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采与寒昭势均力敌,两人棋逢敌手越战越勇,台上剑光四射,令人目不暇接。终于,眼瞧着寒昭占据了上风,他自下而上猛然挥剑向归林采劈下,风声飒飒,卷起平地沙叶无数。
归林采亦是临危不乱,拿剑直迎上去。
本应又是刀剑相接的金属碰撞之声,然,在归林采婵于剑的剑气之下,寒昭的梦生剑与它碰撞之处爆开一道小小的裂纹,伴随着归林采的用力渐大,裂纹渐渐蜿蜒下去。
听得“咔嚓”一声,梦生剑竟被折断了!
寒昭的惊讶只维持了一瞬,旋即急急起身退开,归林采也及时收力,道:“师兄,你的剑断了。”
这话并非什么嘲讽。
剑修,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了,但的的确确是阐述了剑与剑修之间紧密不可分割的关系——故,寒昭的剑损了,寒昭自然也受到了伤害。
然寒昭面色无恙,以灵力重新化刃,手腕一颤,剑锋偏射出明亮的光。他低笑一声:“那看来,这回春华宴的彩头我是非拿不可了。”于是昂首傲然道,“再来!”
归林采眼中诧异一晃而过,旋即化作笑意,依言挥剑迎了上来。
…
两人实力本就相差无几,不过寒昭灵力虽是略有枯竭,体力却是胜于归林采一筹。于是在久战之后,在两人灵力接连耗尽之后,寒昭凭得体力险胜。
而后的对手,也许是因有归林采珠玉在前——虽然都逊色不到哪里去,却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最终寒昭得彩头忘川剑,于诛邪战场上一剑镇河山,霸气、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于是世人皆知,在寒昭成名之始,有忘川剑的这一抹重彩。
————
天舟速度较之直接运法而去要快上不少,不足一天就抵达了莲生门设的码头。
天舟缓停,在其上几乎感觉不到颤动。
莲生门弟子温言软语地带着来自五湖四海各宗各派的人下了天舟,有秩序地走向莲生门安排的住宿场所。
在这里有两三天的调息时间,三天后,春华宴真正开始。
寒昭作为宗门大师兄,首先是与青玄宗众人汇总,再按着规矩去莲生门、药谷这些地方依次拜会长辈。
这些都是常事,寒昭每回陪自己的三个师弟来参加春华宴都是这样的流程,该如何做早已经熟记在心。唯一另寒昭有所感的就是——
林星来似乎在寒昭离开青玄宗的这几月中长大了不少。他不会再撒娇、也不会再眼巴巴地看着他,求他买这样那样的东西。反而是一下子成熟了,先生布置的课业回回都完成的很好,不再捣乱不再皮,也不再陪自己的朋友去到处跑。
寒昭说不出什么心情。
林星来从小经历坎坷,要说他内心有多么纯净无暇,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个坏孩子,也是个擅长糖衣炮弹的坏孩子。
不论林星来曾经如何,寒昭相信青玄宗的这十年足以改变他,也愿意惯着他,让他从自己身上找回缺失的童年。
可如今……他不再像个缺爱的孩子,也不会再索求人的关注,这种成长了的模样,反而让人别扭。
“大师兄,那我先回去了?”
林星来墨发束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来,连眼神都和曾经不一样了。
寒昭默默点头。
林星来对他轻笑一下,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走回去。
宴白流一副不适应的表情:“他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寒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宴白流也算是看着林星来长大的,虽然不如寒昭和他那样亲近,但好歹也算是个慈爱的长辈。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那要不我找以前和他玩得好的小孩谈谈?”
寒昭道:“都来了吗?”
宴白流这才想起,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加春华宴。这才摸了摸头发作罢。
他道:“寒昭,你想回宗去看吗?”
寒昭迟疑片刻,道:“我和成娇师妹通个信便是。”
“哦对,成娇!”宴白流恍然,“我记得她和小师弟玩得不错,应该会多少了解些。”
寒昭颔首,寄了一个传音纸鸢飞往青玄宗。
只不过,他与宴白流在这里停留的三天中都未接到成娇的回信。
春华宴即将正式开始了。
成娇的回信不到,剑阁阁主竟也不到。正当寒昭与宴白流以为厉曜不会再来时,厉曜携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匆匆赶来赴宴。
厉曜还是当年的模样,英眉总是舒展着,目光中有一股洒脱潇洒之意,仿佛已经置身红尘外,万事被他看入眼中,却不得他偏爱。站在他身前,一会儿觉得自己在天边,一会儿觉得他在天边……这是种玄乎其神的感觉,总而言之,就是能时刻感到和他的距离感。
不得不说,厉曜的弟子们,除了林星来,身上都带有几分他的影子。
此时春华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开场的剑舞也都做好了起势。厉曜穿一身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灰衣赴宴,一晃眼,险些让人以为是何处不打眼的扫地僧。然,终究仙人的七度是不同的。
厉曜一踏进宴会来,修眉杏目,瞧着很是年轻,然而却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周身的气势完全内敛,恰如深不可测的黑洞,让人控制不住地心生惧怕。
第一个认出厉曜的是莲生门门主。郦晚白带笑起身,“老哥哥,好久不见了。”
厉曜朗然一笑,大跨步走了进来,“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
青玄宗众也起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厉阁主。”
厉曜带笑回身,抬手压了压让他们坐下。
厉曜朝整场唯一的空位走去,他带着的那个青年垂首站在他的身后。
宴白流目光在那青年身上看了又看,忍不住和寒昭传音入密:“寒昭,那是谁?你可认得!”
寒昭:“不认得。”
宴白流:“师父不是收了个徒弟吗?该不会是他?年纪都这么大了,没问题吧?”
寒昭随意扫了一眼,道:“你二师兄十八岁入门,如今修为怕是甩了不少人无数条街。”
宴白流眼角微抽:“可……可我看他那模样,少说二十来岁有了吧?这……这这天赋是要好成什么样,才让师父那么严苛的人肯松口收了他。”
寒昭淡淡道:“反正总会知道,不急。”
宴白流只好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春华宴开始,剑舞起。
女子男子着白内衬轻纱衣,一手挥剑一手拿扇,一曲舞跳得飒爽漂亮。
这后大比才算是真正开始。宴白流对这些向来没有兴趣,打着哈欠四处张望,忽然眼睛一睁,碰了碰寒昭:“寒昭,你看,妖族真的来了?!”
妖修和仙修坐的位置相隔甚远,想来莲生门也怕在春华宴中生了些什么事,设远些也免得摩擦。
寒昭道:“嗯,我看到了。”
宴白流啧啧道:“他们和我们比吧?不知是第几场,还让人有些好奇呢。”
寒昭还是淡淡道:“那就等着。”
宴白流哦了一声,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
第一日,平安。
傍晚春华宴散会,青玄宗集会。厉曜把那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推出来,眯着眼笑:“这就是我的第五徒了。”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你说真的?”
“他年纪对于修仙一路而言怕是有些大了吧?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青年眼观鼻鼻观心,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衣角。
厉曜笃定道:“是!”
长老们相互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当年厉曜从冰天雪地中救下寒昭,不管不顾推他做了首徒的时候,他们也曾提出很多疑问。然而厉曜当初的回答和如今一样,都是铿锵有力的一个字——“是!”
再者,青玄宗收年纪大的弟子也并非无先例——就拿厉曜的第二个徒弟,徐鹤潜来说,他十八岁入门,这个时候才开始修仙,根骨极不好开。他们当初以为徐鹤潜是厉曜看走了眼,可事实证明,不是。
想来这青年身上也有他的特别之处吧。长老们想。
寒昭站在旁侧,听见他们话都说完了,才道:“他的名字?”
厉曜道:“司寅。”
他说着,抬手拍了拍司寅的肩膀。见他被吓得肩膀一颤,更是安抚性的再轻拍了两下。
司寅深吸了一口气,捏着衣角低下头道:“诸……诸、诸诸诸……”
宴白流:“猪什么猪?说话好好说。”
厉曜轻飘飘一个眼神飘来,转瞬镇住了他。宴白流连忙低下头去,耳听得厉曜沉沉的声音:“好了,慎言。”
司寅羞愧地满脸通红:“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天生的口口口吃……”
宴白流一顿。
司寅再深吸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重新问候他们:“诸、诸位长老、师,师兄,我是司寅,以、以后多加叨扰了!”
这回倒是没人再打断他。
不过,更没人看见,他眼中冷厉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榜了!!!今天下午没有课真是如有天助!肾……我的肾仿佛要肝爆了……
第39章 春华宴(五)
厉曜轻点头, 道:“好, 起来吧。”
司寅于是直起身来, 有些畏缩地退了一小步。黑发把他半张脸都挡了个彻底,只能看见他紧抿泛白的嘴唇。
宴白流眉梢挑着,眼里有些难以言喻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偏过头看了眼寒昭, 见对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是眉头微拢,神色有些犹豫。
厉曜垂眸看了司寅一眼,道:“挺胸抬头, 我厉曜的弟子不能低头。”
司寅两颊飞上晕红,有些难堪地抬了头起来,却不敢平视前方,他尽力地挺直腰杆两肩后张, 直挺挺地杵在那, 姿势看起来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厉曜对他这幅模样也没办法,抬头扫了一眼围着他们站的青玄宗众,一个二个都是一副难以置信与不可言喻交杂的脸色,只能无奈道:“我慢慢教就是。”
长老之一放弃讨论这个话题,道:“师弟这回能在青玄宗待上多久?”
厉曜沉思片刻,道:“少说也有两三年, 我会把司寅底子打好再走。”
长老点点头, 抚须道:“也好,正好有事交由你处理。”
厉曜略显诧异:“何事?”
长老道:“回宗再提。”
厉曜道:“也好。”目光移向林星来, 上下打量片刻,林星来也不怕他打量, 咧嘴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厉曜也忍不住笑笑,道:“星来长大了。”
林星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师父一去九年,我自然长大了。”
厉曜哈哈一笑,因着春华宴的事情鼓励了他几句,并为了激发他的积极性允下了奖励。
林星来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含笑点头谢过。
青玄宗众人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各自回了屋。
宴白流和寒昭的房间离得近,回去也是一道。路上,他道:“寒昭,你怎么看?”
寒昭斜睨他一眼:“什么。”
宴白流道:“五师弟啊,你觉得他如何?”
寒昭沉默一会儿,道:“厉……师父既然选了他做徒弟,自然有他的理由。”
宴白流轻哼一声,左右看看,扶上他肩膀,靠过来小声道:“我不怎么喜欢他。”
宴白流的气息温热,离他很近很近。寒昭耳尖酥麻,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宴白流毫无所知,催促他回答:“你觉得呢?”
寒昭道:“第一面看得出什么,以后再说。”
宴白流只好作罢。
春华宴举办时间本就不长,不过半月。不过如今有了妖修的参与,便延期至了一月。
而对这些妖修好奇的大有人在,不同道的修士各有各的地界,很少侵犯他人的地界,所以对不少来参加宴会的年轻弟子而言,这很是稀奇。
宴白流性子喜交流,忍不住溜到妖修那处和他们说话,寒昭喊也喊不动,只能看着他不一会儿就和他们一同喜笑颜开。
宴白流在妖修那边混得如鱼得水,也得知和他说话的那妖本体是蛇,名字叫青竹。
对于九州人而言,他们的打扮实在是很奇怪。就拿青竹作比,他头发很短,身上作西域风情的打扮,裸.露出健壮的胸膛、大腿和小腿,额上系一条长长的绿丝带,耳垂佩这半掌大的耳环,一笑颇为豪放不羁。
青竹对他直言不讳地抱怨:“真不知长老为何非要让我们来参加这……这?”
宴白流提示:“春华宴。”
“对的,春华宴。”青竹爽朗一笑,“我们妖修内也是有大比的。且……从我们那处渡洋跨海来此实在麻烦,很多同胞都不解。”
宴白流点了点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就开始和他谈天说地、饮酒作乐,不过一会儿便以兄弟相称,开怀大笑。
寒昭端坐远处看着,揉了揉眉心。
林星来今日有赛事,登台一连串动作把人一脚踹下了擂台,云淡风轻一笑,抱拳道:“得罪。”
寒昭微微蹙眉。
——他印象中的林星来不该是这样。
若是从前的林星来,是乐得戏弄自己对手的。就像已将猎物拢入大网的凶兽,总喜欢将它压在掌下折磨到奄奄一息再取它性命——而且,林星来也从不会这样规矩地抱拳致敬,他只会甩着剑笑嘻嘻道:“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