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秦夜那样子,他压根就没有把两个人一块吃饭当成太重要的事。
或许在他看来,一顿饭而已,想什么时候吃都行,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至于中途出现意外不得不再加上一个人,这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总之,就是怎么吃都可以,秦夜对这顿饭并没抱有太大的期待,所以不管中间加上多少人,他都不会太在意。
张晚有种自己被当头一棒的错觉,他心里难受,可是又不好在秦夜面前任性,毕竟秦夜一开始也没想到小简会这个时候来。
对了,小简……
张晚抬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秦夜身边这个高大男人,从他那偏向混血儿的深邃五官中,张晚总算找回了被自己扔进犄角旮旯里的记忆。
这个男人叫简翊词!
暑假的时候,他经常来秦大师的家里,当时因为穿着过于正式,张晚对他几乎都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
而现在他换上了这么一身年轻人的装扮,看起来倒更像是个混迹于时尚都市的模特,完全没有半分西市驱魔局局长的派头!没错,这个人跟姚光明一样,其实都是一市驱魔局的正局长。
这回张晚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自知地位肯定比不上简翊词,原本还憋着想说的话,现在也统统都被消化到了肚子里。
“小张,你要来一块吃吗?要不我们下次再……”秦夜看向了张晚,开始询问他的意见。
“秦大师,你今天很不方便吗?”张晚期盼许久的约会时间总算到来了,可现在秦夜突然告诉他,别想了,什么都没了,他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有点舍不得。
秦夜看他的表情也是犹豫了一下,他沉吟片刻,看着张晚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也可以一块去吃,先去买菜,今晚我来下厨。”
“不用,秦大师,还是我来下厨就行。”张晚说着看了简翊词一眼,向他低头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想起来了,之前暑假的时候,我在秦大师家见过你。”
“你好。”简翊词伸手与他握手,“我叫简翊词,听说你暑假的时候遇到了危险,还好现在没有大碍。”
“有秦大师在,当然不会有事的。”张晚很平淡的与他打过招呼后,不想再继续寒暄下去,直接切入了主题。
“我先去买菜了,你也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今晚我来做。”
“难得张……秦局他有事麻烦我,还愿意亲自下厨,别放他一个人闲着了,要不今晚就让他来做吧。”
简翊词事先不知道秦夜跟张晚有约,乍一听秦夜说要下厨,非常期待。
他看向了秦夜,不给张晚一点机会,开口问道:“怎么样,秦局长,我上任之后就再没吃过你亲手做的菜了,确实是有点想那味道了。”
张晚已经走到了前面,听到简翊词说的这话,心里一火,突然有种想摔东西的冲动。
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上任之后就没吃过,那意思是上任之前秦大师还给他亲自做过饭?
现在的张晚已经不是心虚,而是隐约有些自卑的苗头了。这个简翊词要是对秦大师没什么非分之想还好,可一旦要有,他该拿这两人怎么办?
秦大师现在有求于他,虽然张晚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居然会让他把堂堂西市驱魔局长也叫过来打工,那肯定就不是什么一般的事情。
简翊词看秦夜的眼神很有问题,张晚能瞧出来,自从他见到秦夜之后,本来端肃的目光,现在几乎全都被笑意给填满了。
要不是遇见真心喜欢的人了,他哪能这么开心?
张晚现在又憋屈又不甘心,关键还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一时失态,又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按了按额头,气到想不管他们一走了之,可他又十分清楚,自己在秦夜心里的地位还没有重要到会让他追上来跟自己解释的程度。
张晚生了会儿闷气,脸色极度不好的拉了拉简翊词的衣服,说道:
“秦大师他昨天说想吃我做的菜,你到底吃不吃?还是说你看不起我?”
简翊词也没有跟张晚过多接触过,现在乍一看冷脸的张晚,还以为自己把他给惹毛了,当即就把防御力提到了最高级别。
“我没有看不起你,你不要乱想,我只是太久没尝过秦局……”
“好了,别说了,小张你别这么敏感,还有小简,你也别着急,今晚本来我是约好要跟小张一起吃饭的,你突然一来,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他心情不好也有原因。”
张晚原本还以为秦夜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郁闷,现在听他说出来了,感觉突然有点复杂。
原来他都知道自己心里不好过。
可即便他知道,他也没有为这事做出什么补救举措。他有事要和简翊词聊,跟自己吃饭看电影相比之下一点也不重要,谁把这事放前头谁就是傻逼。
心里一秒间堆积出了无数复杂情绪,张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咬着小手绢,成天哭哭啼啼的小女生。
虽然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可要是再这么跟他俩待下去,张晚总有种自己迟早会爆炸的错觉。
他喉结动了动,看着旁边的消防栓想了想,与秦夜错开了视线。
“这样吧秦大师,你有什么事情就先和简先生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张晚说完,没等秦夜开口就自己转身走了。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酝酿了一天的好心情,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再怎么给自己找借口都瞒不过去,如果总要有权衡,总要有放弃,那他自己主动点,总好过让人把事情摊开了放在他面前劝他有点自知之明要好。
秦夜看着张晚的背影,表情没有发生变化,可脚步却多停留了几秒。
这种取舍对于秦夜来说更像是习以为常,他笑着拍了拍简翊词的肩,示意他跟自己来。
张晚一如既往的很懂事,乖,而且听话。
可是秦夜跟简翊词走了几步后,却突然眼神深沉的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张晚一眼。
张晚回学校了,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秦夜愣在原地,像是魔怔了一样,挪不开脚步。
“张局,你怎么了?”简翊词看他样子有些奇怪,开口问了一声。
“……小简,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有吗?”简翊词难得看到秦夜脸上也会有这副自我怀疑的表情,一时觉得无比奇怪。
“我也不知道。”秦夜摇了摇头,然后皱起了眉头,“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难不成这附近有脏东西聚过来了?”
简翊词没往那方面想,在他的印象中,秦夜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关注感情的人。
他这个人很奇怪,会救人,会对别人心怀怜悯,可是对自己却连一点感情都没有。
简翊词小时候与秦夜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但那时他一点也不了解秦夜。直到他考了证,进入驱魔局,一步步的爬到了最高的位置,这才慢慢接触到了秦夜的那些过去。
他翻阅了所有的机密档案,通过一行行文字、一桩桩事件,简翊词从这位曾在任近千年的总局长的行为方式里,挖掘出了一个趋向于完整的性格。
同时,他也从秦夜做出的那些牺牲里,看到了一名真正的天师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他是很善良,但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刨开他张家长子的身份,简翊词几乎看不到他本人的任何东西。
无论是情感,亦或是需求。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甚至更接近于一种半神品质。可自从他二十多年前出狱后带走了小黑,简翊词就开始慢慢觉得,他变了。
无论如何都不再考虑回驱魔局,就是他变化的最大证据。
不去正视自己的位置,借着心结撇不开和方敬则还在位的名义,对今年发生的这一切视若罔闻。
从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中来看,简翊词实在不能相信,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护着小黑。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他现在的异常状态究竟是为了什么。
毕竟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内心深处,始终都觉得张总局长就是一个会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自我牺牲的人。
十八年冤狱算得了什么?被方敬则设计拉下了位又算得了什么?
一人死可救十人,那一人为何不死?十人死可救百人,那十人为何不杀?
这话不是别人说的,正是当年的张局长所说。他现在只不过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难道连骨子里的性格也全部都换了?
一千多年的顽固品格,真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倾覆湮灭吗?
第56章 小黑
如果一小时前有人问张晚,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张晚肯定会说,秦大师要和他一起去约会了。
可一小时后的现在,张晚想说,要是刚刚那一小时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就好了。
他倒也没有特别痛苦,不过难受肯定是摆脱不了的。
秦夜早上在他嘴角碰的那一下,现在就仿佛灵丹妙药一样, 张晚只能靠不断回想那种感觉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每回忆一次,简翊词看向秦夜时眼里的笑意, 就要被重新翻出来一次。
他想捂住自己的头,或者赶紧回去冲个凉水澡,就在张晚心神不宁的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旁边篮球场附近有个瞎晃悠的人看到了他, 连忙朝他冲了过来。
张晚还没回过神来,脖子就被人从后头冲过来给锁住了, 一双腿夹在他的腰间,那一瞬间张晚以为自己掉进了坑里。
“谁啊!”
要不是他从小干了不少重活,下盘还算站的稳,被人猝不及防这么一勾, 现在肯定得摔掉两颗牙。
张晚本来心里就积了不少火,被这么骚扰,直接就爆发了。
他用力往后倒去,把那个锁着他脖子的人当成了肉垫, 重心向后偏移之后,身后那人惊呼出声,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嗷!卧槽!”
苏子欣第一次这么主动的抱住张晚,本来心里还有些小激动,结果这一下全被痛意给整没了。
“我脊椎断了,张晚,我脊椎断了,我要瘫痪了!”
“你怎么不说你头断了呢?”张晚老早就猜到会是苏子欣,他把这人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扯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前走。
“是真的,张晚,我动不了了,啊啊啊啊真的好痛,张晚!张哥!别走,过来扶我一把!求你了!”
苏子欣倒在地上不停地小幅度翻滚,看样子是真爬不起来了。张晚听他说话语气,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于心不忍的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没事吧?”
“我有事啊,你快来扶我,我的天你怎么这么残忍,居然对我下得去如此毒手。”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抖机灵,张晚看着天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想管他。
苏子欣见张晚嫌弃他了,自知失言,赶紧又做出了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在地上扶着腰嗷嗷直叫。
“真的好痛,我要残废了,我堂堂一个系草,我要残废了啊!”
“去你妈的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别有事没事就把瘫痪残疾挂嘴边,万一真有事了怎么办?赶紧呸呸呸。”
张晚就是一嘴硬心软的主,苏子欣看他过来了,本来是想伸手让他拉自己起来,结果没想到张晚居然真的相信他伤得厉害,直接弯下腰,示意他爬上来。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饶是厚着脸皮装瘫痪的苏子欣,现在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不过张晚难得有愿意让他接近的时候,苏子欣爬起来的时候又装模作样的惨叫了两声,做足了全套戏,这才趴到了张晚的背上。
“张晚,我重不重?”
苏子欣这回直接光明正大的伸手捞住了张晚的脖子,也不顾及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出声问道。
“重死了,你每天到底要吃几斤米?”
“几斤倒不至于,就每顿一碗饭,胃口好点吃两碗呗,我哪有你吃得多。”
苏子欣见识过张晚的饭量,所以吐槽起他来毫不留情,毕竟他认为张晚是全天下最没资格在每天到底要吃几斤米这件事情上吐槽他的人。
“你信不信我拿你当靠垫,再往后躺一次?”
“张张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苏子欣连忙开口求饶,虽然没他喊的那么严重,可刚刚摔得那一下是真挺重的,他估摸着背上现在没掉皮肯定也得青一块了。
“叫谁张张呢?我叫张晚!别TM乱叫。”
“嗯。”苏子欣表面上应下了,心里赶紧又叫了一声张张。
不久之前张晚还在为了躲这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现在两个人居然以这种方式又凑到了一起。
看来今天没能和秦大师去吃饭看电影,简直就是天意。
张晚在心里兀自感叹了一番,不由得生出了些听天由命的感慨。
他把背上的苏子欣往身上惦了惦,眼看着公交车站距离自己的位置还有至少五分钟的路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哎,咱们去哪?”
苏子欣见张晚背着他往校门口走,连忙开口问了一句。
“还能去哪?送你去医院啊,你不是说自己都要瘫痪了吗?”张晚语气不佳,但手依然用足了力气,一点都没让他在自己背上觉得颠簸。
“……不是,张晚同学,其实我现在比起背上的伤,更难受的是口渴,之前追了你那么远的路,我一口水都还没喝着,你看能不能先去旁边那个店里给我买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