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照亮的宝物法器那么多,老祖为何要用既不明亮,又不稳定的油灯?
任何踏入道途的修士,都不会用这么原始的照明方式。
许多人都不太明白老祖这样做的意义。
就连萧溱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只是每每在寂寂的黑夜,一个人立在殿上的时候,看着忽明忽亮、不断跳跃闪动的火光,才感觉到一点时光存在的意义。
看得久了,有时甚至还会恍惚觉得,那一点火光是有温度的。
但将手覆上去的时候,手心却没有丝毫温度,冷得就像千万年也不化的雪。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在他的记忆里,火还是一件很温暖的东西。
温暖又明亮,炙热又喜悦,就像一个人,只看一眼,就暖和得浑身发烫,要是靠近一点,就热得要将整个人蒸熟了。
怎么现在却找不回当时的温暖了?
火苗在掌心跳跃,却没有丝毫温度。
灯火如豆,却带不来一豆大的暖意。
萧溱皱起了眉,沉睡的意识挣扎着想要回忆起什么,这闪现的灵光却依旧像被风吹灭的火苗,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
十天后。
一直平静的仙器密境发生了变化,在密境的上空缓缓浮现了一朵花的虚影,无数花瓣缓缓绽放又破碎成光点,化成银芒坠入星河。
漫天璀璨星河开始旋转,倏尔纷纷下坠,天与地的界限也在瞬间消失,脚下似踩着星河,头上也是一场纷纷的星雨。密境,便在这场纷纷星雨中消失。
万千星辰漂浮在周围,虚空中无数星辰闪烁演变,而萧溱的意识也落入无尽虚空,流淌进这环绕的群星中。
意识静静地在星空中游走,有许许多多的声音无声无息地从远处来,又自远处去,与萧溱的意识交融片刻后,又如潮水般褪去。
那些嘈嘈切切的声音在耳边,在心上留下一点波痕后散去,余下的涟漪圈圈荡开,直到最终平静。
萧溱的意识在这片亘古的天地中游走了许久,一些模糊的片段也在他的脑海中升起又沉没。
密境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与此同时,青源之顶的三个人也齐齐向着密境的方式看去。
仙器密境消失了。
柳芷瑜负手立在万里云端之上,旋风在他的周围掀起气浪,将流云吹得散卷如白浪,却吹不散他眉间的泰然自若。
他面貌俊美,墨描刀裁的眉目带着从容,风将他白衣袖摆吹得猎猎作响,若影若线的银丝绣纹随着衣袖舒卷而翻滚,如蛟龙探海,江涌大潮。
初略一看,他的脚下空无一物,细看却会发现,无数黯淡的线条在延伸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的耳边泣血教老祖的声音清晰可闻:“在这里困住我,让仙器收入他人囊中,你真的甘心?”
柳芷瑜云淡风轻道:“甘心。”
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仙器这此时被人所取走,那仙器密境的开启和消失,都透露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算没了仙器,灭了你,也是一笔还算划算的买卖。
成功渡劫的泣血教老祖出现在青源之顶这个消息将常年闭关不出的南逍门和灵遥门的老祖都惊动了,在急速赶来之后,泣血教的老祖成功被两人拦下。
闭关多年,都没有打破这天地间的桎梏与壁垒,将他们从洞府中惊动出来的,竟然是泣血教老祖已经渡劫的消息。
原本两人这次阻拦渡劫期的修士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没想到······
如今这代价虽不小,却比之前预料的好上太多。
柳芷瑜玩味一笑,这渡劫期,恐怕水分不少。
他们现在两人打是打不赢这个“渡劫期”的修士了,可困却是困得住的,他倒不介意在这里困他个千八百年的,这点时间,他们都耗得起,不过这强行渡劫的人到底耗不耗得起就难说了。
耳边的声音安静了一瞬,下一秒便道:“你们两人倒真是好默契,答案都一模一样。”
那声音笑了一下,道:“这么默契,不死在一块,可惜了。”
柳芷瑜道:“承你吉言。”
“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比比谁活得更久?”他提议道。
那声音没话了,柳芷瑜便抬臂向虚空中伸手一拈,光影凝滞片刻后,一颗光洁如玉的棋子就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手一松,棋子便自发落入一点,霎时无数光线纷纷点亮汇聚,流转在这片天地之中,密密麻麻的暗线密布在四周的空气里,汇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些线剧烈颤动,五色气团与翻涌黑气纠缠在一起,许久之后才平息下来。
星河破碎,密境消失,众人先前见到的瑰丽神幻景色就像一个梦一样,一转眼所有人又回到了青源之顶。
“仙器被谁得了?”
无数人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仙器认主,那散发出来的天地异象必然能被有心人捕捉到,可这次什么都没有,好像仙器就只是单纯连着仙器密境一起消失了,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我出来了?”刘岳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南逍门的驻地,不远处焦枯的土地昭示着这里先前发生过的一场大战。
他身旁一些弟子也还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仙器密境这是闹的哪出,一会开一会没的。
犯完了嘀咕,刘岳的眼神又黏在顾盼秋身上了。
这时的顾盼秋正与楚云立在一旁有说有笑,楚云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顾盼秋就一边笑着听她讲话,一边时不时也说上几句。
过了一会,顾盼秋更楚云说了些什么,楚云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悄悄凑过去说了几句话,顾盼秋一听,脸上居然也露出了神神秘秘的笑容。
这笑容把刘岳迷得昏头转向,等他回过神来,顾盼秋楚云两人已经和萧溱他们站到了一处。
——她也该回灵遥门去了。
顾盼秋一一与萧溱几人道别,最后走到韩南崧面前时却弯弯眼,悄悄道:“韩师兄,若有朝一日时机到了,让我见见那人可好?”
韩南崧一愣,等他好不容易大致明白了顾盼秋的意思之后,顾盼秋便已经驾着剑走了,临走前还冲他心照不宣地眨眨眼。
白朗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韩南崧面上隐隐带了几分窘迫,却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师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白朗闻言也无心去探究他们两人到底交流了些什么了,唉声叹气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该修的修,该建的建,我刚刚才联系上了南逍门的人,一时半会我是走不开还要留在这里收拾烂摊子了,但你和萧溱得回去。”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掌门他们要见你。”
·
南逍门的飞舟很快,到南逍门的时候,韩南崧站在山门前,眼前的巍峨群峰,大片绵延的青山映入他眼底,他微微愣了愣,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生竟还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这里,竟让他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当然不可能真的热泪盈眶。
只是胸中沸腾的血液上行,在眼周升温,给了人这种错觉罢了。
心底如何波涛汹涌,韩南崧面上却是分毫未显。
这时萧溱的手却覆了上来。
韩南崧回望过去,他便也望进他的眼,一切便已无需言语。
接下来则是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了。
在听到韩南崧亲口承认他自废道统修行魔功后,脾气火爆的青焱长老当即震怒,在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就大发雷霆,捱过了青焱长老的怒火之后,便是一轮轮的问询与自证了。
之后那南逍门的动荡门中的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高层几乎个个都冷面肃目,一时间人人自危,南逍门中的弟子们肉眼可见的勤勉奋进乖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期末了,会有点忙,因为要结课、肝实验之类的,所以有些时候可能会出现隔日更的情况,但我尽量日更,争取考试周之前写得差不多吧。
在这里给所有的小可爱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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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阿里巴巴商人节抢暖宝宝,要不然人都冷傻了。
第94章
万年峰峰顶。
萧溱立在峰顶静静看了许久,然后往前几步,看看玉碑上的韩南崧的名字越来越耀眼,脸色却越发冷凝。
果然。
萧溱拂袖回了自己的洞府,思及现在自新峰的人,脸上已经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韩南崧回到南逍门之后,自废道统这件事惊动了南逍门上下所有人,无论韩南崧有何种苦衷,这种事情也不是能轻描淡写揭过的,而韩南崧在进行了必要的交代之后没有丝毫辩解,在韩南崧自请去思过峰思过之后,关于他的处置结果至今还在争论不休。
这些争论的人中并不是想要为难韩南崧,但自废道统另修魔功这件事实在是很严重,若非非常时期,非常缘由,这样做无异于叛出师门。
如今倒是真不好定夺韩南崧这事,处置重了好像显得太不近人情,处置轻了好像也太过儿戏,实在让人左右为难。
萧溱广袖一拂,桌上便整整齐齐地出现了一堆盒子,全是韩南崧离开之前放在结界里的东西,萧溱将它们小心收好之后,一次也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萧溱冷着脸,在结界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找到韩南崧,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些东西,至多不过扫了一眼,便又恨又气地将这些东西小心装好了。
如今倒是他第一次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仔细看。
其实也不用仔细看,只要分出一丝注意在这些东西上面,他的心神便已经黏在了其中的一个盒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一堆盒子中取出来,手指触碰到盒壁上时,便有一阵暖意直直透到了丹田肺腑。
他的手顿了顿,在上面轻轻抚摸了一下,立刻用灵力包裹住盒子,隔绝了源源不断往自己体内涌进的暖意。
萧溱打开盒子瞥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黑着脸放了快白玉石头一样的东西,用重重灵力将它锁住,又将它小心地放在一个大一点的盒子里。
做完了这一切,萧溱周身百尺都旋着黑云,阴沉的神色可止小儿夜啼。
这里面装的果然是韩南崧的修为灵力!
简直胡来!
萧溱当然知道韩南崧自废道统转化功法是万不得已。
因为从泣血教老祖分魂进入韩南崧识海的那刻起,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分魂和本体之间联系紧密,只要他一出极渊,离了特殊的环境,没了肆虐魔气的干扰,泣血教老祖便能在第一时间定位他,然后撕开空间带走,甚至直接夺舍他。
出来不行,不出来也不行。
时刻侵蚀身体的极渊也不是能够长待的地方,他无法一直呆在那里躲避泣血教老祖的追捕,何况他必须尽快将萧溱带离极渊这个充斥着魔气的地方。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修炼与魂灯配套的功法,然后控制魂灯阻断泣血教老祖分魂与本体之间的联系。
然而修炼魂灯配套的功法意味着他必须亲自废去从小修炼的南逍门道统,废去他引以为骄傲的一切。
甘心吗?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那是他半生骄傲半生岁月半生荣辱与共的一切。
可他别无选择。
这一切决定只在那短短的片刻中就完成了,萧溱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样在那么短暂的时间中就接受了这一残酷的事实,又是怎样在被这绝望砸中之后没有丝毫缓冲地做下这一切决定的。
这些事情,萧溱并不敢多想,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便揪做一团难以呼吸。
可韩南崧将半身修为藏在这堆盒子里的举动还是让萧溱怒急攻心。
自废道统之前你还敢取半身修为出来?!
你是真的能耐了不得啊!
半身修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半身修为!半身修为!这种东西你也敢随便乱取!
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凶险吗!
是不是觉得修炼了那么久的道统全部废去太可惜了?
反正也是要废去的东西,所以干脆留一半给自己?!
你怎么那么能耐!
敢以失去半身修为的状态转换功法?!
一边在不见天日的极渊中绝望地寻找自己,一边做下这残酷无比的决定,真是令人佩服极了。
这般超人的毅力与狠绝,当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难以望其项背,使人肃然起敬啊。
萧溱咬牙切齿地想:把这种东西体贴地留给我,当真体贴,当真厉害。
就这么不怕的么!
怒火将他的理智烧得所剩无几,天空出现了一颗流星,瞬息间便划到了思过峰上。
萧溱像一根直挺挺的木桩,阴沉地站在了门口,生生吓退了无数不时在周围晃荡等待的弟子。
思过峰峰顶阴风阵阵,寒气森森,蔓延的乌云让所有的弟子都作鸟兽散了,一时间只剩下了寒气的中心,乌云的来源——萧溱本人立在那里。
有不慎溜得慢了一点的弟子,在萧溱造成的低气压中多待了一会,回去后好几个时辰都心惊肉跳的。
这萧师兄平时虽然不是什么热情活泼的性格,可也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
看来惹谁都不能惹萧溱师兄啊。
但萧溱师兄为什么会一脸阴沉地站在思过峰峰顶呢?
看上去好像是想找大师兄算账,可萧师兄在长老们面前为大师兄据理力争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啊,这几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弟子一边打寒战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脚下却飞快,一下子就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