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羽刚拿起小白瓷杯想喝一口水,顿时喝不下去了,“你们看我作甚?”
封长史和江上叶对视一眼,封长史言道,“听闻挽芳苑的集会要价不菲,更何况,家中夫人……”
江上叶,“我倒是尚未娶妻,可是,下官没有钱啊。”
慕如羽噎了一下,听出了他们的意思,言道:“你们倒好,想陷本王于危难之中。”
封长史笑了笑:“查令司可以派淳于夜来查令史与殿下一同前往。”
封长史心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救淳于时用去了五金铢,大手笔。
慕如羽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该怼回去什么。他只好心里叫苦,那五金铢还是王兄给的,还反而被淳于夜来那小子,额,占了便宜。
他不出声,封长史和江上叶便当他是默许了。
既然悠然王都应允了协助查案,那江上叶自然也得出力。
悠然王在盛京城中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作为亲信,江上叶可不是。江上叶性子活络,在盛京的纨绔子弟里也排得上名号。参与挽芳苑集会之人虽然都戴着面具,再加上黑灯瞎火的更是谁也认不出谁,不过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里头肯定有那些爱去青楼楚馆的盛京纨绔。
他正想着如何找个时机探听消息,没过几天,就有位姓赵的公子哥儿派家丁来传信:家中已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为了享受成亲前最后的自由时光,他邀请几个老朋友去揽月楼聚一聚。
江上叶听言笑了,心说,这是怕成亲之后夫人管得严不好出来喝酒么。
他又问那传信的家丁,他家公子邀了哪些人。那家丁如实回复了。
江上叶听了,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了谱。那公子哥儿邀请的几个人里,冯家公子、裴家公子等不正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么。
入夜,江上叶应约前往揽月楼。美酒佳肴、丝竹暖音,酒过三巡,再清醒的人也变得醉意熏然,吐露出些不分场合的话。
冯家公子,“那个,裴老三,这几天都没在莺燕馆里看见你的人,你是又得了什么去处。”
赵家公子,“哈哈,他,他被他老子给打了?" 昀庭轶事0 ">首页4 页, 凹柑旖隳兀皇俏遗扇巳デ耄浇裉焖钩霾涣嗣牛媸谴竺挪怀觯挪宦酰!?br />裴家公子,“去去去,去你的,我那老爷子不讲理,我能怎么办。”
冯家公子,“哟,怎么不讲理了,平日里不是不管你的么,你犯了什么事儿了?”
裴家公子,“去,本公子怎么会是犯事了,不就是前几天我去了那什么,那什么芳苑,那黑灯瞎火的,我把我祖母给的一块玉给弄丢了,好巧不巧的,第二天我祖母大人就问起了,没想到,这一弄,我老爷子一直看我不顺眼,倒让他借着这个由头发作了,我祖母都拦不住。”
冯家公子,“芳苑?莫非是挽芳苑,啧,听莺燕馆里有人说起过,怎么说,好玩儿么?”他对那裴家公子挑了一下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裴家公子,“啧,时好时坏?”他也一笑。
赵家公子,“你们两个,什么神神秘秘的,不够意思啊,赶紧说。”
冯家公子,“你啊,都要成亲的人了,不知道也罢。”
赵家公子,“切,这不是还有没成亲的么,江兄是吧?你们别藏着掖着了。”
江上叶立刻显出些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正愁没处可玩的表情。那冯、裴二人与赵家相熟,与江上叶可不相熟,再想到江上叶可是悠然王跟前的红人,想借机套近乎都来不及。那裴家公子把那挽芳苑之事夸得天花乱坠,又双手奉上一张刚得了的红笺。
江上叶打开红笺一看,里面写了一首附庸风雅却狗屁不通的诗,诗的结尾写上了时间和地点。江上叶心说,敢情时间地点还是变化的,真是狡诈。
那裴家公子看江上叶分明是一副想去猎奇的表情,可他嘴上仍说着不好夺人所爱云云。
此番裴家公子要不是因为老赵的邀约,他哪出得来家中大门,如今回去也是禁足的份,还不如送了这个顺水人情。
江上叶听闻光收这一红笺,就得付五片金叶,赶紧将金叶如数奉上。那裴公子本想就送了他,可是不收下金叶的话,江上叶左右不收这红笺,他也就只好收下了。
江上叶又看了看手里的红笺,觉得牙有点酸。
第13章 第 13 章
“明日?这离于公子出事的那天才过了四天。”淳于夜来惊道。
江上叶取到红笺的消息,当日就立刻告知了慕如羽和封长史,封长史又回来知会了淳于夜来。
如果像挽芳苑里的集会,都是以四天左右的频率发生,那么自一年前到现在,被害到人数的人数就会远超过原来的估计。
不对,昀庭春试过去不到半月,盛京里的书生数量多于往日,且现在许多书生已经返乡,逗留在里的反而多是些零零散散的书生,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容易激起什么水花。
淳于夜来考虑到的这些,探案多年的封长史自然也是考虑到的。封长史言道,“看来,又有人被那群人盯上了。我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悠然王府,淳于查令史你准备一下,明日悠然王府会派一位大人前来,你与那位大人一同到挽芳苑走一趟。”
淳于夜来,“是,下官领命。”
到了第二日的晚间时分,连查令司门口的大街上也看不到几个来往的行人,一辆马车幽幽地停在查令司的角门处。
淳于夜来平日里一般穿着茶白色的素衫,连膳房里帮佣的老妈子都说,新来的查令史怎么素净得跟朵兰花似的。不过今日有要务在身,他穿着封长史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来的青色绸缎长袍,面上带一个银面具,浑身透出一股深藏功与名的富贵感。
淳于夜来从夜色中走出,走到马车前,迟疑了一下。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他眼前。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这只手,借着它的助力登上了马车。
这只手的主人将帘子又掀开了许多,容淳于夜来进到马车里,淳于夜来抬眼道谢,不过那人却并不看他。
马车幽幽地往城西的方向驶去,街上的吵嚷声都褪去了,木轮子驶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响。马车里头,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明明看似谁也不认识谁,可就是谁都没有起一个话头,询问对方的名姓。两个人就这么互不对视的对坐着,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过这样也不行,既然有任务在身,如果到了挽芳苑仍是这样,那么遇到突发事态的话岂不是双方都容易给对方拖后腿。
淳于夜来轻咳了一下,“请问……”
“小心!”是车夫的声音。
马车突然往那位大人的方位一偏,将淳于夜来一下子甩了过去。淳于夜来的脸差点撞到对方的胸膛上,幸好对方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去势。淳于夜来感觉在这银质的面具后面,自己的老脸红了个通透,他轻吸一口气,本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嗅到的味道让他猛然的一惊。
烈兰香!
烈兰的香气清雅幽长,沾染在衣服上,一整天都能闻到它的清香。但烈兰这种芳草较为少见,制成的香薰要价不菲。不,这都不是问题,这个气味,在那时被各种香薰得让人鼻子难受的地方,他曾极为亲近地靠近过这种香气。
淳于夜来猛一抬头,似乎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双手揽着的人的紧绷,对方也在这时垂眸看他。
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对不住,大人,”车夫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方才前方一个醉汉驾了车过来,我闪避不及。”
“无事。”慕如羽言道。
淳于夜来已经坐直了身子,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真可以把那银面具给熔了。
慕如羽,“淳于公子,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我……我 ,”他原想请问大人如何称呼,一下子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姓慕,不过此次是冒了江上叶的名字来的,你待会可称我江兄。”慕如羽的声音低低的,此时淳于夜来有些紧张,就分不清这态度到底是相识还是不识。
其实悠然王府和查令司都已经在挽芳苑周边安排了人手,进到里侧的慕、淳于二人主要是见机行事。两人略说了几句话,提了一些需注意的点,不可打草惊蛇云云,就无话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不提,是否有去过挽芳苑,嫌犯如何在盛京城里绑架年轻男子之类的话,二人之间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幸而,过了不久,车夫的声音又从帘子外传来,“到了。”
慕如羽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似乎是下意识的,他回身,伸出手扶住淳于夜来的手臂。手掌方一接触小臂,两人心里皆是一惊,不过经过方才的惊吓,淳于夜来已能控制住自己不显露出来,借着慕如羽的力道,顺从地跳下马车。慕如羽却在心里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说好的等着瞧呢?估计是方才揽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实在太清瘦了,再加上,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蛊毒,觉得他颇为可怜,就少了那些想作弄人的心思,反倒下意识地想照顾他一下。
进了苑门,里头已经聚了一些人,不过反正脸上都戴了面具,若不是一同前来的,谁也认不出谁,倒少了打招呼的麻烦。
慕如羽取出一把折扇,一记一记地轻敲在掌心。如果不算上半个月前的匆匆而过,挽芳苑,他只在小的时候来过。虽说传言这里已经是一个荒园,可是在他看来,夜色中的小镜湖、临水小筑……都与那时没有大的不同。如果说文字、绘画可以表达出一个人的性格、思绪,那么一个人设计的庭院也是吧,一亭一榭,一草一木,都带着初建者向西而望的眷慕,眷慕一个等不来的人。
“哎,”
慕如羽闻声向淳于夜来看去,问道:“为何叹气?”
淳于夜来轻声回答:”我听闻这个园子是盛安皇帝为他恋人所建,若是他知道这里被人用来做这等事,不知会如何生气。“
慕如羽听到“恋人”二字时,眼中似有光不经意地动了动,转而又看向别处,“恐怕不止是会气得不行。”
时辰已近,临水小筑的门被打开,众人三三两两地往那走去。
之后,淳于夜来看到的场景与记忆里的相仿,魔窟一般的幽暗,群魔窥伺一般的将视线聚焦在中心,只是角度的差异。那年轻男子被押上来后,淳于夜来却实在不忍心看,过了不多时,又是慕如羽出手阔绰地将那人买下。
其余人等似乎大多是来过个眼瘾,但犹有不尽兴似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临水小筑里的看客只剩下慕如羽与淳于夜来,有小厮上前引路,一见是两个人,便犹豫不定地说道:“二位爷啊,这怕是……怕是会出人命的吧……”
“怎么的,本公子花了钱了,不让本公子玩儿个痛快。”慕如羽一开口,实在像个有钱的无赖,淳于夜来忍不住看了看他。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头吩咐了,这里是盛京地界,不可弄出人命的,大爷,您们行行好,莫要难为小的。”
“上头,你叫上头来跟本公子说话,老子花的是真金子,现在是要扫老子的兴么?”
那小厮看他胡搅蛮缠,可现在如何找到什么“上头”,只好退一步说,“大爷,您看,您花的钱肯定是保您快活的,可是这位公子……”他意指淳于夜来。
“少废话,”慕如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甩给他一个银铢,看他忙不迭地接住,立刻喝了一句,“还不赶紧带本大爷过去!”
“是是是,大爷您请。”
窗外,江上叶已经带人去追寻那些黑衣人的下落,一时半会也等不到江上叶复命。房间里燃着些助兴的香,慕如羽将那枝香给灭了,可空气里仍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气味,慕如羽觉得难闻,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
淳于夜来坐在床榻一侧,按着榻上之人的几个穴位,令他昏睡下去,不过方才进屋的时候,这屋里可不是这么安生的……
那榻上之人被人用了药,看起来难耐非常,慕如羽索性由着他叫唤。淳于夜来听得面红耳赤,简直无地自容,可慕如羽显然是在等门外的人走开,他又不好阻拦。慕如羽看着淡定非常,运筹帷幄,其实背上也沁出了热汗,害臊得紧。
等到外头的人终于离开了,慕如羽抬手,差点要一记手刀下去,将那人即刻打晕了,却被淳于夜来拦了下来。被人捆绑至此已是飞来横祸,如果以慕如羽的力道下一记手刀,明天起来,非头昏脑胀不可。
看到那榻上之人已经入睡,淳于夜来起身,可不知该到哪去,桌案边坐着的人便是在这里看过他最不愿启齿的样子,可他依然待在床榻一侧也不合适。左右想了想,他便有些出神地站在一旁。
“淳于公子,站着做什么,请坐。”慕如羽回头对他言道。
淳于夜来依言在他的对侧坐下。
两厢无言了片刻,慕如羽轻轻咳了一下,言道:“淳于公子是哪里人士?”
这纯粹是他没话找话。
第14章 第 14 章
查令司上报的名册已经到他手中,淳于夜来的籍贯、师承自然已在名册上列出,可是房间里太安静的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反而更叫人觉得尴尬和拘束。
淳于夜来轻声回答道:“宇痕州临崖镇。”
慕如羽,“宇痕州?可是位于熹照山东侧?”
淳于夜来,“正是,听闻熹照山中宇痕峰最为出名,我家乡就被命作宇痕州了。”
慕如羽,“临崖镇,听这名字,这镇子岂不是就在悬崖之侧。”
淳于夜来轻轻一笑,“倒也不是,兴许是哪个悬崖特别有名,不过已经不可考了。”
空气里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几盏烛火照得房间幽暗。二人言语声低低的,似乎是不想惊动熟睡的人,又或是引来外头的看守。压在咽喉处的嗓音,不及平时说话的语声清朗,但在此时,却好似轻擦过耳边,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往耳中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