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看见他就烦, 黎七指了指门, “去把你这身衣服换掉洗个澡！好好一小伙子弄精神点！血呼啦几的看着就头疼！”
臧十一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不过他也知道黎七这是为了他好，尤其是这次还动手见了血。他前头刚走，黎七后头就得写上十几页的报告证明他在处理事件的时候没有出格。
“臧哥！”五处那只外号弹/药库的小绵羊刚好蹦蹦跳跳地上来给黎七送材料, 看见他之后十分软萌地咩了一声, “又被黎处训啦？”
“不要幸灾乐祸。”脸上的血都干了，也确实得去局里的浴室处理一下，臧十一看向小绵羊，“和我一起过来的那只兔狲呢？”
“跟那几个孩子待一块儿呢。”小绵羊眨眨眼。
“那你让他等着我, 我待会儿过去。”臧十一点点头，“别告诉他我也是局里的。”
“好诶！”小绵羊清脆地应声。
臧十一去换衣服的功夫, 涂攸在五处一个空办公室里帮着管理局照顾那三只小老虎。
不得不说老虎这种食肉动物的心理承受力天生要比其他动物强得多，在目睹了臧十一切瓜砍菜般撂翻那帮妖怪后，小老虎们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就迅速地接受了涂攸关于番茄怪的解释。
这要是换成什么食草类的绵羊山羊......涂攸心情复杂地看着滚在一起你啃我我咬你的小老虎，现在估计还得抱在一块儿哭。
“涂先生。”他正这么想着，门被推开了，“我有些问题得问这几个孩子。”
“......”涂攸看着身高一米五嗓音萌萌哒的小绵羊。
管理局还能招童工？
“姐姐问你们几个问题哦。”合法萝莉小绵羊冲他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拿着录音笔直接跳上桌坐在小老虎旁边。
幼崽本来就没什么戒心，看见漂亮姐姐之后更是乖乖地任由小绵羊揉脑袋摸尾巴。最小的那只小老虎甚至高兴地把肚皮露出来给小绵羊摸。
很好，涂攸想，他也算是见过羊撸老虎这种奇景的妖怪了。
小绵羊问的问题都很基本，无非是从哪儿来，爸爸妈妈在哪儿一类的。
几只小老虎咿咿呀呀你一句我一句，涂攸听得不太清，但好像跟小熊猫说的差不多。都是什么森林大山之类的地方。
不过有一句他听清了，小老虎的父母并不在那个马戏团里。
“好了好了，姐姐等会儿来看你们，带你们去吃肉好不好？”小绵羊笑眯眯地把拱在身上的小老虎们都抱下来，然后看向涂攸，“涂先生出去说？”
这是不方便当着幼崽面谈的意思了。
“是拐卖吗？”
把小老虎们留在办公室里，一关门，涂攸低头看着小绵羊。
亲生父母肯定不会愿意让孩子去受这种苦，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马戏团从深山老林里偷妖怪幼崽。
相比普通动物而言，有灵智能思考的小妖怪训练起来不费劲，表演效果还好。
就是不知道这些无辜的孩子要遭多少罪。
“是。”小绵羊大大方方地点头，“这个马戏团分工明确得很，每到淡季就停表演，到保护区里去找幼崽。回来训练上一段时间刚好能赶上旺季赚钱。也是他们运气好，今年才到J市，之前我们抽检的时候都在外面，不然早就发现了。”
这个结果涂攸不意外，不过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
虽然人类社会里的妖怪越来越多，但大部分妖怪还是深居简出，藏在密林峻山间悠闲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为的就是不被打扰。
没想到马戏团居然连这些纯朴的妖怪都不放过。
“这几个小的还好，大概还能记得自己家住哪儿，到时候送回去也方便一些。”小绵羊叹了口气，“剩下那几个成年的早都不记得了，想联系也——”
“等一等。”涂攸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小绵羊耸了耸肩，羊角辫一甩一甩的，“除了马戏团的正副团长，就是臧十......臧先生一开始打趴下去的那对狮子和老虎之外，团里其他的成年妖怪都是从小就被拐出来，一直待在马戏团里长到现在这么大。”
涂攸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怪不得那些已经成年的妖怪会心甘情愿地被驯兽师在舞台上呼来喝去，从幼年开始就被逼着过着这种生活，等到长大已经成为习惯，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不但不会想着跳出这个火坑，反而帮着马戏团偷幼崽，让更多的小妖怪重蹈覆辙。
他突然庆幸今天跟小藤精去了那个公园，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幼崽要被残害。
“总之还是谢谢你啦。”小绵羊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今天有点晚了，方便的话我们明天到你家去接那只小熊猫行吗？”
管理局会为这些被拐带的幼崽提供住处，直到找到父母送回去为止。
涂攸点点头：“没问题。”
“站住！”他们正在说话，走廊另一端的门突然被撞开，冲出来一个还带着手铐的妖怪，后面跟了个额头流血的专员。
“小心！”见妖怪朝这边跑来，涂攸第一反应就是想伸手把小绵羊拽到身后。
“诶嘿，反了你了！”结果他没够着，小绵羊嗖地一下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顺便从制服下掏出了一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
她高高地跳起，猛地把枪托砸在妖怪的脑壳上：“跑什么跑！”
快晕过去的妖怪还想挣扎，小绵羊直接坐在他身上，用尺寸夸张的枪托一顿猛击。
“对了！”一边大力地砸着逃犯的脑壳，小绵羊一边回头，“臧先生说让你等他，他一会儿就！下！来！”
最后三下又准又狠，妖怪不动弹了。
“......”看着还想砸妖怪的小绵羊被一米九的专员强行夹在腋下抱走，涂攸对管理局又有了新的认识。
小绵羊刚被抱走，臧十一就回来了。
“够可以的啊，叫你问话还专门让你换身衣服。”瞅着干干净净的臧十一，涂攸突然觉得管理局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那是嫌弃我脏。”每个专员都有留在局里备用的衣服，臧十一摸了摸领子，“行了，回吧。”
管理局早就把小藤精和思思送回了家，顺便稍微给思思的记忆做了修改，让她忘掉下午去公园的这一节。所以现在车上只有臧十一和涂攸。
正值晚高峰，堵车堵得厉害。被困在车流之中，两个妖怪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臧十一先开口：“今天有没有吓到你？”
毕竟他从没在涂攸面前这么动过手。
“啊？”在想心事的涂攸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至于，我又不是小崽子，哪儿那么容易被吓到。”
臧十一挑了挑眉。
他当时可是看清楚了涂攸脸上那副卧槽的表情。
“那你是觉得我出手太重了？”想了想，他又问。
“我觉得......”想到之前小绵羊的话，涂攸抿了抿嘴，“可以再重一点。”
这种拐卖折磨幼崽的败类，如果放在他们那个小镇上，会直接被愤怒的妖怪们活活打死。
也就是沾了人类社会法制健全的便宜，那几个最早拐带幼崽的现在才能在医院里躺着。
看着涂攸脸上气呼呼的表情，臧十一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呃？”涂攸莫名其妙。
他从小可是镇里扛把子，到了J市来也没虚过，成四处天撵着房客揍的。臧十一这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你对那些幼崽那么温柔。”臧十一抬眼看了眼路边闪烁的霓虹灯，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一丝戏谑，“而且胆子小到见了藏狐还会被吓晕。”
“喂！”没想到居然提起了这一茬，涂攸瞪了臧十一一眼，“你说谁胆子小！”
余光瞥见臧十一脸上完全没当回事的表情，他小声辩解：“我就是小时候被一只要吃我的藏狐吓着了，今天突然看见那么一只死死地盯着我，条件反射而已。”
虽说照当年的情况，那只要吃他的藏狐估计早就死了。但毕竟那时年纪小，留下心理阴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听他这么说，臧十一皱了皱眉，没吭声。
正好前面的车动了，涂攸连忙跟上去，不过没多久，很快又堵住了。
车刚停下，涂攸突然感觉坐在副驾的臧十一凑了过来。
臧十一贴得很近，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跟上次在小柴犬家时差不多。羽毛般的呼吸落在涂攸耳侧，他甚至能从余光看见臧十一纤长的睫毛。
“你搞什么呢？”有点遭不住，涂攸小心翼翼地别过头去看臧十一。
臧十一很专注地盯着他，和上次为了寻觅柴崇气息时公事公办的冷漠完全不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一点探询、几分深沉，还有其他涂攸不太懂的东西。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瞪着眼睛盯回去。
“奇怪。”就这么脸贴脸地对视了几十秒，臧十一疑惑道，“你怎么还不晕？”
第62章
最后，在离家五公里远的地方, 涂攸毫不留情地把臧十一直接踹下了车。
“住着我的房子！刷着我的卡！”他愤怒地丢下几句话, 气得声音都在抖, “你就不能有点该有的自觉？！”
世界上还有他这么憋屈，好吃好喝伺候着员工还得被对方看笑话的老板吗！
有本事别坐他的车, 自己走回去！
“......”臧十一就看着涂攸的路虎在堵车大军里艰难地一点点儿挪动, 半天前进不了几米。而他插着兜在路边悠闲地踱步，不时还停下来站一会儿以免超过涂攸太多。
“上来！”十分钟后，被超过好几次的涂攸忍不住了，凶巴巴地摇下车窗。
臧十一耸了耸肩, 乖乖地坐回来。
结果没多久，涂攸发现旁边这位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爷居然在笑。
臧十一平时一直板着张脸，明明兜比脸干净还要摆出一副全天下都欠他钱的模样。偶尔太阳打西边出来黎七从浪子变成宜室宜家的狐狸精大王一顿只吃一块小馒头时他能赏脸勾勾嘴角, 除此之外, 涂攸就没见过臧十一的笑模样儿。
而现在，臧十一露出的是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忍俊不禁，可以称得上十分生动活泼的笑容。
虽然仗着五官长得好, 这种笑乍一看还挺养眼, 但这表情跟臧十一太不配了，涂攸不由多看了两眼：“你没事吧？”
该不会是被赶下车伤害了自尊心，一时气傻了？
这么想着，他看了看笑容愈发明显的臧十一, 很没有底气地伸手去拍对方的腿：“和你说话呢！”
“啊？”回过神来，臧十一噙着笑顺势拍了拍涂攸的手背, “没有，就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好哄。”
涂攸：“？？？”
难道他才是被气傻的那一个？
还是臧十一对哄人和气人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奇妙理解？
“真的。”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儿，臧十一有点收不住脸上的笑，被涂攸恶狠狠地瞪了两三次才稍稍敛了笑意，“现在还生气吗？”
涂攸心说这不是废话！他不但生气，而且快要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某只妖怪气死了！
他正准备开口质问臧十一究竟安的什么心，抬眼却撞见臧十一正认真地看着他。
涂攸下意识一缩。
他其实挺怕这种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神，倒不是觉得被冒犯，而是莫名对那种眼睛里只盛着他一个的场景感到心虚。
至于心虚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你看出来了？”前面的车已经开始动了，后面传来不耐烦的喇叭声，涂攸心不在焉地踩下油门，眼神忍不住朝臧十一那边瞟。
“好好开车。”结果臧十一伸手把他的脸正了回去，然后轻松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那脸上压根就藏不住事。”
在管理局，臧十一的情商算是万年吊车尾。小绵羊咩咩咩地嘲笑过他好几回，连黎七都忍不住在年终评价上给他写“求求你没事儿多看看宫斗剧长点心眼吧”。
所以他其实挺诧异每次都能在涂攸的脸上察觉到如此外露的情绪，按理说依着常年和各色租客打交道的精明，涂攸不该把想法表露得那么明显。
臧十一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俩中间哪个出了问题，他唯一确定的是，他经常能看出来涂攸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都和他们遇到的这些幼崽有关。
“过几天这些幼崽就能和父母团聚了。”虽然不太会安慰人，臧十一还是开了口，“已经成年的妖怪服完刑出来之后也不用再跳火圈表演，管理局会给他们安排工作的。”
涂攸鼓了鼓脸颊。
“那两个主犯肯定会被严肃处理。”管妖怪的只有管理局一个，抓也是他们抓，处理也是他们处理。在管理局待了这么多年，臧十一丝毫不怀疑对方会面临什么样严酷的裁决。
“所以你别生气了，自己在那儿较劲没用。”他又弯了弯眉眼，“还想生气的话冲我来好了......不然我坐这儿让你打两拳？”
这话是照着上次涂攸跟他道歉时说的。
一听他这么说，涂攸绷不住了：“你身手那么好，我打你两拳，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臧十一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有出声。
从管理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又堵了这么久的车，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光微弱地亮着。涂攸看了一眼那道光，低声道：“谢谢。”
他确实因为马戏团的事在生闷气，出于某种他也不清楚的理由自己和自己较劲儿。但他没想到臧十一不仅看了出来，还想了个那么烂的招数帮他转移注意力。
不过招数虽然烂，确实还挺管用，最起码他想都没想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