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姬玄声音暗哑，“现在更喜欢了。”
　　他曾追着一个脚步追了上千年，而后又沉沦一万年，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都走过了几个轮回，在最后却被人参果给治愈了。旁人都以为他是风光的九重天一方帝君，哪里知道他心早在暗处落满灰尘，而大家总能对温暖光明的东西产生好感，他也是。
　　一点点、朦胧的喜欢，好似情窦初开似的。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然后他伸出手尝试了。
　　姬玄捏住玉汶的后颈，试图把这只美丽狡猾又胆大聪明的猎物收入囊中，迫使对方仰着头看着自己，姬玄说：“现在我要你一辈子。永远别想逃。”
　　从始至终，他们终于彼此唯一的神魂烙印。
　　……
　　然而再怎么抵死纠缠都挡不住身体上的疲乏，姬玄本就受伤，玉汶灵体耗尽灵气。最后以玉汶打了个大哈欠，眼角都逼出了几滴泪为结束。
　　玉汶已然不顾自己作为万年前的末代神君的面子了。都说清楚了，爱也爱了，日子还是要凑合着过。
　　他化作了原形，被姬玄抱在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一接近姬玄，就仿佛格外安心似的，就忍不住睡了。
　　姬玄还没占着点实质意义的便宜，就被迫跟个木瓜似的人参果大眼瞪小眼，无奈地回了广陵殿。人参果在他怀里已然睡熟了，扒拉得紧，他不敢把小东西再吵醒。
　　进屋的时候，他看到怀清正靠在栏杆边，怀清竟然还没走，手里把玩着一枝夹竹桃，坏笑着看姬玄：“啧啧啧……”
　　怀清又比了个口型，大致意思是：干得漂亮，一击得手。
　　姬玄张了张嘴，比划说：以后再跟你算账。
　　帮着玉汶瞒了他这么久，还连个果子精都看不住，这个朋友太令他失望了。
　　……
　　九重天的天气总是那么适宜，太容易让人觉得安逸。
　　玉汶醒来的时候，外头的日光斜照进窗棂，在凉席上落下一片竹叶的阴影。他微微动了动，便觉得四肢酸软，腹中空得厉害。
　　更重要的是，旁边还躺着个人。
　　玉汶抬起头，入目便是姬玄棱角分明的脸，眉间带着淡淡的疲惫，唇色极淡，眉头皱着，他的眉头好像总是皱着。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位高权重者，往往背负着更多的责任。
　　玉汶当年被宠着长大，后来又被邬辛护持了一万年，顺风顺水，就没见什么大的挫折和风浪。
　　而姬玄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神，不像玉汶这样的天之骄子，他单凭自己坚定的意志，用单薄的身躯去抵御一路上的风霜，才走到今天，故而也有更多的思虑和担忧。
　　想到这，玉汶不禁想知道当年，姬玄到底是怎么飞升的呢？
　　他的玉氏神血，还有他万年的精纯修为，应当是极其顺利地飞升了才对。
　　飞升成神，原本就是圆了对方一直以来的愿望。
　　玉汶一直没什么慈悲为怀济世度人的想法，只有在最后忽然起了拉姬安生一把的念头。他应当是没做错的吧？
　　玉汶这么想，却忍不住伸手去揉开姬玄皱着的眉，成功把人给闹醒了。
　　姬玄微睁开眼，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迷茫神色，声音沙哑又低沉，“什么时辰了？”
　　他们两人相拥入眠，玉汶从他压着的半边胳膊起来，望了望窗外，他说：“大概过了未时了。”
　　姬玄双眼微眯，昏睡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慵懒闲适极了，敞开的里衣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膛，目光落在玉汶身上。
　　那双眼睛仿佛是天上的星辰一样，日光勾出他匀称修长的身体和单薄却漂亮的脊背，姬玄虽然没看过，也觉得背后应当有个非常漂亮的蝴蝶骨。
　　和深爱的人在一起大概是这种感觉，心脏被幸福充满的感觉。
　　然而姬玄成功把人拐上床也不敢做什么，他们二人整整睡了一日，玉汶清醒过来后片刻就饿的头脑发晕，吃了一小碗粥才缓和过来。
　　姬玄说：“天生灵体大约这点不好，总是会感到饿。”
　　等玉汶把满桌东西吃完了，他才有些内疚地说：“这样下去，我该不会把太极宫给吃空吧？”
　　宫人们进来收拾东西，香兰送来了灵露水，毕仓进来准备汇报近日收支账本。
　　“不会，每年都会有三界各处送来孝敬本君的东西。”姬玄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往后你就是太极宫的帝后了。本君的东西既然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仙&宫人：狗粮两拨


第57章
　　香兰险些把手里的灵露水给抖落了。
　　平日里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 轰轰烈烈而最终不欢而散比比皆是。一旦立了帝后，要载入史册, 三界都会知道, 从此以后彼此都打上对方的烙印, 不仅是名号上，还有神魂和身体。
　　除了极个别的, 神仙们也大多都偏好一夫一妻制，不会有三妻四妾。
　　一向沉稳有度的管家毕仓连脸部都抖动了起来。
　　太极宫就要迎来一位帝后了吗？
　　果然宫外传的第三天归元门的事不是作假的, 那个情难自已的帝君的确是太极宫的帝君，传言天上最不会动情的冷漠帝尊。
　　结果他非但当众热烈拥抱和表白，还决定了要将人立为帝后。
　　对象还是当初天上公认为最不可能成为姬玄大帝帝后的人参果子精。即便大家商讨来商讨去，觉得三界没一个女神仙能受帝君宠爱和偏爱的。
　　此时众人瞩目的焦点玉汶, 没有露出半点喜色和惶恐, 反而却微微皱了眉。他考量着，帝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错，是神仙身边唯一的伴侣, 乍一听是没什么毛病，但问题是——为什么他是帝后？
　　玉汶又想想，帝君一方需要下聘迎娶, 像太极宫这样气派的宫殿作为以后的家总要建一个吧？到时候的迎亲队伍，还要开办喜宴请重要的宾客, 这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确实是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小果子承受不起的。
　　这么一想，还是暂且应了姬玄说的话。
　　不过姬玄必定是嘴上一说, 一方帝尊立后，首先要敬天道算一算是否合适，然后要上报天宫，固然天帝对姬玄的婚事不敢插足，但还要算个良辰吉日，这个良辰吉日一个不巧，可能会在几千年后或是在百年后。曾有定亲了的神仙眷侣，最后在漫长的成亲等待里分道扬镳了。
　　几日大起大落里，玉汶已经能保持平常心，面临任何变故都不动如山了。
　　但太极宫人都涵养极好，随了姬玄的风格非常佛系，人参果在其中又人缘好，所以对于姬玄和玉汶真成了的事只感到惊奇之外，只有祝福。
　　连香兰都私下里和宫娥们商量，“小果子……不，灵佑仙君就要做帝后了，明面上日子还没定，不过我估计是没跑了，咱们私下里也要准备起来了。帝君不理俗事待我们也宽容，我们却不能懒散，抽空把宫里各处打扫一遍，窗棂上莫要染上一丝灰尘。”
　　大家纷纷点头，香兰道：“帝君定然是不懂这些的。成亲大典这样的事必然要早准备的。我们要为帝君分忧。你们要想，往日果子大哥做了美容养颜的膏药就送给我们一支，我们是不是该全力支持起来干活了？”
　　宫娥们点头如捣蒜。
　　太极宫内一片祥和，只是外界就不这么友好了。
　　人参果到底还是太嫩，虽然说有西天背景，但说到底只是沾了佛光而已。其次，年龄悬殊太大，最后，人参果疯狂追求，不管帝君是怎么被迷惑了眼，别看此时浓情蜜意，感情必然不长久。
　　非议不少，算下来，天上竟没几个看好的。
　　然而主人公一直没出过太极宫，除了揣测，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姬玄正在翻看几日里天帝送来的文书，没什么大事，三界近来平和无比，局部地方有些小矛盾，九重天只要让四大将军去一个，便能轻易摆平。
　　除了文书，还有些递到太极宫的书信，有些是给姬玄的，有些是给玉汶的，玉汶的大多是新认识的伙伴的信笺，比较随和。玉汶手里正剥着桃子，腾不开手，便让姬玄看了告诉他。
　　姬玄从没做过这样的小事，却还是打开一看，说：“这是图南将军的夫人的信笺，她请你去府里做客，顺便想沾一沾你的福气。”
　　玉汶道：“也没有福气那般夸张，我天生灵体，对植物生长有出奇效果的帮助。柔柔估计是想让我帮忙给她料理花园。”
　　柔柔就是小兰仙子，她后院又种了一堆娇嫩的蝴蝶兰，都是她的族人同胞，不过现在三界灵气各处都不太好，只能当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死物养着。然而凡是经玉汶手的生灵，再愚钝的资质都能拥有灵性。
　　姬玄自然理解，“你受天道眷顾，经你手得到的照顾，都是求不来的福分。就好比将军府的这位夫人，当初也是受了你的福泽，才得以存活和化形。”
　　玉汶被他理所当然又不动声色的夸赞一说，顿时觉得有些沾沾自喜和不好意思，又惊觉姬玄好像话多了。
　　也是，大家都脱了马甲，就跟扒了衣服一样坦诚相见，有什么便说什么。
　　玉汶道：“那我到底去不去？”
　　姬玄立即说：“自然不去。若是把你的福泽用光了怎么办？况且你现在是我的帝后，身份尊贵，岂有不给请帖就让人上门的道理？另外，男女有别，对方已是将军夫人，就莫要再学将军叫人家闺房里的名字了。”
　　玉汶：“……”
　　帝君确实和以往有点不一样，他好像还吃醋了。
　　他的瞳色依旧是海一般的深蓝，墨青色长袍，容色俊美无俦，只是少了许多凌厉暴虐，多了和玉汶在一起才有的温情柔软和莫名其妙的小脾气。
　　就好像当初玉汶做神君的时候喝醉了，姬安生必须要自己亲自给他脱衣服，连怀清都碰不得的那种，相当无理取闹。
　　恋爱的男人果然诡异。
　　玉汶猜不透姬玄的心思，和他摸不准自己有时候会突然精分一样，分不清人参果还是以前的神君。
　　大约是做果子做过一段时间，而记忆回来后，前世神君的性格和习惯便会突然冒出来。比如说他上一刻能在饭桌上与姬玄像往常果子精一样撒娇黏人，下一刻到了房间里，他就觉得窘迫不安受制于人。
　　比如某一天夜间的时候，姬玄说，“今晚不要变回去了，就这么跟我睡。”
　　玉汶道：“可是帝君，你不能言而无信，是你说的，到时间了我就必须用人参果的原形。”
　　姬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然而姬玄大帝能混到这个位子上，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单讲道理之人，他的面子其实极厚，“那都不作数了。过来。”
　　他洗完了澡，只穿了件松垮的里衣，露出结实的胸膛，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极具侵略性。
　　玉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道：“我突然回景文殿睡。”
　　姬玄最难以忍受的就是他的退缩，直接一转身将玉汶抵在了门板上。他笑了笑，带着一丝从未出现过的邪气，“阿佑，小果子，神君……师父，床那么大，两个人睡完全绰绰有余。”
　　姬玄眯眼看着玉汶，人参果的气质到底是不一样的，昔日带一点大智若愚性质的迟钝和认真，实际上是刻在骨子里的淡然和矜贵，此时玉汶露出了一点窘迫的神色，眼底却是慌乱无措的。
　　这是从未有人动过的、青涩纯情的像张白纸的玉汶神君。
　　玉汶结巴道：“别、别那么叫我。”
　　“好，”姬玄痛快答应，“除了床上，以后别的地方都不这么叫你。”
　　玉汶：“……”
　　男子之间的情爱到底是怎么样的，玉汶不知道，但这话过于露骨，即便毫无经验的玉汶都体会了意思。
　　他面色沉了沉，强压羞恼发怒，耳垂微微红了，“成、成何体统！”
　　姬玄眸色顿时变得暗沉。
　　玉汶也意识到这句话威严全无，顿时羞恼窘迫无比。
　　姬玄却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伸手按住他因为一紧张就僵硬的背脊。那触感轻柔又带着羽毛一般的痒意。
　　姬玄说：“别紧张。在你没有彻底接受之前，我不会动你。”
　　玉汶果然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人参果可以轻易地依偎全身心依赖，但昔日的他不行，一是之前身份道德上总让他觉得羞耻，二是昔日强势又要面子的性格。
　　姬玄看他不介意，伸手抱了抱玉汶，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别回景文殿，我血脉受制，没有你我睡不好。入睡的时候再变回去，陪我好不好？”
　　玉汶有些僵硬地靠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姬玄的血脉问题确实比较严重，他天生人魔混血，又被玉汶强制灌入了神血，三种血脉集一身，必定相互内斗博弈，对本体心神的损伤必定极大。
　　给了往神道的通天大道，同时也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折磨。
　　说起这个，他就又想问了，“后来你怎么又决定来九重天镇压尸玉了？”他本以为姬玄飞升后会选择无拘无束的生活，就跟他以前的老友邬辛一样，而不是受制于九重天。
　　姬玄轻描淡写道：“我承你的情，应该要还的。”
　　他顿了顿，又道：“成神是我的愿望，我从未放弃过一刻。当初你的选择或许不是唯一的办法，但对我来说是值得我用我的命来偿还的恩情。”
　　玉汶心情一低落，就能被姬玄一眼看透，长明灯微黄的灯光里，他抱着被子，被一种酸涩却甜蜜的感觉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