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校长让你来的吧?”一个身穿夹克戴着贝雷帽的小个子走出来,“请进吧。”
我跟着他走进404室,一边走一边观察未来宿舍的环境。
灯光有些昏暗,看来等发了工资之后应该换个灯泡,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备课。
窗帘过厚,本来厢房的阴面就不容易接触阳光,这么厚的窗帘会给人压抑感,需要换个纱的。
房间倒是挺整洁,面积不小,有三室一厅,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小个子坐在里侧的椅子上,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他个子是真的矮,大概连一米六都不到,我注意到他一直踮着脚走路,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显得高一些。
哎,身高的痛我也懂。我小时候营养不良,高中一年级还只有一米五,又瘦又小,比女生还矮,经常被同学嘲笑,还很自卑。好在后来参加比赛得到了奖学金,改善了一下饮食水平,多喝牛奶多吃肉,高中三年窜了20多厘米,现在身高178cm,没有到180很遗憾,但在国内算是不错的身高了,我很满意。
“沈建国是吧?”小个子的脸色不太好,在灯光下看起来惨白无血色,应该是熬夜熬的,“张校长说让你在主卧睡一晚,明早还活着就可以上班了。”
“张校长就是手机尾号是‘94444’那位女士吗?她是我们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吗?另外只是住一晚怎么会有事,难道你也相信网络上关于凶宅的谣传?”我无所畏惧地笑着说道。
小个子抬头看我,我见他额角有伤,不由关心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哦,撞到了。”小个子一脸木然道。
“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请问您怎么称呼?”我知道这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同事,向他伸出手,友好地问道。
他并没有与我握手,双手始终放在桌面下,对我笑笑:“我姓ju。”
“是家具的具,还是居?姓氏很特别呀。”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没想到刚上班就收到同事并不友好的对待。
我听学长们说过,职场上一些不够成熟的老人会欺负新人,主要是担心他们抢了自己的工作。不过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大都是本身实力不足,不够自信,认为新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微笑待人。
小子一直盯着我,缓慢地摇头:“都不是。”
“那是哪个字?”
“是电锯的锯。”
我微微皱眉,百家姓有这么个姓氏吗?
“难道你是少数民族?”我疑惑道,在学校时遇到过几个少数民族的同学,他们的姓氏有些很稀奇,是百家姓中没有的。
他又摇头,脖子歪了歪,慢慢地站起身:“我呀,个子长得矮,从小就被高个子的男生欺负。他们踢我,打我,说我这么矮肯定不是个爷们,逼着我脱下裤子让他们验明正身。有时候还会买来一袋子奶粉灌进我嘴里,说多喝牛奶长个子。我被呛得差点断气,抓着嗓子求他们给我口水喝,他们只会笑,说要喝只有尿。”
我听着心里难受,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态度不好了。高个子的男生是他的心理阴影,他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是对这一类人都很反感。
但是我相信,通过未来的接触,他一定会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会努力用自己的经历帮助他走出这个困境。
我站起身,越过桌子一把拽起他的手,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用自己最真切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不论是什么年纪什么理由,霸凌其他人就是错的!”
“我知道。”锯先生的脸很僵硬,微笑有些假,“当然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不就是个子高大长腿吗?没关系,都锯掉就好了!”
“……”
望着他喜悦的表情,我一时无语。我不是学心理学的,对这方面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劝导他这种偏激的想法。
“一条大长腿、两条大长腿、三条、四条……好多、好长,我严格按照自己的身高测量,让他们每个人都同我一样高。”锯先生一脸陶醉,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这不对啊,我松开他的手,偷偷将手放进衣兜里,想打电话报警。
“把所有的腿锯掉时,他们的叫声真好听,像天籁一样。我在这种美妙的声音中跳下楼,那是我还活着时最幸福的日子。”锯先生站起来,指指自己的额头,“因为跳楼的关系,我现在头上有伤,不方面摘下帽子给你看。”
“锯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摸到手机了!飞快解锁,摸索着拨打110,智能手机在此时就比不上老式键盘手机了,我根本找不到按键。
锯先生还在继续说:“你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腿真的很长,我喜欢你的腿,能让我锯一锯吗?”
“当然不可以!”我严词拒绝,站起身慢慢向后退。
锯先生也站起身,他一直藏在桌子下面的左手抬起,手上拎着一个电锯。
“那我只能硬来了,放心,不疼的。”他慢慢走向我。
我不敢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防止他突然攻击。他向前,我不断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墙壁,冰冷的感觉让我想起这里离门不远,便靠着墙向门的方向蹭。
锯先生似乎不着急伤害我,他踮着脚,舔舔嘴唇,看着我摸到门把手,用力开门。
门把手没有动,这扇门不知何时被他反锁了!
“你出不去的,”他打开电锯的开关,“嗡嗡”的噪音声划破黑夜的宁静,“乖,等你将腿给我,我就放你走。”
“给你我就走不了了!”此时逃避是没有办法的,我向他奋力一扑,抓住他的手腕,打算抢夺电锯。
第3章 应聘(三)
锯先生的力气意外地小,我一把便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无法举起电锯。
“你!!!”他一脸惊讶地瞪着我,似乎想问我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力气。
那当然是因为我勤于锻炼,经常参加课外活动,体育课选修跆拳道,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一般人没问题。
锯先生拼命地挣扎,电锯终究是危险工具,我在夺下电锯时手背被划伤。
好在只是皮外伤,我及时抢到电锯,按下开关。
电锯似乎有些不太灵敏,第一下没有关闭,我又用力去按开关键,手背上的血滴在了开关上,这一次电锯顺利关闭,“嗡嗡”声停了下来。
我一脚将电锯踢得远远的,解决掉危险武器后立刻去对付锯先生,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锯掉不少人的腿,那就必须报警了。
谁知回过头就见锯先生翻着白眼躺在地上,舌头吐得老长。
我连忙跑过去用力按他的人中,可他的脸色更差了,青白无血色,像电视剧中的尸体。
“你怎么了?”尽管他刚才试图攻击我,我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以怨报德,如果他真的出事,我搞不好对卷进一桩防卫过当的案子中,若是在履历上留下一笔,就更不好找工作了。
“血、血……”他双腿在地上不断乱蹬,看起来十分不好,似乎要吐白沫了。
“血?”我看看自己被划伤的手臂,举着伤口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这个?”
“血、血……”锯先生一脸痛苦。
我心中升起一个猜测,便脱下西装和衬衫,心疼地用新买的白衬衫包住伤口止血。
不再见血后锯先生果然好了很多,他扶着墙慢慢爬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余光不断向电锯看去。
我本以为他伺机再次拿起电锯攻击我,谁知他看了眼电锯便再次瘫倒下去,翻着白眼说:“血、血……”
这下我更加确信了,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掉电锯上属于我的血迹。
彻底清理房间内的血迹后,锯先生终于恢复正常,他贴着墙壁,一脸阴沉地看着我:“纯阳之血,你已经26岁了,竟然还是个处男?!”
我本想好好与锯先生谈谈,听到这话“腾”地脸红了。
“处男怎么了?”我十分生气,很讨厌这种人身攻击以及对他对待性的态度,“我在学校时专心学习,不会因为生理冲动而随意选择对象、玩弄他人感情,是对自己也对他人负责,处男有什么不好?难道一定要千人斩百人斩才是男人吗?即使我是处男,我还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锯先生大概没想到我不像一些自尊心长歪了的男生一样引以为耻,反而理直气壮,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我看。
我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也没什么力气了。拽过椅子,端正地坐在上面,对锯先生道:“有些事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是否报警取决于我们谈话的情况。”
锯先生一脸阴沉地望着我。
我向他挥了挥自己受伤的右手,看到衬衫上浸出的血迹,他面露惊恐地别开脸。
此时我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问道:“锯先生,你是不是晕血?”
似乎是被说中了,他立刻扭头看我。
“你在看到我流血后,握住电锯的力道便减轻不少,手也放松了,我这才能抢过电锯。”我就事论事地分析,“这之后,你又表现出相当不适的样子。”
锯先生用力锤起自己的胸口,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我想去帮他拍拍后背顺气,但他见我靠近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啊!你不要过来!”
我没办法,只能退回到门边,安静地等他冷静下来。
“真的不用我叫救护车吗?虽然这只是种精神障碍,但若是有心血管疾病或者哮喘的人晕血症发作,也是很危险的。”
锯先生的脸色相当不好,嘴唇发紫,特别像一口气憋着上不来的样子。
“不用!”他很生气地瞪我,口中重复着,“为什么是处男、为什么是处男?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我实在不想就处男问题与他争辩,人的三观是在生活中不断累积才树立的,想法也不是争论就能够改变的,便只回答后面的问题:“我是国庆节中午十二点左右出生的。”
“一年中阳气最重的日子……”锯先生又开始用力砸胸口,他好像不太爱惜自己,力道特别大,“砰砰砰”的听得我难受。
“不要再敲了!”我制止了他,“你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根据你的答案决定是否报警。”
“我晕血。”他畏惧地看看我包着衬衫的手,“你把伤口离我远点。”
我将右手背到身后,又问道:“既然你晕血,又怎么会锯掉别人的腿呢?这并不科学。”
“科学?”他翻了个白眼。
锯先生如此不配合,我只能继续猜测:“你是不是经常会有幻觉出现,而我的身高又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回忆,才会将幻觉当成真实发生的事?”
说真的,我不希望锯先生真的是伤人的电锯狂魔。他个子不高,十分不自信的样子,本就生活不易,若真的犯了罪进入监狱,未来的路更不好走。
现在有了晕血这个证据,我自然更倾向于锯先生是临时发病,过去并未伤过人。
若真相如此,那只要我不追究锯先生恶意伤人,再劝他积极地去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他会渐渐走出来的。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锯先生一直拒绝配合,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没办法,我只能掏出手机拨打110,锯先生如果是无辜的,警方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404号信号并不好,连续试了几次,电话拨不出去。我想出去找信号,但留锯先生一个人在这里并不好,万一他再发狂拿着电锯跑出去了呢?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电话竟然响起来,是尾号“94444”的号码。
这个时候倒是突然有信号了……
我接起电话,率先开口:“喂,请问您是张校长吗?”
“是……我……滋啦……”张校长的声音还是这么缓慢,信号杂音依旧这么多。
“我有些事想跟你谈,关于404房间接待人员的问题,他自称锯先生,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名字。请问您对他的心理状况有了解吗?”
“知……道……滋啦……”
“他今天试图用电锯攻击我,被我制服。这个举动实在危险,我认为有必要向校方反应一下。另外他自述曾杀过人跳楼,话语前后漏洞很多,又说自己已经死了。我觉得他的精神疾病已经很严重了,需要系统治疗。”
“他……活着……时……没……杀过……人……滋啦……”
怎么这个培训机构所有人都说不通话呢!就一定要把大活人说成死人吗?
我有些气愤地说:“张校长,锯先生只是精神障碍,他还没有死,我们应该帮助他,关心他,而不是忽略他的存在。”
此时我也顾不得电话那头是我未来的上司了,这种员工动不动就锯腿的单位,不加入也罢。
“滋啦……明白了……明天……我会派……专业人士……来……滋啦,你今晚……先住……账号……给你……精神赔偿……滋啦……”
张校长的电话又断了,我被折腾得无力生气,将账号和用户名以短信的形式给张校长发过去,扭头去看锯先生。
他靠墙闭着眼睛,一脸很累的样子,似乎睡着了。
我看了一下三个卧室,每间房都有床。便将锯先生抱起来,送他上床休息。
锯先生被惊醒,睁眼看到我,一脸惊恐,挣扎着要逃。
我十分无语,为什么被吓到的是他。
“哪个是你的房间?”我没好气地问道。
他抬头指了指最阴面的房间。
我将他放在床上,叹气道:“既然张校长说你没有杀人,我就相信你。明天学校会请心理咨询的专业人员来帮助你,你不要讳疾忌医,到时候我会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