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猝不及防的,他在那楼道的黑暗深处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啊,啊啊啊啊!!!”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爆炸般的狂跳了起来,张晚几乎是蹦出楼去的。
他转身就跑,跑了一会回头查看时,发现身后并没有东西跟出来。
可是就在这一片漆黑当中,楼上有一间房子亮了,像是被他的惨叫声叫醒了一样。
张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他租的那间房子。
光线非常的暗,忽明忽灭,阳台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从他家里面走了出来,她蹒跚的爬上了阳台边缘,在四楼上毫不畏惧的直挺挺站了起来。
张晚与她相隔得很远,他看不清楚女孩的长相。
在凄冷的月光下,他只能看见,女孩似乎一直在远远地看着他。
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冲上了头,张晚的喉咙仿佛打结了一样。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宛若离弦之箭般,他转身就开始往前跑。
在张晚转身之前——他看见女孩从他家阳台上跳了下来。
在那滩鲜红的血液中,小女孩以极为不正常的姿势爬了起来。
她的红裙被血染的开始发黑,僵硬的动了动关节之后,她拼了命的朝着张晚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天晚上,小区里能听到一个男人越来越远的惨叫声音。
张晚是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他在一路狂奔,没止境的跑,但在奔跑过程中却从未被身后的小女孩追上。可是当他回头往后看时,却发现小女孩还是在凶狠追赶着他。
如此循环了几次,眼看小女孩的那只手就要抓到他的身上,张晚被吓得直接将手机向她砸了过去。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用,可是下一秒,女孩却消失不见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怪事把张晚逼得几乎崩溃,他连夜走到了警察局,进去报案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远处的房屋还能看见雾气萦绕。
“警,警察同志!我要报案啊!我睁眼了!我睁眼了!好多鬼啊,真的好多鬼!!!”
张晚被吊在嗓子眼的心,在见到警察之后,终于重重的落回了地上。
他抓着警察的袖子不肯松手,说了几句话之后,居然飙出了眼泪。
“同志,你先冷静一下,坐到那里去慢慢说。”
被他抓住衣袖的警察值了一夜的班,现在正要回去睡觉,结果换岗的同事还没过来,他又被张晚缠住了。
这警察瞥见张晚衣衫不整的露着胳膊,还纹着一条大花臂,没忍住皱眉摇起头。
张晚边吸鼻涕边手足无措的回想着昨晚的恐怖回忆,心里害怕到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说出来。
他坐下来想了半天,结果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
“昨天晚上我买完包子上楼,看见领导和女同事在没人的办公室里偷情……因为被我看到,领导就恼了,他找理由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我就跟他发生了口角。”
“我跟他说我辞职不干了,回家路上我在等车,领导和那女人过来的时候,公交刚好到,然后、然后……”
警察皱起眉,用力抽回自己被张晚攥在手里的袖口,“然后呢?”
张晚愣了愣,特别艰难的张开嘴,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顶着极大的压力与恐惧,舌尖都在颤抖。
“……领导和他情妇上公交后,我看见那辆新公交突然变得破破烂烂了!里面坐满了鬼,最少有二十个!他们也看到那些鬼了,两人都很害怕,一直在敲门,可是已经跑不掉了。”
“我吓得赶紧跑回家,结果昨天晚上小区里好像停了电,但是我家偏偏点着了灯。”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从我家出来,爬到了阳台上从四楼跳了下来,她应该已经被摔死了,可是她却从血泊里爬起来,然后疯了一样追着我跑!”
警察认真的做好了笔录,摇了摇头,一脸这事难办的表情。
“同志,你说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
“我叫张晚,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今年二十岁,念大二,在南市大学读医学系,咳,咳咳。”
张晚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连缓都没顾得上缓,急忙继续说道:
“我被一个老板从南市叫到这个县里来打暑假工赚学杂费,昨晚突然就睁眼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睁过眼的!真的!我该怎么办!”
警察把自己被张晚抓住的手再一次抽了出来,他把笔录本合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张晚说道:
“同志,你看过睁眼事件应急处理手册吗?就是从你认字开始,你们老师就会发给你让你看的那个蓝色小本本。”
张晚满脸鼻涕眼泪,他看着警察手里的小蓝本,懵逼地点了点头,“看过啊。”
警察将随手从桌案上拿过来的小本,塞到了张晚手里。
“你回去再把这个好好看看,这里面有一条写的是:如果睁眼见到的鬼数量超过十个,当场死亡率为百分之百。”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警察接着说道:
“你说自己见到的那辆公车上至少有二十个鬼,而且你回家之后,又在家里阳台上看见了追着你跑的女鬼。”
“对!”
“说句失礼的话,要是真遇到这种情况,那你应该是不能活着跑到派出所来报案的。”
“不是说睁眼之后要及时找当地警察处理吗?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看到了,我真看到了!”
张晚又一把抓住了警察的手,表情刹那间变得苦不堪言。
警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吧同志,我们先调查一下,你把这个表填好,留个信息,我们一有消息就联系你。”
警察递了张纸过去让他留下详细信息,张晚觉得自己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他犹豫着写完之后,又抬头看向了警察。
“我总感觉自己活不长了,我可以住在警察局吗?我家里好像也有鬼。”
“住警局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近是睁眼高发期,你也看新闻了,我们警局提供的安全区都快住满了。”
说着,警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板夹,翻开查看了几眼。
“你要是不介意和别人挤,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下,但那地方跟监狱基本上没有区别,进去之后你就受我们管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过来换班的警察坐到了他旁边。
“我住!我住啊!像监狱没事,起码安全。”
“那行,小刘,你带这位同志去办入住手续,我们这边立案之后,就可以去缴费了。”
中年警察说完之后就走了,他把张晚交给了换自己班的同事,张晚一听到缴费就懵了,他皱起眉,不解地问道:“还要收费啊?”
被中年警察叫小刘的刘警官抬头,很官方地看着他。
“这个钱是你在这边衣食住行的费用,墙上贴的符和地上布的阵啊这些,国家都有补贴,很便宜的,全部加起来,一天只要100块。”
“100还便宜?哥们,钱是又贬值了吗?”
“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情,现在的驱魔师一个比一个贵!要不是政策安排,持证上岗驱魔师必须要去当地警队服役十年,你花100能请到有证的大师过来保你小命就有鬼了!”
刘警官说罢,拿出入住资料放在他旁边,用眼神询问他住还是不住。
见张晚眼神复杂地摇头之后,他见怪不怪的把资料又收回去了。
“本来吧,睁眼这事就是倒八辈子血霉,有些人一辈子不睁眼,有些人一辈子能睁四五十次眼,你有法子吗?你根本没法子,怪自己命不好呗。”
张晚看着他,被这大实话堵的想吐一口心头血。
第3章 鬼公交
从警局里出来之后,张晚在大街上游荡起来,他有家不敢回,手机也拿去砸鬼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看到街上有卖早点的,张晚咽下口水,他盯了一会,本来想离开,结果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牛仔外套里的那几枚硬币。
他连忙脱下衣服仔细翻找,最后找到了四块钱。
兴高采烈地过去买了三个包子一杯豆浆,张晚蹲在街边,吃的一本满足。
可是短暂的满足过后,接下来的事情又不得不让他头痛了起来。
虽然是孤儿,但张晚在大学里还是有认识的同学的。
可现在他手机丢了,压根不记得室友的电话号码,而且他就连回南市的路费都没有。
难道要他再回那个出租屋?
得了吧,里面也就千来块钱,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为了这些东西回去一趟,这次万一跑不过那红衣小姑娘,那他的下场岂是一个死字得了?
张晚摸着肚子在街上晃荡了大半晌,他想找点活干,赚点钱,但找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招收银导购的。
想去服装店里卖衣服,女店主又嫌他是个男人,说他样子是挺英俊的,但面相一点也不和善。
人生有时候真的会突然就陷入低谷,而且还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但是张晚也没有想到,半小时后,他居然成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
烈日当头,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空调房里正呼呼的吹着冷风,真的比见了鬼还要更加凉快。
可这难得的盛夏惬意,此时却跟张晚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晚头顶黄色安全帽,戴着纱手套,正汗如雨下的弯着腰,在工地把砖一块块的往小推车里撂。
他埋头干了一下午,夏季天黑晚,六点多的时候还大亮着。
远处的云彩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细密的分布在蓝紫色的天空上,偶尔会吹来一阵温热的和风。
本来打算结完工钱去弄点吃的,今晚就在工地附近找个地方随便凑合着睡一睡,可就在太阳即将落下时,张晚被一个人给叫住了。
说话的是个男人,嗓音很好听,如果非要张晚来形容的话,这声音主人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工地上的人。
“同学,我看你天生阴阳眼,面露凶煞之气,不如来我们单位兼职打暑假工吧。”
铆足了劲正准备推动小推车的张晚收了力,转头往后看了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天生什么?”
“天生丽质,兄弟。”这男人取下了自己高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笑眯眯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长着一双祸水眼,浅笑就给人感觉很开心,稍微加深点笑容就连眼都弯没了,配了副能激起女性们疯狂尖叫的好皮相,正儿八经的大帅哥。
可这大帅哥的穿着却与他的明星长相完全不符,他穿的跟刚开完会的老干部般一本正经,一身国家书记品味的日常黑夹克,戴着副茶色的细圆框眼镜。
手里还拎着一个六七十年代爷爷风格的保温杯???
“不是?你刚刚说啥?我天生阴阳眼???”
男人看着他这一脸懵逼的样子,弯起嘴角,笑意盈盈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
“我说同学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实乃难得奇才,在下诚邀你明天下午来我单位参加面试。”
张晚纠结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取下手套,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名片。
把名片从头到尾正反两面都看过一遍,在男人起了动身要走的意思之前,张晚突然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兄弟,你,你是不是懂这道?救我啊!我昨天见鬼了!而且还是一群鬼!!!”
张晚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可其实他的膝盖止不住的在发软。
要是这个叫秦夜的男人现在开口说“没错啊,少年,我能救你一命”,张晚决定现在就给大师跪下来。
“你怎么见鬼了?”秦夜微皱着眉,在张晚捏着自己手腕的指节上轻轻拍了拍。
于是张晚又把自己在警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新给秦夜说了一遍。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如此,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听完张晚的话后,秦夜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样吧,你明天先来面试,到时候再说,好吗?”
“可是大师,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啊!”
张晚心底的恐惧与绝望此时一同爆发了出来,他的眼眶又湿润了。
他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在红砖边弯腰死死抓着这个看起来斯文隽秀的青年。
“放心,我算你今晚还会有奇遇,好好把握住,明天下午三点,记得过来就行,死不了。”
说罢,秦夜笑着拍了拍张晚的头,张晚被摸了头,条件反射的闭紧了眼睛,双唇也用力抿起。
还没等他睁眼,突然察觉到掌中的手被抽了回去。
张晚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那个男人骑上了停在一边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他把保温杯挂在单车把上,追着晚风,拐个弯一溜烟就没影了。
张晚半张着嘴杵在那,显然是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人跑没了,他就算说了也没人能听见。
只得把关于所谓“奇遇”的困惑,咽回了肚子里。
从工头那里领到搬砖的工资之后,张晚在附近一家小餐馆点了个炒菜。
他中午没吃,一盘菜硬是吃了个精光,不带停的干完了老板三碗大米饭。
正当他埋头用盘子里剩下的炒辣椒就第四碗饭吃时,三个警察突然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