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传来司机带着北方口音的声音:“爷,您睡糊涂了,这还在车上呢。您放心,马上就能到张公馆了。”
祝昀心中一跳,抬起袖子擦了擦车窗,眼前的街道繁华熙攘,但的的确确不是S市。环状的霓虹灯泡点亮无数华丽招牌,衬着鹅毛大雪,竟似一张泛黄旧照。
是梦?祝昀悚然回头,看清了坐在身侧的人。深灰色的呢西装和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精致的浅色领带系成复杂的传统温莎结,灯光晃过,映出无可挑剔的侧脸弧度。
祝昀有点愣神:“白……?”
白闻声扭头,目光疏离且淡漠,配着完美的高鼻薄唇,几乎不像活人。他礼貌地勾了勾唇角:“你在叫谁?”
祝昀抿唇未答。他也有点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白。五官模样是相似的,可白从未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过他——居高临下,甚至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在俯视蝼蚁。
他收回视线,心想,大概又是……那个奇怪的梦吧?
大雪积满车顶,车内的温度持续下降,祝昀冷得牙关打颤,恨不得抱着腿蜷缩起来。一旁的白倒是坐姿随意,打量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兴味。
“很冷吗?”
祝昀一句话都说不出,闻言咬着牙,狠瞪了他一眼。都特么快冻死了好吗!
他不说话,白便也懒得动,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静静观察他。
祝昀生无可恋,觉得自己大概要凉透了,干脆认命地合上眼。恍惚间,有人紧紧搂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祝昀?祝昀!”
“嗯……?”祝昀有点茫然地睁眼,那股子心底透出的寒意还紧紧包围着他,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很冷?”近在咫尺的漂亮蓝眼睛里满是担忧,不安地盯着他。
“还,还好。”祝昀晃晃脑袋,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出租车内。
果然……只是一场梦吗?
“师傅,暖气麻烦调高点。”白边说着,边脱下身上的卫衣,不由分说地给祝昀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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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穿着外套缩在卫衣里,感觉很别扭,不由笑了:“喂……要不要这样啊。”
白里面只穿了件贴身T恤,黑色的棉布绷在腹肌上,勾勒出好看的腰腹曲线。他偏着脑袋,似乎很想重新搂过祝昀,却又担心自己体温太低会冻着人。
见他一脸纠结,祝昀无声地勾起唇角,主动挪到他身边。两人依偎在一起,白身上果然很冷,但祝昀沐浴在他关切的视线里,却觉得心脏一点点暖和起来。
——这样温柔的白,才是真实的。
祝昀半阖着眼假寐,半晌,一只手臂悄悄抬起,重新搂住了他。
白将下巴搁在他发顶,轻声道:“觉得困就再睡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麻烦的事丢给小林就好了。让我们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嗯你懂的吧?
祝昀:orz对不起我不想懂。
蟹蟹领衔霸主的地雷~
蟹蟹述尔语的营养液~
笔芯鸭ovo
第四十四章 混血
祝昀这一觉睡得很沉, 没再做奇怪的梦, 直到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搂着他跨出了车门。
“唔……”他扭过脑袋, 才发现自己被白横抱在怀里,两人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公寓大堂。
祝昀的脸色腾地红了,小幅度挣扎着, 低声道:“放我下来。”
叮,电梯门开了。白迈步走进去, 勾起个温柔的笑容:“没事, 你一点都不重。”
祝昀:“……”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欸, 麻烦稍等一下!”
白抬腿挡住了缓缓合拢的电梯门,一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赶忙跑进来, 抹汗道:“多谢啊小同志。”
“不用谢。”白礼貌地点点头。
祝昀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然后表情僵硬了:“张,张阿姨……”
老太太:“……”
祝昀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掐了把白的腰眼, 压低声音:“放我下来啊,有人看着!”
张阿姨飞速扭头:“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白有点疑惑,却还是依言将濒临炸毛的祝昀放到了地上。
电梯里是诡异的寂静。半晌,坐立不安的张阿姨缓缓开口:“小祝啊, 那个……徐医生他们呢?”
祝昀扶额, 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白认真地想了想, 答道:“找徐医生?这个点他应该在上班。”
张阿姨:“……”上班?趁上班偷情??
祝昀:“……”喂喂不要随便脑补昼颜剧情啊!!
白瞥见祝昀难看的脸色,不由皱眉:“是不是着凉了?”他很自然地探了探祝昀的额头, 补充道,“看来下次还是不要在车里睡了。”
老太太:“在车里……?”
祝昀虚弱地:“真的是误会。我不是,我没有……”
老太太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到了楼层撒腿就跑,完全看不出年逾七旬的样子。
祝昀抬头望天,生无可恋,只想尽快回家。然而,两人刚出电梯,却见自家房门砰地弹开了。
祝秋含着宽面泪冲出来,嚎啕道:“我要离家出走——”
身后传来阴测测的声音:“今天的汤普森还没弹完,你想去哪里?”
祝秋愤然:“谁爱学谁学吧!老子不伺候了!”
紧接着,门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揪着后领把人拽了回去。
“呜呜呜我要告昀哥!你这个恶魔——”
砰的一声,房门重新关上,隔断了祝秋的哀嚎。祝昀和白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
只不过分开了一天,小蜥蜴的模样分外憔悴,头顶的呆毛都耷拉下来。许覃面若修罗,将他死死按在钢琴前,手里挥舞着汤普森、拜厄练习册,还有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教鞭,简直像觉醒了第二人格。
“昀哥……”祝秋大眼睛里含着泡泪,颤微微地扭头。
祝昀噗嗤笑了,很没同情心地说:“别看我。你自己要学的。”
“白哥——”祝秋昂着脖子看向另一边,结果对上白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瑟缩了,认命把手指按回黑白琴键。
解决了熊孩子,玄关处,白抽抽鼻子,目光流露出些许疑惑:“你招惹了什么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
白猛地打了个喷嚏,眉头轻轻皱在一起:“哪里来的幺蛾子?”
正巧此时,浴室移门拉开,许诺围着浴巾和白打了个照面,汗毛倒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唔,这是许覃的弟弟。受了伤来借住几天。”
许诺整个人都炸毛了,用力摔上浴室门落了锁。祝昀尴尬地摸摸鼻子:“他……性格有点怪,你别管他。”说着他扭头对上白微微发亮的目光,突然一愣——这渴望的眼神,居然跟祝秋十成十的相似。
“你……饿了?”
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垂眸看向祝昀,抿唇道:“有点。”
家里几个都是酱油瓶倒了也不会扶的大少爷,祝昀不在的几天,厨房里的披萨外卖盒堆成了山。他无奈关上冰箱,本想随便下个面条,炒个番茄蛋什么的,把白喂饱再说,结果却被白强行推进了卧室。
白不由分说地翻出睡衣:“先休息吧。你累了。”
睡了一路,这会儿反而清醒了,祝昀单手撑着衣柜,挑眉:“这么着急干什么?”
白的动作僵了僵,垂下视线:“哪、哪儿有。”
“出了什么问题?”祝昀慢慢开口,“是许诺?”
白没说话。
“他也不是人?”祝昀皱起眉头,忽地想起初雪的那天晚上,许诺的伤口说是狗咬的,但事后他偷偷看过,犬齿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长的撕裂伤——能从蜘蛛口中救人,许诺多半也不是人类。
白停顿片刻,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也看见蛛女了,是不是?”
祝昀点点头。比起其他幻形蛛,萝莉脸蜘蛛身的蛛女简直想忘也忘不掉。
“其实她并不是偷渡客。”白垂头叠好睡衣,拉着祝昀到床边坐下,“人面蛛并不是她制造的幻觉,而是她的原身。”
遮光帘半掩着,在白脸上刻下一道明暗分割线。望着他复杂的神情,祝昀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猜想:“你是说……”
阳光下,白的眼眸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他的声音并无起伏,却说出了惊人的话:“她是流放者与地球人的混血。”
“流放者和引路人关系很亲密,相互爱慕,甚至发生关系的也不在少数。”白淡淡道,“流放者完成任务,离开地球,而人类的生命又非常脆弱,最后留下了不少无人照料的混血孤儿。”
祝昀喉头干涩,不知该说什么。
“除了蛛女之外,大多混血并不强大,他们很难完成任务,因而日复一日地困在这颗星球,被同时排斥在两个世界之外。”
“完成任务?”祝昀愣了愣,“不是只有流放者才……为什么他们也要?他们不是无辜的吗?”
白沉默了很久,轻轻叹息了一声:“不,他们的出生,就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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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终于反应过来,面色变了:“所以许诺,是许覃父亲和……”
“不会,他的年龄对不上。但他的确是混血种。”
信息量太大,祝昀靠在床头,隐隐感到了头疼:既然许诺和许家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偏偏又缠上了许覃?而且,明明家里多了个陌生人,许家人为什么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
祝昀犹豫着:“难道他是他的引路人?”
“或许吧。”白道,“和记录在案的流放者不同,混血儿的任务是隐藏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完成任务,否则蛛女早就能离开了。”
祝昀呼出一口气:“那这件事,我们……要告诉许覃吗?”
白揽着他的手松开,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塑封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丸状物。
“真正的答案都存在他的记忆里,”白将装着蛛卵的塑封袋递给祝昀,“或许你该把选择权交给他。”
白衣服上仍沾染着蜘蛛的粘液,他陪祝昀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进主卧配套的浴室,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起来。
祝昀垂眸望向手中的蛛卵,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两人未出生的孩子——相比外星人,他活不了很久,而白,也总有一天要离开。到时候,无人照拂的它也会变成蛛女的模样吗?
世界对待异类如此残忍,把一个无辜的生命带到这样残酷的世间,你真的想好了吗?
说实在的,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要孩子了——想到将会留下它一个人,他心尖上就像被针尖碾过,抽抽地疼。
祝昀忧心忡忡思忖良久,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最后爬起身,翻出老王的联系方式。此人是人类世界和外星世界的交汇点,或许会有什么建议也说不准。
“怀孕?”老王不知身处何处,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嘈杂,间或夹杂着姑娘银铃般的娇笑。饶是如此,也挡不住他井喷般的如雷笑声。
老王疯狂捶桌,都快笑岔气了:“哈哈哈哈哈哈怀孕!”
祝昀:“……”
“妈呀这什么地球黑科技?男人还他妈能怀孕?”老王笑到打嗝,“白怀孕了哈哈哈哈哈,哦,稍等。”他捂住听筒,冲着身边的众人嚷嚷:“都静一静,静一静啊!”
背景里的歌声、起哄声、劝酒声全都停了。老王鼓足中气,似乎爬到了桌子上,振臂高呼:“石锤了!白是受!赔率都两百多了吧,拿钱拿钱!”
祝昀:“……”
话筒对面大概是外星公务员团建活动,“卧槽”声此起彼伏,老王很快被七嘴八舌的八卦群众围在中间,手机咔地挂断了。
与此同时,浴室门拉开,白侧头擦着头发走出来,敏锐地感觉到祝昀情绪不对。
祝昀的目光意味深长,从性感的锁骨,一路往下,最后停在平坦的小腹上。
“怀孕,哈?”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扭曲。
毛巾啪嗒掉在地毯上,白薄唇微张:“……”啊咧,暴露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白往前一扑,按着兴师问罪的祝昀滚到被褥里。湿漉漉的脑袋钻到祝昀怀中蹭了蹭,旋即猛地吻上了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唇。
“你……唔……嗯。”祝昀被他八爪鱼似的缠住,唇齿交接,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得挑起凤眼,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一吻毕,两人喘息未定,距离十分暧昧。
祝昀胸膛剧烈起伏着,一番折腾,衬衣领口挣开了两颗,露出线条美好的锁骨。白覆在他上方,湿漉漉的蓝眼睛委屈巴巴地眨了眨,似乎他才是被强迫的那个。他抬起手,扳过祝昀的脸,沿着唇角落下一串啄吻,最后轻轻含住了对方泛红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讨饶:“我知道错了……”
说着他讨好地轻吮,牙关微张,轻轻磨了磨,满意地听到祝昀的呼吸蓦地粗重起来。白埋首在他颈侧,撒娇似的哼哼唧唧:“你看,我家都被你拆了,你要是赶我走,我就没地方去啦。”
听他煞有介事地说歪理,祝昀都气笑了:“你家?公园是国家公共资源好吗?”
白停下动作,撑起半身俯视他,目光柔软且纵容,轻哄道:“你生气就揍我,别赶我走。”
午后的光斑细碎地落在他眼中,像是一汪春雪初融的湖泊。祝昀猛地回想起梦里那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双眸,再面对这样的白,不知怎的,怒气忽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