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他闭了闭眼。
见他固执,许岚欲言又止,无奈转身离去。
“岚姐,我想聘用钱优,并不是说笑而已。”祝昀突然开口,“等刘胜广的事情风波平息,华建高层重新洗牌……怕是会空出不少位置。”
许岚脚步一顿,道:“我尽力。”
商谈结束,她娴熟地掏出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装出一副闹翻了的模样,泪眼涟涟摔门而去。祝昀心领神会,将茶具往地上用力一扫。
“老板,您这是……”助理小牛探头探脑地张望,被满地狼藉吓得不轻。
“叫人收拾干净!”祝昀冷声道。
“那您……”
祝昀似乎对许岚雷霆之怒未消,拎起外套往外疾走:“我出去转转。”
“要去哪儿?远吗?”助理牛皮糖一样缠上他:“我替您叫司机……”
“滚开!”祝昀扬手把他推了个趔趄,居高临下,一字一顿道:“再跟着老子炒了你。”
老板年轻有手段,模样也生得好,但脾气差是出了名的,现下连许总监都被骂哭了,还迁怒旁人……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众人有些惊惧地望向他。他恍若不觉,径自下楼。
闷头暴走,清凉的雨丝淋了他一头一脸。祝昀渐渐放缓脚步,说实话,他也不知该去哪里,方才那场戏半真半假,发怒是假,但勾心斗角藏污纳垢的办公楼令人窒息,他真的不想回去。
站在一家包子铺的雨帘下,祝昀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却想起徐文畅刚下夜班正在蒙头大睡,而余应绶,大概还在生自己的气。
“哎哟先生,这儿不能吸烟。”卖包子的姑娘从窗口探头抗议,“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啊,对不起。”他慌忙踩灭香烟,又捡起塞进裤兜。
周围人流匆匆,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失去尼古丁安抚的神经焦躁不安。正巧,一笼肉包出炉,诱人的肉汁香气四溢,热气腾腾。
祝昀忍不住道:“拿一个肉包。”
“好嘞,”姑娘的笑容很明快,“您要黑椒牛肉,葱拌羊肉,黑猪肉还是新奥尔良鸡包?又或者是我们新出的梅菜肉……”
“……”这年头,买个肉包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有些伤脑筋地盯着复杂的菜单,直到后方排队的顾客催促,方道:“那就……各拿一个吧。”
五分钟后,锦衣玉食的祝老板提着一大袋软乎乎的大包子,蹲在马路牙子上。
如此落魄的时刻,他大脑放空,突然又想到了白。那个人的皮肤也和包子皮似的,柔软又白净,双腿笔直,肌肉匀称……想着想着,他咕咚吞了口口水。
企图上前讨食的流浪猫见到这一幕,汗毛倒竖,瞬间弓着背倒退三步,噌噌噌窜上墙溜远了。
猫都嫌的祝老板回过神,抹了把脸:日啊,我他娘的是中蛊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偏偏忍不住,掏出电话,拨给慈善晚宴的发起人。
白……他究竟是什么人?平素又住在哪里?这些问题在他心底打转,折腾得人抓心挠肺。
然而,空号。打给策划人,依旧空号。祝昀瞳孔微缩,若不是他第二天曾亲眼看见白的尾巴,怕会以为这根本就是一场拙劣的诈骗。
可是,就算是白,他那样完美到不真实的样貌,真的存在过吗?或只是酒精带来的错觉?
十五分钟后,祝昀一个人站在公园里,确信自己是真的被下蛊了。
“我只是来喂动物。”他面无表情地想,“包子买太多,丢了浪费。”
即使遇到那个人……那也是偶遇,嗯,巧合。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人工湖上烟波浩渺,雾气蒸腾。费劲兜了一大圈也没见着想见的人,祝昀微微有些失落。
或许……真的只是大梦一场呢。
他掰开肉包,诱人的香气引得各色鸟类恋恋不舍地在他头顶盘旋。
祝昀把碎包子皮放在长椅前,自己后退两步。慢慢有鸟儿落在包子皮附近,紧张兮兮地打量他。
那是只灰白的海鸥。它看看食物,又转头看看祝昀……如此反复,脑袋都快摆出花了。
莫非鸟儿也嫌弃宿醉的气味?祝昀狐疑地嗅嗅自己身上,可是,除了淡不可闻的青草气,什么异味也没有。
他再度后退数步,藏身树后。大约是看不见祝昀的缘故,海鸥试探性地蹦了两下,警惕地,缓慢地,将那块珍贵的包子皮叼进嘴里。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破开一道乌沉沉的波纹。
海鸥猛地顿住,露出怀疑鸟生的表情。它哭丧着脸,极度不舍地,将到嘴的食物吐了出来,颤抖着后退两步,扑棱起翅膀屁滚尿流地飞走了。
不止是它,四周围绕的鸟群呼啦啦全散了,只剩下那块孤单的,被嫌弃的包子皮。
继猫之后又被鸟嫌的祝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白(微笑):接着吃啊,嗯?
海鸥:吓到掉毛.jpg
第四章 纯情总裁
祝昀略坐了一会儿,死盯着那块包子皮。
开玩笑,难道鸟还能吃出里面搁的瘦肉精添加剂不成?不至于啊,就算这只鸟真特么成精了,其他的呢,突然全散了算怎么回事?
半晌,他弯腰捡起鸟啄过的包子皮,丢进垃圾桶,重新掰了个包子,半跪在湖边。
鸟不吃,喂鱼总行了吧?
望着幽深的湖面,他有些走神。
小时候,父母或者大哥周末总会带他来公园玩儿。
“只要撒一把,鱼就会围拢过来。”大哥得意地把饵料塞进他手里。
年幼的他依样画葫芦,撒开饵料,睁大眼看着,水面下锦鲤有各种鲜亮颜色,漂亮极了。
如今,大哥不在,父母也不在,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小小的包子皮浮在水面上许久,半条鱼也没引来。
大概鱼也挑食,祝昀苦笑了一下,收起袋子,准备离开。
转身的刹那,他清晰地听到水面破开的声响。
再转头,只见一圈涟漪散开,包子皮不见了!
方才撒了不少皮,瞬间全都失去踪影,想必是一条特别大的鱼。祝昀的心怦怦直跳,而湖底一片平静,似乎无事发生。
他鬼使神差般放下第二个包子,没有掰碎,就这么完整地放进了水里。
包子放在靠岸很近的地方,如果没有鱼吃,还能捞起来扔掉。等了好一会儿,包子依旧晃悠悠地浮着,无人问津。
祝昀愣了愣,突然福至心灵,慢慢地、试探性地转过面孔。
哗啦!背后欢快的水声响起,拳头大的包子整个儿不见了。
真的是条大鱼!他有些兴奋,公园里空无一人,神秘的大鱼似乎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就这么喂食、转身,他慢慢喂光了手中的包子。最后,他隐约能看见水底下有个模糊的黑影。
祝昀晃晃袋子,微笑:“吃光啦。”
“还想吃么,我明天再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湖边,轻声说。
回答他的,是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祝昀撇撇嘴,嘟哝道:“害羞的家伙。”
下午还有工作会议,他匆匆离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工湖水位突然降了降。
巨龙换作人形,从不起眼的角落里快步上岸。
“他走啦!”聒噪的白鹭站在一旁,大声宣告。
“嗯。”白眯了眯眼睛,喜怒莫辨。
饿得眼前发黑的海鸥用翅膀拢住眼睛,伤心欲绝:“一块包子皮而已,凭什么不让我吃嘤嘤嘤。最后还不是扔掉了,人家好饿好饿啊……”
三只麻雀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嘘,你不要命了啊!”
白已经穿戴完毕,蹲在他面前,认真讲道理:“第一,我也很饿。第二,并没有不让你吃……”
“是啊,没不让,但我吃包子你吃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呜呜呜哇哇哇……”精神崩溃的海鸥先生哭得更大声了。
麻雀兄弟替他梳了梳羽毛:“公园里游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饿,你忍着点。”
白不甚灵巧地对着湖面系好领带。白鹭从高高的树杈子上把他的背包叼下来,他接过包就匆忙往外走。
“喂,你要去哪里!我们的账还没算清呢!”失了智的海鸥先生破口大骂。麻雀三兄弟吓得瑟瑟发抖,叉开小细腿,围成圈把他挡在后面。
白心情似乎不错,耐心解释:“我是去打工。”
“是啊是啊!”
“让他去吧!”
松鼠们七嘴八舌:“如果白大人不赚些吃饭钱,公园早被他吃的毛都不剩了。”
威慑太强,一时间,尖嘴扁嘴的统统鸦雀无声。
白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说罢,他淡定地跨上包,又从灌木丛里拖出一辆破自行车,叮铃咣铛地远去了。
祝昀正走到公园正门,热闹的林间突然一片寂静。他有些诧异地回望一眼,很快,鸟叫声再度欢快起来,便没多在意,往前走出大门。
他溜达到公司门口,却见楼下站着个眼熟的人,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余哥?”
“你来了?”余应绶短促地笑了一下,“昀崽,上午哥不是故意下你的面子,抱歉。”
祝昀目瞪口呆:“你你……你居然会道歉?”
余应绶脸色黑了:“日,说什么呢?”
“哈哈,千载难逢,我特么真该拿录音笔录下来!”
“想死啊臭屁崽。”余应绶说话硬邦邦,神色却软化下来,“走,上车里,还有事和你说。”
雨天灰蒙蒙的,余应绶随手打开暖黄色的车顶灯,雨刷没开,水滴落在前窗上,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
“昀崽,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啊?没啊。”祝昀盯着车窗上挂着的一片黄叶,随口答道。
“祝昀!”
他回神,抿唇道:“……有一点。爸留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不过也快了,等到招标项目一结束……”
“你能不能别总想他妈工作上的事。”余应绶烦躁地抽出根烟叼上,却没点燃,“我问你自己呢,难受就说出来,总憋着算什么?”
祝昀笑了笑:“余哥,除了这点事,我真没空想别的。我从小不是做生意的料,大梁总是爸爸和……大哥扛着,可天突然塌下来,还不得硬着头皮上?忙活这点事就够我焦头烂额了,真没那闲工夫伤春悲秋。”
“别怕,还有我们呢。”余应绶叹了口气,“比如徐文畅,他就是嘴巴硬,心肠软着。哪天你要是难过了,就来找哥几个,天大的事儿都给你顶住。”
“心领了。”祝昀冲他一扬下巴,“不抽?”
余应绶咬牙切齿:“这车许覃的,回头他闻着烟味又要唧唧歪歪。”
祝昀顿了顿:“许哥是真喜欢你。”
余应绶没吭声,车里沉默半晌,灯光自动熄灭,雨水落在车窗外,像密集的小鼓。
过了许久,他突兀地笑了一声:“爸爸身体不行了,我很快要回香港去。”
“……”祝昀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倾身过去,轻柔地搂了搂他的肩,“随时欢迎回来,这儿也是你家。”
余少有些狼狈,捂着眼睛吐出一口气。
“以后没我管着你,你自己当心。”余应绶顿了顿,又道,“趁年轻,喜欢谁就去追,别等上了年纪再后悔。哥永远支持你,以后……真的不必编谎话来哄我。”
“至于你那个小明星,我看着有点眼熟,回去查了查。家底很清白,人也老实……”
祝昀愣了愣,瞪大眼:“你找到他了?”
“是啊,艺名white的模特,最近挺出名的,”他从兜里摸出钱夹,“喏,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找不到他……”
祝昀一把抢过纸条,心跳如雷:“谢谢哥!”
余应绶失笑:“臭小子,我看你就这句话最真心。”
“啧,你就不识好歹吧,老子对你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好吗!”
余应绶一脸嫌弃,挥手道:“得了,跪安吧。”
“喳~”
祝昀抱紧小情人的联系方式,一溜烟滚远了。余应绶坐在车里,被他洋溢的青春感染,不由也笑了两声。
半晌,他掏出钱夹,里头夹着张泛黄的旧照。少年笑容淡淡,眉眼和祝昀隐约有些相似,却要稳重得多。
他微微一笑,把照片举高打量着,轻声说:“阿煜,你弟那么个小屁孩都长成大人了,我也得返港了。有空再回来看你。”
少年依旧浅浅微笑着,是心满意足的模样。余应绶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收好相片,发动汽车往秋雨更深处开去。
White的经纪人手下不止一个模特,但白绝对是近期最吸睛的。出道作品大火,上封面杂志卖空,出海报供不应求,写真集还没拍呢,预售卖出去十几万本。经纪人每天数着钱过日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听说某建筑集团旗下酒店想找white合作,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定金一收,连住址电话都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当天下班,祝昀抢来许岚的破车,鬼鬼祟祟摸到羽信娱乐分配给白的公寓楼下。
结果,他靠着车门抽了一地烟头,从黄昏等到深夜,连保安都换了一茬,却还是没见到白。
夜不归宿?祝昀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忍了又忍,最后狂躁症发作,直杀大堂。
“706?”保安面面相觑,“这家好像很少来住,钥匙都是放在前台的。”
“……谢谢。”祝昀挤出一丝笑容。他意识到自己傻逼了,毕竟白是神奇生物嘛,排面还是讲究的,怎么能挤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