一周余,便陆续离开了庆州。只是他们不管走早走晚,竟是连青玄宗一片船帆都碰不着。
——郦晚白给厉曜开了个小灶,以前开放了一艘天舟,送他们回了青玄宗。
虽然拿浮生龛做彩头是三个大势力商议后的答案,但这宝贝也确实太大了些——怀璧其罪的道理郦晚白其实比谁都懂。如今林星来得了至宝,剑陵山青玄宗一时境地有些危险,也将会被无数人明里暗里关注着。
郦晚白不免有些歉意。
青玄宗众人回了剑陵山,宗主立马召来长老与阁主们开了会,寒昭也匆匆去找药阁成娇师妹,唯独宴白流,不管在哪儿总能落得闲,轻松自在地喂鱼逗鸟,好不自在。
而寒昭那边。
成娇一袭粉衣,眉头微蹙:“我并未收到大师兄你的通信纸鸢。”
寒昭:“没有?”
“是呢……”成娇很自然道,“不过师兄要是问起你们家那个混小子,他最近是有些不对劲。”
寒昭道:“何时开始的?”
成娇:“唔……算起来,在大师兄走后三四月吧?”
“那几月,青玄宗内可有什么大事?”
“没有吧?”成娇道,“师弟他向来爱玩,那几月也很是闹腾,有一阵却忽然安静下来——这简直不像他啊!”
寒昭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
“可不是忽然吗。”成娇道,“前一日还好好与我打闹,后一日就说些之乎者也,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林星来那小子没脸没皮的,我当时还当他开玩笑。”
寒昭静静听她说。
“然而不是。”成娇撅了撅嘴,“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惹他了,忽然就要和我保持距离。平时也不来找我倒好说——他整个人都变了。真怪。”
寒昭问:“先生不曾怀疑吗?”
成娇道:“怀疑了啊,还托宗主用灵力在他身体里游走了一遭,可并无不妥。林星来还是以前的林星来,那我只能当他忽的开了窍——否则还有什么办法!”
寒昭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对成娇稍加安抚后就离开了药阁,回了剑阁去。
途径演武场,厉曜正在教习那个看起来极普通极平凡的司寅打基础。都是些修仙必经的基础练习,扎马步之类。
寒昭静静看了一会儿。
那小子倒很认真。
寒冬腊月,扎马步扎出了满头大汗,目光坚毅,神情坚定。寒昭隐隐觉得自己看到了厉曜欣赏他的地方。
寒昭没在这耽误太久,提步继续往剑阁方向去了。司寅偏过脑袋喘了喘气,目光沉沉且隐晦地扫向寒昭离去的方向。
厉曜站在他前方三五步,欣然道:“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更了!!!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不是我每次都想晚更的,常常第二天一早就有课,一上午排满了,晚更晚睡对我自己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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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周日晚自习去机房上的,做的作业特别难,两个小时反正不够用,我没完成就在机房多留了二三十分钟,八点四十关的电脑……然后清洁委员忽然通知我今天我要做机房清洁,那我又留了十分钟再回寝。
这时候已经九点了,我还想早点回寝洗漱完码字呢,然而跑回寝室折腾了二十几分钟后,我们部长忽然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不来开会。
我:???什么会!!
我们每周例会!就今天!八点五十的例会!!我忘记了!!
部长让我快点去听,会还没完,我就去了……回寝大概九点五十了,我想上床码字来着,团支书室友忽然要我帮忙清点一下团员证,我看其他人都没空,就上了……QAQ
今天格外倒霉,更倒霉的就不和你们说了。反正连环倒霉吧,搞得我今天特别丧,怀疑人生……
第42章 渡阴山(一)
司寅回过头, 模样毕恭毕敬:“是是是是、师父教、教导有方!”
厉曜微微颔首, 道:“继续训练。”
司寅感受着额间汗珠从额间背脊缓缓淌下, 忍不住眨了眨眼,努力维持住动作道:“……是!”
厉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便从他身侧经过, 灰衣掠起缕缕清风。司寅留心看了他一眼,只觉他神色褪去那丝长辈般的慈爱与欣慰后,显出了非常冷淡的模样, 终于有了几分高深神秘,是悲是喜亦无可断定。
但还是,身如浮尘般,简素地仿佛泯于众人。
司寅意味不明地无声笑笑, 心道, 亲眼见了这天下第一人,不过遗憾地是,他可不是传闻中那狂傲不羁、爱憎分明的模样。除了那身非凡的功力外,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罢了——真是辱没了他那“踏浪狂客”的雅称。
而早已远去的厉曜对他的想法,自然一无所知。
————
寒昭的院落中冰雪终年不化,温度比起本就是深冬季节的院外还要冷上许多。宴白流修为不及他, 自然不敢随便进去, 只懒洋洋靠着镂空石门,两手揣进衣袖里, 拉长了声音一声声在门外唤他。
“寒昭——寒——昭!今天我们该动身了,你忘了吗?”
“寒昭, 寒昭寒昭寒昭,日上三竿了,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快起来了,出来带你可怜巴巴的师弟走啊,这外边好冷啊,真是受不了,冻得我整个人都僵了……”
“……还不出来?真狠心,忍心丢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貌师弟独自在这冰天雪地忍受这番痛苦!!”
寒昭被他念得头疼,只得匆匆带好了东西,踏出院,站在宴白流身边冷冷看他一眼。
宴白流一挑眉:“嗳,不是,你这什么眼神啊?我欠你八百万了吗,这么凶。”
寒昭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废话太多。果真,就应像那晚上那般……”
说到这里,寒昭一顿。
宴白流一步一哆嗦,跟上他的步伐,闻言眼中微光一闪,抬眼笑问:“什么?哪晚上?”
寒昭眉头微拢,道:“没什么。”
宴白流也没追问,只是抱怨道:“寒昭,你还是大师兄呢,一点都不贴心!你瞧瞧人家万罗门的大师兄,温文尔雅,照顾人那可真是事无巨细……”
寒昭脚步一顿,回身冷冷看他一眼。
宴白流对他挤眉弄眼。
寒昭:“……”哪来的傻子……
他低叹一声,从乾坤袋里取了一红如烈火般的裘袄来,在冰雪中步步走来,给他细致披上,系好带子。而后一句话都不多说,只垂眸将温热的手贴在他的背上,掌心缓缓催动灵力。
宴白流只觉背心一热,整个人都在渐渐回暖。
寒昭手还抵在他背上,就像是把他揽在怀里似的。宴白流一动,寒昭就眼一抬,清凌凌的目光和他对上。
宴白流这才忽然发觉两人距离有些近了。他们身高差本就不算大,寒昭几乎是和他面对面站着。那一双黑沉的眼静静地凝视他,眼里的光似星芒汇聚成银河,又似是他们在腊月那几日遥遥看过的长明灯。
而这双眼里,明晰地映出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