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你的珍珠,真的兄弟。我之所以问你艾丝美拉达女王的事情,是因为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干戈是化不开的。”
“只是利益不到对吗?”摩多挺直了腰,随着它狡诈毒辣的目光升上一个明朗的界限,聂格福发现,从回字形园圃的两侧各行来一只树液人,而它们行走的路线绝不是靠游荡,而是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吸引来了。
“看在你扶我起来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条活路。”
叫做“摩多”的地精脱下了他用来伪装身份的瑟银甲,露出里面沾满黏滑树液的甲壳。
他那模样绝对可以用诡异这个词来说,剥下一整块树液人的躯壳制作成甲胄,这样做的好处是树液人不会把他当成食物吃了。
聂格福叹了口气,取下他的橡木长弓:“事到如今,我仍愿意称你为兄弟,暗精灵。你知道祖先的荣光一直在照耀着我们,你及你们那支族群不该自甘堕落,协助这世界上最卑鄙恶毒的势力对你们没有好处。亡灵这最坚固的基地,经不起联军的穷追猛打。”
“是你唤醒良知的时候了,摩多兄弟。”聂格福承认自己犯了个错误,但这个错误他一早就认识到了,他还想用他的方式弥补。
摩多晃动着两根手指,任凭树液人走到他身旁,而一向见活物就吃的树液人,果然没有将他吞下。
“你太自以为是了,地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及你那生活在树上的滥血脉根本不配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好歹还坚持着祖先的习惯,在这北苑维系自然。”
“你认为你们所从事的事,跟自然有半毛钱的关系?”聂格福发现有一只树液人,越过了摩多,这显然是他同族异系的远亲对他的警告,于是聂格福果断放出一箭,然后抓住旁边圃道下垂的一根植物根须,想要借此攀爬上去,进行他的游击作战。
他只要存在于圃道上方,高出树液人的视线,这里就没东西能威胁到他。
但他放出的那支箭还没有扎中树液人,聂格福就被他想要借助的根须倒提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倏然抽出短剑,把根须斩断。
落地时长弓连连发威,把暗精灵摩多当成了靶子,然而那狡猾无情的东西一溜烟躲到了树液人身后,还朝他露出卑鄙的笑脸。
聂格福聆听着耳畔传来的植物挥舞声,他知道暗精灵调动了这附近所有的黑暗植株。
他赖以躲藏的园圃纷纷移开位置,分裂成有手有脚的植物根须,从裸露出的手脚部位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借死尸种植的灌木,本身就是作为防御手段才组成园圃形式。
“你还,真是个性恶劣啊……”聂格福身前身后凑来许多[尸臭草],这种他临时才想到名字的东西,不会像树液人那样吃活人。
但是,它会喷出令人精神崩溃的恶臭,前线作战时他曾在一批[敌方兵种展览]里见过这东西,受矮人科技的影响,尸臭草当时都萎缩了,且放置在两名矮人卫兵身后的大玻璃展柜里,让人看不出它有何等危险。
现在,聂格福想给后来人提个醒,它相当活跃。
尸臭草移动的速度很快,手脚并用围着聂格福打游击,一小束一小束的毒烟往他身上喷。
聂格福如果没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他早就被毒烟侵入神经,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了。
此时他扯下半截布溜儿,蒙上脸,暂时保他只吸入一点臭味儿。
而哨兵又经过许多抗毒药物的淬洗,所以他能推算出距被这气味儿腐蚀还差多久……
简单的防护措施是舍身忘我的前奏,自加入哨兵部队伊始,聂格福就清楚自己迟早会迎来这么一天,他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幸运,在北苑见到传说中的黑暗同胞。
精灵王国斯特拉迪崩溃以后,她的族人外逃,其中一部分走上了与地精盗贼、一些旁门左道分子为伍的道路,他们自称为被女神伊露维塔抛弃的可怜人,聚集在世界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与地精不同,他们憎恨自己的血脉,但又无时无刻不被人提起。
于是,暗精灵逐步回到原始的过去,不再与那些认得出他们血脉的人合作。靠着从地精那儿继承来的活计,暗精灵开始朝一些不会歧视他们的存在靠拢。
聂格福知道,暗黑世界里除了北苑,暗精灵还在许许多多的亡者废墟里安营扎寨,密谋着不可告人的事。
“只是一些先期工作!兄弟!如果你能放下你的武器,弃暗投明!我相信,你能在皇帝老儿这找到你的位置!”摩多顶着头顶乱窜的橡木箭大声疾呼,聂格福则手起刀落,砍断了几棵尸臭草,这东西每被斩断,就会猛地喷出一股毒气,让人防不胜防。
聂格福吸了几口之后,神态变得极为疲惫,有好多次他神经质地晃动着脑袋,婆娑的眼缝里是摩多朝他诡笑的嘴脸。
“你已经麻痹了,地精。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我真不忍心看到你死去。”摩多阴阳怪气地说。
聂格福立于绝对被动的地位,他意识不清楚,谁在这时候给他一刀他都不会发现,但摩多的话明显让他精神一振:“暗,暗精灵?你说什么?我救了你一命?你瘫软在地上,难道不是为了吸引我这来回游击的偷袭者?”
摩多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两分钟才明白聂格福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捂着肚子笑到前仰后合:“白痴啊,地精?你以为我是为了逮到你,才施展苦肉计的吗?根本不是!我早告诉过你,这里有鬼了!你都不听!”
“我刚驾驶我的[博泽一号]漫游在[尸臭园圃]内狩猎!谁知道从某个拐角突然闯出一大帮不要命的精灵弓箭手!对!和你差不多样子的,比寻常地精要高一点,耳朵短一点,长相帅一点的娘炮!他们一见我的博泽宝贝儿!就朝它来了一套组合箭!”
摩多手叉腰从树液人后面走了出来,他发现地精只能动耳朵之后,更加确信他被尸臭熏瞎了眼睛:“我真的以为自己要玩儿完了呢!谁知道这个时候,从园圃里钻出一个浑身冒红光的女鬼!你知道她那死白死白的脸有多吓人吗?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进北苑来的!”
“然后她杀害了我的同胞?”
摩多耸动了下肩膀:“她本来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她现身之后做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儿—拔箭,把插到博泽一号身上的箭都给拔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她那会儿相当于救了我的命啊,兄弟!这一来,你那帮同胞不干了,朝她放箭。”
“结果,女妖猛地后扑,朝那几个精灵张开了嘴巴,她的尖啸声比什么名刀都锋利,且带着螺旋状的风锥,把人都给杀了。”
“杀了他们之后,她嘟囔了一句‘报酬不该这么算’,纵身消失,也不再管博泽一号剩下的那些箭。我没办法继续待在不能动的树液人里面,只好换上你们的甲胄,等巡逻的同伴来时再表明身份!就这时,你把我的博泽一号给干掉了!”摩多跳脚吼道。
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很快平静下来,英雄惜英雄似的说:“不过,我仍然觉得你人不错。你看,在这么危险的环境,还懂得救助同伴?你比我认知中的地精,朴实太多了。怎样?你眼睛好点了没有?”
聂格福不认为他是在关心自己,他是想让聂格福睁开眼睛看看他所指的事物。
聂格福恍恍惚惚间,发觉摩多身边那只树液人的腹部打开了一个缺口,里面装设着构造精妙的黑铁操控台。
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坐在数个操作杆后面,投来不善的眼神。
“摩多,你在搞什么鬼?!现在是战争时期,你还有心情跟一个手持武器的敌人面对面相谈?!”
聂格福从对方高昂的语调里听出她不是畏畏缩缩之辈,这让聂格福有一瞬间很好奇,他只存在于历史古籍里的遥远同胞究竟是怎样生活着的?也让他在这瞬间开始认真思考生与死……
“艾琳思貘,你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了。这是我的兄弟,对了,你叫什么?”
聂格福彻底恢复了视觉之后,他认出操控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峻黑色的高挑精灵。
是真的精灵,古籍插画里尖长耳朵,紫色浓发佩戴有一朵小黄花发饰的,那种精灵女人。
而眼前这位,她皮肤很黑,像是裹了一层炭,耳朵后面别了一朵小黑花,加上暗精灵特有的树液人铠甲,更如同泡在墨里。
站在她旁边说话的摩多活像个小丑,他是绿皮,与自己族内血统卑微的家伙没什么区别,脸上正带着一种询问的表情。
精灵女人发现聂格福正对自己发呆,立刻火冒三丈,她拉动一根黑铁手柄让树液人抬起了危险的暗影剪刀,接着又揿了旁边一个按钮。一道黑色流能,顺着树液人躯壳下的隐藏脉络,传送到黑铁打造的剪刀上面。
因此,那东西在两秒钟后就彻底变成了由暗影加持的凶暴武器。
这一切变化让聂格福准备与邪恶血战到底的坚定意志摇摆了。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心境改变的原因就很蹊跷,他说不准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轻易死去,想要多了解一些事情。
他挽起袖子擦了擦鼻头上冒出的汗,对着将两道暗影能量轻松摆弄的剪刀,投去了热衷的眼神:“我从没想过是人在控制!”
剪刀在合拢之际,刹住了。
第22章 暗精灵的禁魔手铐。
聂格福双手被束,跟随前面那两名暗精灵踏上了布满灰尘的台阶。
属于坎都拉斯强盛时代的标志,黄金铸造而成的爬山虎图腾附着在每级台阶的正面,时代变迁与连年的进攻、夺还,导致台阶开裂无数,爬山虎断成一截一截的,给聂格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有好几次,他脚跟磕到不平整的台阶边缘,差点被绊倒在地。
他开始扪心自问,没有抵抗到底,轻易将武器交给暗精灵是不是犯了弥天大错?“他们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好好修缮?怎么可能是一支拥有先进文明的族裔?”聂格福觉得他现在能轻易逃脱。
因为北苑镇守宫殿半侧倾塌,而罪魁祸首是一棵大到不像话的古代榕树,聂格福从它根植宫殿内每条走廊的情况,可以判断出它活了至少有五六百年。
它黝黑狰狞如同鬼爪的触手,扒开地板、剥落墙壁、捣碎窗棱,穿插于聂格福行走的道路上,让他应接不暇。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劣的生态环境。”地精从黑暗旮旯里捡起一块黄金碎片,那属于一截断裂的黄金图腾,他虽然双手被束却并不影响他手指拿捏,“你们给我的印象,以及这北苑整个糟糕的环境,我很难相信,你们会善待我及那些仍在奋战的兄弟。”
暗精灵摩多挥起他从地精那儿缴来的短剑,劈开了一株朝他扭曲挺进的小树枝,一股臭烘烘的墨汁从断裂处喷了出来。
“兄弟,我听你的意思,是有点后悔来见我们这些亲戚。我可以想象得到,你准备趁机夺走这短剑,砍了我的头,然后登上这大树,破窗而出。”摩多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劝你不要这么做,这榕树我们管它叫[暗之母]……”
“上面挖了许多洞,洞的下面四通八达,我们有许多凶恶的同胞住在树洞里……”前面高挑的身影,挨着墙壁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尖尖的耳朵上像是沾了两点发光的露珠。
“我也很凶恶。”高挑身影的主人,拍打着腰间两把黑铁月刃。它们造型夸张,把手在月刃中弧处,而如新月勾起的两端则分别贴到她的肩胛骨、大腿外侧,月刃是由黑铁锻造而成,放血槽里积满了污垢。
艾琳思貘,一个拥有黑铁矮人血统的暗精灵,她属于这个特殊族群里少之又少的例外,她没有继承到她父辈矮胖的基因,除了那炭黑色皮肤外,容貌几乎可与古代精灵丛书里描绘的月神女侍媲美。
这不用别人说,她早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十足爱美。
除了她锋利如刀的性格外,她拥有这个时代很难见到的自然之美,比如她顺应黑色肌肤在头顶插了一朵黑菊花,又比如唇膏用到了暗精灵医药顾问[辛思达黎.黑晶]女士的“黑珍珠3号色”,嘴唇在她说话时犹如一朵镶银黑玫瑰,进行着绽放到衰败的表演。
“你们还遵循着祖上的传统,哪怕这树受到了玷污,都依然选择挖洞住在里面。”聂格福晃了晃他手腕上缠绕的黑晶手铐,这东西是一个咧成两半的鬼怪口器,各有颗阴惨惨的眼珠紧盯着聂格福的一举一动。“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聂格福兄弟,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暗之母没有受到黑暗精华的玷污,它是盖修姆神教大神官[奥迪耶夫]大人,仿照古精灵王国斯特拉迪自然古树艾丝美拉达培育而出的,原本是为了取悦我们尊贵的女神……”
摩多打着爱八卦的腔调,返回来推着聂格福的胳膊往上爬。
说到女神那个词时,凝眉不动的艾琳思貘发出了一个有趣的鼻音:“她若是女神,就不会养一只憎恶。”当她发现聂格福朝她投来满头雾水的眼神时,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精灵只对伊露维塔效忠,哪怕是哨兵领袖也不该被神化,更别说她养了个死胖子。”
摩多听她那么说,想要提醒她别当着不甚熟之人的面,说此处镇守者的坏话。
但一看到艾琳思貘腰里的月刃,他自动闭上了嘴还非常滑头地取悦艾琳思貘:“姐妹!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可没忘那位嚣张跋扈的侍从官,是怎样对我们这些外来者颐指气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