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平台上火光缭绕,圣光正经久不息地燃烧着,第三大队的白骨士兵如同廉价的柴薪,在圣光万丈的抚慰下永坠轮回。
此时跳上平台的野蛮人皮诺,脚下点燃一道十字交叉火焰,那震耳欲聋的踩踏声,如同宣告胜利的礼炮,隆隆炸响在高进脑后。
此时将武器掷出的圣骑士荔波,他仍微仰着头,优哉游哉地望着他那圣光赐福的武器,又为地上的不洁之处带去了何等荣光?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电光火石之间,名为[大鳌]的骷髅兵会选择迎向他们的进攻方向。
仅此一步的差距,他从容逃脱。
高进手持锋利的符文长剑,直奔毫无凭依的圣骑士,两条雪白胫骨夸夸作响着冲入荔波视野。
圣骑士这才恍然惊觉。
“可恶!怎么可能!光明之圣杵!”
他仰头呼唤那一件犹如一轮烈日、正不断放射光芒、咏颂圣歌的壮丽武装。
乃至于,忘记了光明之圣杵有一个投掷使用后两秒脱手的僵硬时间。
荔波绝对想象不到这个稍纵即逝的时间点,早被一具骷髅兵铭记于心。
高进简单纯粹地挥出长剑,在远处魔法师少女惊恐的呼叫声中,剑锋掠过一丝血线,从荔波眼前猝然刺入。
半截符文长剑捣入他头盔上的眼洞里,若是普通单手剑绝不够刺入这么狭小的缝隙,但符文长剑是法系专用。
它设计的,设计的,尤其精巧轻盈,除了为魔法师的便携防身考虑,还考虑到随地描摹仪式阵图的功用。
它的剑尖小若尖锥,最宽之处也不过两指,高进发现它与骑士头盔的眼洞竟然如此吻合,不由得心中微动。
他得到了应有的奖励,[被动天赋:克服恐惧]再度成长,这次,高进变得极度适应血腥。
其能承受的心理底线,可概念化换算成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兵。
在他的战斗生涯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是家常便饭。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斩杀与被杀,他不为任何无聊的感情游戏左右,他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那就是存活下去。
温热的鲜血,顺着符文长剑那薄如蝉翼的锋芒滑落,正有一只手狠狠地抓着它,那是反应灵敏的圣骑士在拼命自救。
他的一侧,渐渐熄灭了火芒的大杵铿然落下,而再有一秒钟他就将接住这把武器。
荔波的眼睛可能瞎了,但他没有犯傻。
他不可能任由骷髅兵把他的头颅捣个窟窿,因为他的身后还站着必须守护之人,她的惊声尖叫与哭泣唤醒了荔波的战斗神经。
那魔法师少女,茉莉,拼了命的挥着乔丹法杖追来,杖头的磁力魔石不断地吸取金属物质,比如甬道中本身存在的螺钉之类。
“不,亲爱的!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救你!”
茉莉擦了一把眼睛,她望着荔波强悍且无畏的身影,将杖头凝聚的金属铅云掷出。
而将她心爱之人的眼睛夺去,并以非常猥琐的斜刺姿势、高抬符文长剑的混蛋,正是这团铅云的冲击对象。
“去死吧!杂碎!”
从今以后,他眼中观望的世界,将少上一半。
“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当你的另一只眼睛,求求你,不要有事!”
那团铅云对不常战斗的茉莉来说,着实耗费了她许多力量。
此时她喘着粗气,怀抱乔丹法杖,凝视着铅云流动的方向。
她的爱恋之人仍像踏实的天国壁垒,捍卫着圣光的尊严,维持着生命的质量。
“任何,任何邪祟在你的手下,都将灰飞烟灭!荔波!我爱的人,妖邪必败!”她用稚嫩的声音吼叫道。
“妖邪必败!”
眼睛的疼痛已完全被圣光驱退,那陪他血战八方的大杵赫然重还手中,旋即重重地朝面前的骷髅兵砸去。
但就在此时,那骷髅兵竟然松开了唯一的武器,任凭符文长剑插在荔波眼睛上。
它做出了一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动作。
骷髅兵看了一眼远远飘来的铅云,迅速蹲伏下来。
这个凌厉的收身动作,不仅避开了大杵,还使得铅云转向、朝荔波飞去。
“金属!啊!我的武器也是金属的!”
轰!
魔法师的初阶魔法[金属冲击]在荔波的大杵上爆炸,他那庞大的身躯重重向后飞去。
沉重的铠甲让他无法自由做出规避动作,一个强壮的男人,加上一套层层加固的圣骑士铠甲。
魔法师少女愣愣地盯着那一团倒飞而来的影子,接着,她被这致命的彗星,命中了。
第5章 免疫圣光。
“妖邪必败”是那一对恋人最后的告白了。
她的血向外漫流,进入这甬道地板上衰败古老的花纹内,形成血祭一般的颜色。
骄傲的圣骑士胸甲破碎,那把高进随手捡来使用的符文长剑,仍留在他溢满血泪的眼睛里。
作为圣光的战士不该如此脆弱,但他偏偏无法承受身下之人的惨死。
他曾暗暗发誓要永远呵护她、关爱她的。
哪怕一根野外荆棘都不想让她触碰,一朵带刺的玫瑰也必须亲手为她摘下。
他的成长永远在她之前,而她只用负责欢笑。
“茉莉……”
他在孤独的头盔世界里哀泣,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瞟向一侧。
他的光明之圣杵仍散发着怜悯世人的圣洁光辉,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从不在意生命的延续或消弭。
圣骑士荔波,多想靠近那储纳光芒的核心部位,向为这把武器赐福的神明,祈愿他心爱之人死而复生。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没有被炸死?!”
圣骑士伸出他被金属冲击炸得皮开肉绽的手,握住了冰凉的杵柄。
但在此时,缓缓消散的金属铅云向后拖拽,一具颌骨微张的骷髅兵行出烟尘。
那条酷似蟹鳌的手臂背在身后,以温吞的步调,踱进了圣骑士苍凉的视野之中。
它抬起脚趾骨,慢悠悠地踏上圣骑士未曾来得及举起的大杵。
一个向下的重力,将他的手背压在地上。
手甲碎片掺和着模糊的血肉,被杵柄不分敌我地来回倾轧,令那受过多年冒险训练的圣光选民仰天痛骂。
“滚开!你这垃圾!”
“圣光!赐予我力量啊!为何仁慈高尚的主!不肯回应您信徒的祈祷!”
信仰之心在激烈动摇,大杵似乎传来了某种回应,它拥有圣光最威严一面的形态即将展现于世间。
圣骑士颇顽强地注视着那光芒变得越发耀眼的大杵,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来了。
一旦圣光的选民无法独自应对他面临的巨大难题,那来自天上的绝对力量,就将赐予他的选民一项最崇高的选择。
“我的选项来了,我,圣骑士荔波,一介无名之辈,我已痛失爱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人的意识陷入了信仰的泥沼里。
“我得吾主宠信,受圣光眷顾,幸得吾主恩召!我愿付出一切,做吾主的利剑,诛灭妖邪!万死不辞!”吼叫声,声嘶力竭。
高进斜眼盯着脚下那不断放射光辉的圣光武器,他没有丝毫迟疑,在温度陡然升高到极限时,他从圣骑士那里夺来了这武器。
他在荔波的放声痛骂中,仔细地觑视大杵储纳圣光核心的地方,以前,高进一直很好奇所谓的圣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这东西会发热,对死灵有天然的震慑效果,然后它被许多信徒当成了神迹,其实?我觉得……”
高进无法准确估计,他的心智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无畏无惧?在圣骑士决心以圣光自爆之时,还有心情研究他的武器。
“因为,这确实是个值得讨论的对象。”透过杵头的白水晶甲壳往里看,一颗金黄色的不规则陨石,正不停地吸收粉尘。
“蠢货!哈哈!居然自取灭亡!你们这些肮脏!丑陋的妖灵!永远都不会了解吾主的强大!再见吧!这个荒唐的世界!”
圣骑士发现那具骷髅兵居然在研究圣光武器,而它的样子是那么投入,这让决意奉献自身的荔波感到十分好笑。
“我初开始,还以为你是什么不寻常的货色!原来也是个白痴!真是够了!快点爆炸吧!光明之圣杵!”
圣骑士狂笑着指向他的武器:“啊,那圣光的核心,是多么明亮,我的世界,就在那里了。茉莉,等着我。”
他轻轻地念出身下尸体的名字,似乎全部的罪孽都被这颗膨胀到极限的小陨石,洗净了。
在摇曳的光圈里,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又重见了她的容颜,她的血与肉重新组合,复又变得袅袅婷婷,冲他莞尔一笑。
然而,这重聚的幻想犹若昙花一现,种种光环,圣光最灿烂的时刻在一声轻微的“嘭”声之后,绚丽眨眼湮灭。
荔波睁大了那只渴望得到救赎的眼睛,他不顾一切地拔出了符文长剑。
哪怕在剑锐之处还连带着他渴望仰视光明的眼球。
哪怕是那身沉重的铠甲,也无法阻挡他捍卫信仰的决心。
因为,这世上他认为最丑陋最肮脏的畸形物,正欲图撕破他的信仰。
他对圣光的信赖贯穿血脉,他对主上的感情炽烈得如同矮人锻炉。
可恶的白骨杂种!居然砸碎了光明之圣杵的杵头!
这一刻,从甘愿奉献生命前的宁静,到疯狂跳跃起来的间隔,从未从此短暂与迅猛。
那具臂骨奇特的骷髅兵,居然徒手砸碎了储纳圣光核心的水晶窗,那里怎会如此脆弱!
骷髅兵似乎对手持长剑的圣骑士不屑一顾,他仍保持着脸骨凑近杵头的观察姿势,仿佛是一位心无旁骛的研究者。
圣光温暖的关照,在它爆发出最为纯粹的力量之时,达到了鼎盛。
它的干冽、纯净、无欲无求、原谅与拯救,让所有灵魂的感情世界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抚慰。
这其中,也包括一具迷惘前路的骷髅兵,他的灵魂世界绝不像地宫内的那些同类一样,干涸如沙壑。
当他的手指抵住水晶窗时,那与他仅一线之隔的圣光核心,就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赖以寄托信条的使徒。
水晶窗溶解成一层纸的模样,继而,高进将手穿入其中,完成了这暗黑领域里最荒唐、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断盘旋吸收光之颗粒的菱形晶体,就那么□□裸地被他握住了,金黄光波,如同遇见了它美妙的知音。
或者说,遇到了它永远都无法照亮的黑暗力量。
在手骨的轻轻握持下,这菱形晶体猝然凹损,化成了一坨细沙。
骷髅兵当着圣骑士的面,松开手骨中洋洋洒洒的一片沙尘。
地宫寒夜里的风,尤为冰凉,并在瞬间攫住了圣骑士。
他手中,不知是何时代,是何法系使用的武器,寒光依旧骚动不休,他坚信这符文长剑,足够切碎骷髅兵纤细的脖颈。
可那骷髅兵低垂的颌骨,以及他撒开圣光遗骸的样子,却叫他尝到了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那是信仰破灭的极致痛苦。
荔波还记得他选择走上圣骑士这条路伊始,所接受过的入门级教育。
那时修道院的高阶牧师,就曾握有这颗坚硬的晶体。
他亲手为荔波洗礼,教授荔波有关圣骑士与戒律牧师共通的课程,至他以高分毕业时,用那晶石为他装入杵中。
“这是你的心。”高阶牧师的模样,沉浸于荔波幻想的世界里,与学生隔空对话。“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的心。”
“你要相信,主上休憩于此,他分一点荣耀给你,你就有无穷的力量,待你走到荒无人烟的小径心如鹿撞时,小心摸它。”
荔波随着那模糊的修士老者喃喃低语:“你要相信,主上是全知全能,是一也是万,他惩罚罪,罪便要接受……”
高进丢净圣光砂砾,除了觉得有点磨手之外,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大多数穿越者那样,学习到某种圣光的力量。
让一具骷髅兵获得圣光的力量,想想真让人有点小激动。
不过,仅凭这不畏圣光的天然特性,他便足以毁灭一位圣骑士。
圣骑士拔出符文长剑朝他削来之时,哪怕是他几经磨砺的被动天赋:克服恐惧,都有点难以招架。
但看看现在,那个圣骑士。
已经无法从他头盔眼洞的后面,看到一丝生气,他就像死了一样,直挺挺举着那把长剑。
然后,圣骑士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他的意识彻底混乱了,他呵护一生的心灵瑰宝,居然被一具畸形的骷髅兵□□到粉碎的地步,就和他亲身压死的爱人一样。
荔波迟钝地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魔法师的尸体,她死亡时一定非常痛苦。
血泪由她曾经俏皮挑起的眼角流下,那把意味婚约的乔丹法杖,磁力魔石依旧散发着金属哑光。
她使用的魔法不多,用到的机会也不多。
“也许,她原本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圣骑士念道。
高进望着指向他颈骨旁的一截锋锐,发现其没有一丝再向前的意图,而后这锋锐直转急下,从圣骑士的眼中再度刺入。
这一次,不知是源于痛恨,还是源于解脱的情绪,让那截锋锐刺穿了[紫罗兰怨火圣盔]。
圣骑士挺拔坚韧的身躯重重倒下。
他刺穿自己的脑袋,大概只是因为,他已沦落到了接近最底限的位置,这个位置上生活的人,没有任何光明的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