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啧啧,电脑也不给配一个,你们老板怎么这样啊?”
他身后,徐医生慢慢关门落锁,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背影。这小纨绔内里的确是稻草一包,皮囊却实在漂亮,脊背瘦削,薄有肌肉,一看就能想起那日楼梯间里看到的风光。
陈墨晨喋喋不休抱怨一通,最后从怀里掏出报纸包裹的一叠现金,往桌上一丢:“喏,五千,加了五百的利息。你数数。”
徐文畅含笑打量他眉眼:“不用。”
“哦?这么相信我?”陈墨晨咧开嘴笑了笑,“哥们,够爽快。可以把我东西还我了吧?”
徐文畅没说话,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报纸,指尖一震,挑开表面,露出底下粉红的现金来。外科医生身上可以粗糙,一双手却总是细腻紧实的,此时他指腹微微用力,五指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陈墨晨目光追着他的手,突然错觉被挑开的不是纸张,而似乎是自己的衣物,不由咕咚咽了口唾沫。
徐文畅自然是故意的。他漫不经心地推开那叠钱,眸色沉沉:“你的表,我弄丢了。”
陈墨晨依旧盯着他的手指,半晌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丢了?”
徐文畅心中想笑,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怎么办,现在我欠了你五十多万。”
陈墨晨狐疑:“真丢了?”说着他走上前来翻徐文畅的口袋:“喂,你不是藏起来想去卖钱吧?”
徐医生被他撩拨得呼吸一重,好不容易才稳住,沉痛地:“真丢了。”
陈墨晨停下动作,啊了一声,也有点不知所措。他虽然向来喜欢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但往现实里说,五十多万的陀飞轮,卖了这小电工都凑不出这么多钱,这该怎么是好?
关键问题,他也并不很讨厌眼前这人,起码男人挺诚实,丢了表没有跑路,还主动承认了错误。啧,麻烦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徐医生左手握紧用力,带着他的手插进自己的左裤兜。
徐文畅似笑非笑地:“用这个还……怎么样?”
陈墨晨摸到熟悉的塑料小袋,还以为自己摸错了,又捏了捏,然后猛地抬起头。徐医生笑得像只狐狸,那只漂亮的右手抵在制服领口上,当着他的面,极慢地挑开了一颗扣子。他含笑道:“陈先生,你意下如何啊?”
啪。徐文畅反手关了灯,拉上百叶帘的室内顿时一片昏暗,旖旎非常。陈墨晨维持着抬头的动作,正能看见对方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墨刻一般的眉眼,肤色偏深,非常男人味,可偏偏对方睫毛根根分明,一眨眼就像蝴蝶扇了下翅膀。
陈墨晨又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而徐医生不耐烦等他的回答,直接俯身吻上了他。陈墨晨也算得万花丛中过,可这点把戏在老狐狸面前压根不够看,张开的口腔几乎瞬间就被对方侵占,溢满烟味、还有冷冽的薄荷气息。
徐医生就着亲吻的姿势,踏前一步,把人抵在桌边,抬手粗暴地捏住对方的下颌。手背恰恰抵在喉咙处,能感到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似是困兽争斗。
一吻已毕,陈墨晨呼吸都乱了。徐文畅从兜里把安全套抽出来,在他面前一晃:“冈本还是杜蕾斯,嗯?”尾音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激得人头皮一麻。
陈墨晨这回也反应过来,然而食色性也,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上手去剥徐医生的制服。维修制服布料粗糙,摩擦过掌中皮肤,带起战栗快|感,他猴急道:“管他什么,快点。”
徐文畅心里喜欢得不行,温柔地亲亲他的鼻尖:“遵命。”
可怜陈同志一心以为自己美人在怀,事实上却是要被“美人”唐突了。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正所谓古人有云“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这厢被磨了个彻底,连嗓子都哑了,只得气哼哼地直抽徐医生的脖子。
徐医生好脾气地任他动手,反正傻小子已经脱了力,打人也不痛不痒。
等祝昀再见到徐文畅,已是正午过半。医生脖子里红了一大块,站在窗口,耐心询问阿姨菜里都放了些什么。
他生就一副老实的“好女婿”相貌,哄得向来暴躁的打饭阿姨笑靥如花,肉菜多打了两勺,只差把女儿也介绍给他了。
祝昀走过去,瞥见他脖子里的痕迹,挑眉:“吃了?”
徐医生含笑捧着两个满当当的饭盒,很没节操地舔舔唇角:“好吃。”
“……”祝昀没好气地:“还了钥匙赶紧滚。”说完他推开冰箱盖,探手取出早上拎来的餐盒。
徐医生新得佳人,喜上眉梢,压根懒得和人多贫嘴,屁颠颠想去给小情人送饭,一错眼就溜得没了影。
祝昀掂掂餐盒,觉得兴许还是不够,便又去窗口点了几个口碑尚可的硬菜,叠放在一起,算是白的中餐。
他将饭菜固定在后座上,慢悠悠往白的公司开去。
白早上要拍摄杂志写真,两人约定下午见面。祝昀在楼下停好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便懒得上楼,干脆坐在车子里等。
娱乐公司多的豪华跑车,他这辆旧商务车一点也不显眼,甚至还有些寒酸。祝昀从小见多了钱,反而不在意这些,很坦然地停在一众豪车中间,摇下车窗,开始翻看钱优整理的资料。
正翻了两页,一阵喧闹声响起。几个艺人被簇拥着走出来,他眯起眼睛,一眼看到了走在后面的白。
白双手插兜,闷头走得飞快,旁边一个青年似乎想邀请他一起走,却被直接忽略了。那青年伸手扯住白的胳膊,白脚步一顿,面露困惑地听了两句,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外张望了一下,抬手指指祝昀。
那青年松开他,探头看见祝昀的旧车,瞬间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轻蔑表情,随口说了句什么。然而白压根没理他,径自走向祝昀,扶着车门微笑俯身:“等久了?”
祝昀摇摇头,递过装着热汤的保温杯:“先喝点垫垫。”
方才的青年还在门口站着,跟另外几个艺人指指点点,几人全都好奇地往祝昀的方向看来。他不动声色地摇起车窗,侧头却见白似无所觉,捧着保温杯认真地嗅了嗅。
祝昀忍不住笑了,轻声道:“是排骨汤。”
白眼睛一亮,当即喝了一大口,餍足地勾起唇角。祝昀静静看着他喝汤,隐约感到白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他很穷,很缺钱,且这样的状态似乎已经维持了许多年,可身上却并没有相应的焦虑感。
相反的,白的金钱观念十分淡薄,有钱就多吃些,没钱就忍着些。对他而言,金钱似乎只是维持生命的媒介物,其他一切俗世享受,仿佛都无法对他构成吸引力。这样的人,要不就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不就是……早已见惯了世间浮华。
白偏过脑袋,疑惑道:“你也想喝?”
祝昀摇头:“你喝,我吃过了。”半晌,他敲了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开口道:“你……不生气?”
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了那群唧唧呱呱指指点点的年轻人。他明白祝昀的意思,不由笑了:“跟年轻人计较,总有点不好意思。”
祝昀暴汗,他险些都忘了,身边人差不多算是半个老妖怪。
老妖怪安静进食,把一壶汤喝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事实上,除了关系到吃饭,其他事情他都不太在乎,哦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个祝昀。
两个“视金钱如粪土”(并不)的佛系青年系好安全带,祝昀一脚油门,擦着八卦小团体扬长而去,喂了几人一脸尾气。
白掏出祝昀送的手机按了两下,调出GPS地图。温柔的女声在车厢里响起,祝昀惊讶:“还能导航?”
白挑眉:“为什么不行?”
祝昀眨眨眼,他还以为白会带他去个什么秘密地下结社场所,双方敲门交换暗号,然后披着黑袍鬼鬼祟祟进门……
地图上的目标地很熟悉,是栋挺老的写字楼。名字很洋气,叫“新时代天地”,事实上建筑已经很陈旧,裙楼里塞满各式各样的小商品店铺、淘宝实体店、还有美甲美睫,总之是个挺接地气的地盘,和他想象中的黑科技外星建筑相去甚远。
古旧的地下车库有点漏水,祝昀好不容易才找到车位。白倒是轻车熟路,带着他径直往商用电梯井走去。
电梯轿厢里许久不清理,小广告叠小广告,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脚底下踏着寒酸的三夹板,一踩吱呀呀直响,祝昀有点心慌:“真的是这里吧?”
白难得开了个玩笑:“不。我只想把你骗来卖了。”
电梯晃悠悠的,顶灯昏黄,祝昀瞥见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心跳得快了些。自从初见,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望向自己,目光温柔缱绻,绵绵地织成一张网,只兜头网住他一个人。祝昀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逗他:“你舍得?”
白认真想想:“不舍得。”半晌,又喃喃道:“舍不得。”最后三个字说得极低极暧昧,祝昀呼吸一乱,突然有种冲动,想凑近吻吻那张薄薄的唇。
可惜天不遂人意,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白扶住电梯门,示意他先走。祝昀往前走了数步,就看到门边立着一方广告牌,上书闪亮亮几个大字“欢迎来自星星的你!”。
祝昀指着牌子上笑语嫣然的全智贤,震惊了:“全女神还给你们打广告?”
“唔。”白凑近瞅了眼,轻轻将画报上贴着的“银河交流办事处”抠起一个角,露出下面被盖住的韩妆品牌。
祝昀:“……”外星人什么的,真是从上到下,从组织到个人,都穷得十分平均。
白将翘起的一角重新黏好,直起身道:“走吧,他还在等我们。”
祝昀还以为是那位神秘人,谁知一进门,被儿子扑了个满怀。怀里的皮卡丘抬起头来,很不怕死地在他下巴上吧唧一口。
白脸色都黑了,揪着领子把皮卡丘拖走,道:“我叫他来的,顺便给他办个证。”
头顶日光灯惨白,前台妹子举着手机在看小说,随意甩出几份文件。白接过纸笔,领着祝昀和皮卡丘在不锈钢长椅上坐下。
祝昀按耐不住好奇心,眼神四下乱瞟。办公厅装潢很像签证办事处,远近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或者说,人形的客人。
祝昀压低声音:“他们……都是那个啊?”
白黑线:“……你指着的那位是保洁阿姨。”说完他扯过祝昀的袖子,淡淡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祝昀恍然:“也是,万一惹恼了他们,当场凶性大发,啧啧。”他垂下脑袋,当真不再打量这些似乎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的外星来客。
白满意了:“嗯,不如多看看我。”
祝昀垂眸读文件,故而没能看到,他所谓“凶性大发”的客人发着抖,正悄咪咪往最远离他们的角落里挪动屁股。
文件是为皮卡丘准备的,就跟普通人上户口似的,要填年龄籍贯等等。白一路流畅地填下来,祝昀有点惊奇:“你居然全都知道?”
白头也不抬:“反正错了也没事。”写到这里,他顿了顿:“姓名,怎么填?”
祝昀啊了一声,说不是叫皮卡丘吗?
白落笔的姿势一停,摇头:“如果去上学,这名字会被同学取笑吧。”
“他还要去上学?!”
白点点自己:“就算是我,不还得工作么?办事处会安排的,未成年人义务教育是国家重点工作啊。”
祝昀擦擦汗,心道都普及到外星去了,这教育工作做的真是到位。
皮卡丘三个字拆开来都不适合做名字,两人一合计,最后取了个“秋”字。祝昀摸摸下巴:“白秋?这名字还行。”
白神色微微一动,突然道:“跟你姓吧。”
祝昀:“为什么,你不觉得你们俩才比较像吗?”
白难得地很坚持:“不要姓白。祝秋好听。”
祝昀扑哧笑了:“好听在哪里?足球吗?”
小蜥蜴没听懂他们在争论什么,闻言兴奋起来:“足球足球!”
白摊摊手:“你看,连他都喜欢。”说完不容拒绝地写下了“祝秋”两个字。
祝昀隐约觉得白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这感觉一闪而逝,还没来得及询问,电子屏上突然跳出了他们的号码。
走过破落的长廊,推开吱呀呀的木门,祝昀悚然后退一步,险些摔在白的怀里。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办公桌后的男人:“你你你……策划人?”
办公室里,捧茶缸看报纸的男人也是一惊,嘴里的烟头落进茶水里,熄了。他抱头窜到桌子底下,大声讨饶:“别报警!我没诈骗!”
白:“……”
祝昀表情有一刹扭曲:“就是他!”他记得很清楚,和白相遇的那次动物保护组织慈善晚宴,就是这个男人邀请的。事后他发现查无此人,还当对方是诈骗惯犯。
男人慢慢探出脑袋:“白……?”
白:“王主任。”
男人讪讪地:“原来是你朋友啊,我还以为……”他挠挠头,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伸出手:“嘿嘿幸会幸会。别客气,叫我老王就行。”
老王看起来像个本本分分的憨厚村干部,然而开口一股江湖骗子味儿。祝昀死拧着眉毛,不肯动:“他骗了我钱。”
老王搓手:“捐款的事儿,怎么能叫骗呢?”
听祝昀一抱怨,白不善的目光登时就望过来了:“真的?”
老王:“……”他面皮抖了抖,开始卖惨:“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你知道上次亚古兽放火烧山,我赔了多少才把他赎出来的吗?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