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昀一脸不信,白的目光明明一直黏在锅子上,怎么可能吃够了。白却把不锈钢碗推回给他,又把省下的鸡腿也放在他面前,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
祝昀有点好笑,晃着碗逗他:“真的不吃?”
白咕咚吞了口口水,飞快凑过来,舌尖一卷舔去他唇边的汤汁,笑容狡黠:“这回真饱了。”
篝火明明灭灭,夜风微晃。白背光坐着,可祝昀却依旧看清了他的模样,蓝眼睛熠熠生辉,眼底像是铺开了盛放的银河。他心里一动,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祝昀:“那你……为什么叫白?”明明是一只小黑龙,叫小黑才对吧。
白眯了眯眼睛,随意道:“可能因为我的蛋壳特别白叭。”
祝昀:=口=,这尼玛也行?
白耐心蹲在旁边看他吃,祝昀慢慢扒拉两口,放下碗,佯装叹气:“吃不下了,要不倒掉吧?”
白眼前一亮:“我帮你。”
祝昀扑哧笑了,揉揉他的脑袋,把碗里剩下的肉和糊糊都塞给他。白三两口吃完,然后把骨头丢给一旁眼巴巴的皮卡丘。
他拍拍裤子站起身,又拎起欢快捧着骨头啃的小蜥蜴,对祝昀点点头:“你再坐一会儿。”
祝昀看着白笔挺的背影,脑子里还在思考刚才的事。隐约似乎有什么珍贵的记忆片段一闪而逝,他却没能抓住。
白拽着小蜥蜴的后领,走到导演身边交谈两句,几人转身匆匆往营地后方走去。不出一会儿,整片营地的照明重新亮了起来。
电流没有停,一路通向不远处的信号站。有人惊喜地叫起来:“有网了!”
祝昀也掏出手机,屏幕上瞬间多出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来自许岚。紧接着,短信轰炸一条条地涌进来,几乎把手机给卡死了。
“救援队还在镇子上,你不要一个人进去啊!”
“赶紧回信!”
“有信号了吗?你人呢?”
……
“呜呜祝小昀你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跟伯父伯母交代啊!回信回信回信……”
许岚实在怨念深重,隔着屏幕都能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黑气。现在已经是凌晨,祝昀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微信给她:“没事了。现在四点钟,我在营地,信号刚恢复。”
不到三秒,他的电话铃就响起来。祝昀接通:“喂……”
许岚完全不顾形象,咆哮:“都叫你不要去了!多听我说一句会死吗?臭小子你回来我非整死你不可!”
祝昀挨了骂,心里却暖洋洋的。他摸摸鼻子,嘿嘿笑了:“还没睡呢?”
许岚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睡?能睡得着?我看你小子这是皮痒找揍!没事赶紧给我滚回来……”
祝昀眉眼一弯,难得露出柔和的神情:“谢谢你,岚姐。”
他又低低讨饶几句,挂掉电话,转头就见白正站在不远处看他。英俊的青年双手插兜,半靠着爬满青苔的木墙。周围,众人都对着手机或哭或笑,连被孤立的林缘都嚎啕着:“妈——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见祝昀望过来,微笑着伸出手招了招。
祝昀不由想,除了我,还有谁关心他呢?
他摇摇头,走到白身边,才看见机房里‘皮卡丘’被按在电机边上,满脸写着委屈,身上劈里啪啦都是电弧。
祝昀惊呆:“握靠,这也行?你……是怎么和导演解释的?”
白对着角落扬扬下巴:“还没来得及,他被电晕了。”
不管如何,好不容易联系上外界,救援队很快赶来了。被困的人群里有好几个流量偶像,这半个晚上,微博热搜几乎炸了,首页一整排红蜡烛。
左君安很不开心,嘟哝道:“见鬼了,点这么多蜡烛。老子还没死呢!”下一秒,他劈里啪啦发了条微博,“谢谢,我还活着。另,我们在一起了@Turbulence_安若 。”配图是一双脏兮兮的交握的手。
剧组打算过一夜再离开,而祝昀第二天下午还有会议,便匆匆与众人告别。
但是,他的千万爱车被熊孩子一尾巴抽飞,又被熊孩子他爹冻裂了水箱,短时间内是开不成了。几人只得委委屈屈蹲在一辆小三卡的后兜里,晃悠悠进了镇子。晨曦微明,他们干脆也不休息,随便露天吃了点生煎豆浆,马不停蹄地搭早班巴士回城。
三个人风餐露宿,灰头土脸,偏偏底子还不错,看过去就像一窝颓废流浪艺术家。小地方还不认信用卡,祝昀摸遍全身剩下的钱只够三张车票。他捏着车票回来,只见白牵着皮卡丘蹲在小卖部前面,对着咕噜噜的茶叶蛋猛咽口水。
祝昀不忍直视:“一块五一个,要不我拿皮带去换?”
白拦住他:“不,不用。我看看就行。”半晌,他幽幽地,“反正都习惯了……”
祝昀:“……”要不要这么惨啊!
幸好还有热心的人民群众,一位好心大婶路过,同情心泛滥,给皮卡丘买了根香肠。她一边掏钱,一边对皮卡丘耳提面命:“唉,现在的小年轻啊,光顾着穿得靓。娃儿,听婶的,平时要省着点,不然就跟那几个叔叔一样,连饭都吃不起。”
两个饭都吃不起的穷叔叔蹲在一旁默默无语,祝昀唯一能做的,就是抬手捂住了脸。
要说,生活给了你一巴掌,接下来不一定是一颗糖,也可能是一记ko直拳。祝昀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穷过,一路上黑着脸。结果好不容易捱到了S市,却在车站被警察叔叔……当盲流给抓了。
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老民警看见他们仨,直接“哔哔哔”吹哨儿。两个年青男人带着营养不良的少年,这特么一看就是拐卖儿童的可疑分子啊,雪上加霜的是,皮卡丘甚至没有身份证明。
祝昀垂头,从口袋里一样样往外掏:“我真的叫祝昀,您看,这是身份证,这是我黑卡……”
老民警慈祥地笑笑,转头喊:“喂,小李!来拍照取证,都是赃物。”
祝昀:“……”
接下来是白,他坐下后,掏出那本皱巴巴的濒危动物证……
老民警灌了口浓茶,认真记下:“嫌疑人自称姓祝,疑似有盗窃信用卡、拐卖等行为。受害者,唔,一位精神失常的青年同志,还有一名智力障碍的儿童。”
早晨七点,几人被扣在车站巡逻站里,寒风萧瑟,无比凄凉。祝昀终于认命,抖着手给许岚打了电话。
接下来,他们眼睁睁看着民警同志吃完了油辣旺旺的豆腐脑,脆生生的油条,还有热乎乎的肉包子,七点四十,救兵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不是许岚,而是钱优。
和许岚弯弯的月牙眼不一样,钱优眉眼都微微往斜上方挑起,单凤眼精致漂亮,却又冷若冰霜,看人的时候总显得锋芒毕露。她一身裁剪贴身的黑色套装,蹬着高跟鞋迈进大门,气势逼人,惊得民警险些站起来给她敬礼。
钱优很客气地跟民警道歉,登记完后,替祝昀证明了身份。
“误会,都是误会啊。”年轻的警官跟在她后面,搓手微笑。要不是规章制度摆着,他甚至想加个微信。
钱优收起文件:“谢谢您,那我可以把我老板带走了?”
民警望向角落里灰头土脸的“老板”,犹豫道:“确定是他吗?您看仔细,别被骗了啊。”
一整天当过流浪汉、人贩子、盲流和骗子的祝老板心很累,无力地摆摆手。
钱优嫣然一笑:“谢谢关心,我很确定。”
祝昀跟许岚还能摆摆老板架子,遇到钱优却不敢造次。三人自知理亏,灰溜溜跟着她走出巡逻站,被一路带到了厕所门口,像小鸭子似的排得整整齐齐。
钱优从纪梵希中号手袋里掏出两套男士休闲西服递给祝昀,又转向皮卡丘,冷冷一挑眉头:“你跟我来。”
皮卡丘被她吓得抖了抖,耷拉着耳朵,一步三回头走远,活像被抓进政教处的学生仔。
一刻钟后,几人焕然一新,从盲流摇身变成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皮卡丘从童装店出来,垂头研究胸口大大的米老鼠,摸了又摸,喜欢得不得了。
钱优替他们拉开车门,冷冷道:“老板,请。”不善的语气听起来就像“老板,滚”。
祝昀麻溜滚进去,然后是白,然后是皮卡丘,三个人在后座挤成一团。钱优绕到另一边,利落地倒车出库,一句废话也没有:“去哪儿?”
祝昀下意识道:“中央公园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中央公园——
祝昀:……
白:我tm只出去了一个周末,就被偷家了?
谢谢温崽的营养液~笔芯
没有抽到的小天使不要灰心鸭!之后还会有哒ovo
第二十三章 照片
停稳车,钱优将钥匙隔空抛给祝昀,简短道:“开到公司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迈开长腿,很潇洒地走远了。
皮卡丘绞手指:“姐姐好凶。”
白也点点头,心有戚戚。
祝昀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忘了介绍,她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了……”
白:“……”现在退圈还来得及吗?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祝昀怜悯地:“保重。”
几人走向公园大门,半空骤然扑下一只硕大的白鸟。祝昀吓了一跳,却见白抬起胳膊,稳稳让她停在了小臂上。
白鹭唧唧呱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走之后公园的惨状。跟着她身后,麻雀海鸥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哭天抢地。
白听得头疼,微微蹙起眉头:“慢慢说,公园怎么了?”
“啊?”祝昀愣了愣,猛地想起拆迁的事。昨晚过得太刺激,他居然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祝昀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中央公园要拆迁了。”
说完这句,院墙上那排麻雀似乎狠狠瞪了他一眼。祝昀悻悻地摸摸鼻子,却听白侧过脸道:“不许没礼貌,又不关他的事。”
祝昀眨眨眼:“你……在跟鸟说话?”
白点点头。祝昀有点好奇,正想问他们叽叽喳喳说什么呢,就见白皱拢眉头:“也不许骂人。”
行吧,合着是在骂他呢。面对一众谴责的目光,祝昀忍不住小声:“公园拆迁这事儿,规划局早就定下了,我也没办法嘛……”
白摇头:“不用道歉,一座公园而已,拆就拆了。”
群鸟惊得瓜子都掉了:神特么拆就拆了!那是你家吧喂!
白抬臂放飞白鹭,轻声道:“走,先进去看看。”
比起前一天,今天的公园更惨烈了,到处都是挖出的土堆,像满地陷阱。负责人还记得祝昀,从窗口丢出三个安全帽,便放了他们进去。
走到湖边,饶是祝昀也不由沉默。烟波渺渺的人工湖彻底抽干,露出凹凸不平的丑陋河床,水草失去了曼妙的身姿,死怏怏躺在坑底,在烈日暴晒中等待死去。
抽水机的那仨哥俩今天负责推土机,见到祝昀,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同志你来啦?”
麻雀犀利的小眼神登时就劈过来:招呼都打上了,还说不关你的事?
祝昀讪讪地:“嗯……来了。”
小队长跳下机器,走到他身边:“唉,这公园真是怪事连连。知道不,机器就昨晚在这停了一夜,今早来看,挡风玻璃都特么被鸟屎糊满了!”
祝昀:“……”
“要不是有保安值班,都要怀疑是外边的人刻意搞破坏泼了粪,”一边说他还用手肘顶了顶祝昀,“兄弟你说,怎么就这么邪门呢!”
祝昀干笑:“是啊,呵呵。”话音未落,又是一坨鸟屎从天而降,啪唧砸在了队长的安全帽上。
“我操。”小队长低咒一声,骂骂咧咧地转身,去找厕所清洗。
湖边又只剩下祝昀和白。白恹恹站着,怔怔盯着干涸的湖泊看。祝昀心中有些愧疚,便扯了扯他的胳膊:“别看了。”
白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祝昀小心翼翼地:“你之前……真住在湖底啊?”
白点点头,蓝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眨:“公司宿舍是合租,没有浴缸。”
就为了个浴缸,他居然住了这么久公园?祝昀顿时父性泛滥,对外星贫困户充满了同情,拍胸脯保证:“我给你找你房子。”
白歪头,纯洁的眼神充满渴望:“不能住你家吗?”
“……”祝昀干咳两声,“不要得寸进尺啊。你那信息素……”
听到这三个字,白登时蔫了,委屈道:“行。”他转身从灌木从里刨出一个印着广告的破旅行袋,似乎就是全部家当。
太穷了!太惨了!祝昀不忍心看,望天:“找到合适房子前,先在祝氏旗下的酒店住着吧。”
白犹豫:“酒店可能有点……不方便。”他指指树梢上虎视眈眈蹲了一排的鸽子海鸥麻雀白鹭:“他们也没地方去。”
祝昀:“……”这么多鸟能住哪里?动物园吗?
不过既然已经夸下海口,祝昀也只得打肿脸充胖子。他想了想:“算了,先上车,我想到个地方。”
钱优留给他们的是一辆银色奥迪轿跑,为了能塞进长脖子鸟,祝昀干脆打开了敞篷。
祝昀和白坐前排,小蜥蜴跟一堆羽毛动物挤在后座,不时被绒毛挠的打喷嚏。他从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多禽类动物,不由十分珍惜地摸摸它们柔软的翅膀,绿眼睛湿漉漉的,期待地转向白:“能吃吗?”
呼啦啦。皮卡丘周身登时散开一个真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