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既懵懂又惊喜，像是第一次阅读童话书的小孩儿。
“他们就是我们抢回来的老师嘛！”叽大一个劲儿地冲涂攸使眼色，小眼睛快翻出眼眶了，“乖囡你先回屋坐！叽二叽三你们把书搬进屋！”
在小叽和叽四的护送下，女孩拄着拐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旁边的屋子，而叽大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直到进屋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想什么吶！”这下涂攸也顾不上眼前这只鸡崽子力大无穷能一翅膀拍飞他，伸手戳了下叽大的脑壳，“知不知道保密条例！”
叽大十分委屈：“知道啊！那我能怎么办！”
它小翅膀一挥：“乖囡她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我们不管她谁管她？”
闻言，臧十一皱眉：“怎么回事？”
叽大不情不愿地哼唧道：“我们兄弟几个本来是偷偷从附近山上下来见世面的......”
然后因为贪吃路边的过期老鼠药被药个半死不活，被几个无所事事的小年轻捡到，在人类小学的门口以五角钱一只两块钱五只的价格卖了出去。
傻乎乎把这几只奄奄一息快断气的鸡崽抱回家的小姑娘就是乖囡。
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爸爸妈妈都乖囡乖囡地叫。几只小鸡崽对人类的称呼毫不熟悉，也跟着瞎叫了起来。
不过它们还记得长辈们的教诲，绝不在人前口吐人言。只在晚上夜谈时悄悄地说话。
乖囡的爸爸妈妈是外地来J市的务工人员，攒够了钱后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废品收购站，算是在J市有了个容身之处。
一家三口的生活很平静，白天乖囡出去上学，爸爸妈妈就四处收购废品谋生。
而小鸡崽们则在附近四处乱晃，仗着天生蛮力欺狗霸猫，估摸着乖囡快放学了就拔腿朝家冲。
乖囡很喜欢这五只毛茸茸圆乎乎的小家伙，每天都要亲自给小鸡崽喂小米。没过几天，下山历练的小鸡崽们就习惯了在乖囡家充当乖巧宠物的日子。
直到乖囡出了车祸。
肇事司机是个没有亲人的大龄单身汉，喝多了酒撞上乖囡后直接把车开到了河里，最后和车一起沉底。这下医疗费用全部落在了乖囡的父母身上。夫妻俩几乎是砸锅卖铁，这才堪堪保住了乖囡的命。
“但那个人类医生说乖囡站不起来了......”叽大的头埋得低低的，毛色也黯淡下来，“只能学着用拐走路。”
对于乖囡而言这自然是个噩耗，双腿不便只能在家休养，她不能上学也不能出去玩。心情一天比一天抑郁。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小鸡崽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拼命试图逗乐乖囡。但无论是躺在地下装死还是互搏都不能让乖囡开心起来。乖囡不肯配合复健，总是默默地坐在床上朝外面望，一望就是一整天。
最后没办法，憋不住的叽大使出了绝招。
“我也不想暴露身份啊......”叽大小声嘟囔，“可她那个样子看得我难受，总不能真让她一辈子都在床上不下来吧！”
所以在某个晚上，叽大带着弟弟们跳上了乖囡的床头柜，五张小嘴叽叽喳喳地把乖囡说懵了。
“我说我们是专门照顾乖宝宝的神仙，如果她不乖乖复健的话我们就会死。”叽大摇晃着小爪子，“但是她得保守秘密，被大人知道的话会把我们当成怪物抓走研究的。”
“所以刚才她以为我要抓你们？”涂攸想起方才乖囡手里的毛票。
叽大丧气地点点头：“她害怕我们被发现，不让我们出去乱跑。我们就是......看她一个人待在家，想给她找点事儿做......”
“对不起......”它没了先前跳脚的气势，躲躲闪闪地看了涂攸一眼，“乖囡上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里屋有一面墙都是她的奖状！她很想......很想回学校学习的......”
涂攸抿了抿嘴。
“你刚才说她爸爸妈妈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听了这一长串，臧十一的心思还停留在先前叽大的话上，“失踪了？”
叽大把头摇成拨浪鼓：“就是找不见人，三天前说出去收趟大单的废品，后面就没回来了。”
说着，它小心翼翼地朝里屋看了一眼。
涂攸自然没错过叽大的这个小动作：“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叽大眼珠子转了转：“没、没——”
“私自朝人类暴露身份已经违反了条例。”臧十一板起脸，“如果这个人类因为你们的隐瞒而出了什么事，管理局会把你们抓到少管所去，你考虑清楚。”
装得还挺像个正经人......涂攸瞥了眼臧十一。
叽大在山里野惯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严肃的威胁，不由缩了缩圆滚滚的肚皮：“我不知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
早起捉虫子吃时它听见乖囡的爸爸妈妈在商量钱的事，为了给乖囡治伤，夫妻俩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他们最后吵起来了......”叽大的爪子往地上一划拉，硬生生划出一道印子，“好像在说要不要把废品站抵出去......”
后面天光渐亮，大概是估摸着乖囡要醒了，夫妻俩也就没继续吵。给乖囡做好饭后就出了门，说是去做一笔大生意。
结果到今天也没回来。
“他们不会跑吧？”叽大眼巴巴地盯着涂攸，“所有动物都爱自己的宝宝的！”
涂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只绒毛还没褪去的小鸡崽。
见涂攸不说话，从露面起一直气势很足的叽大突然低下了头，接着整颗球一抖一抖。
“哎哎哎。”没想到小鸡崽开始掉眼泪，涂攸伸手想把叽大捧起来，“你别哭啊。”
他刚蹲下去，门口突然传来刹车声。
“哟，这里还有别人吶？”铁门处多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怎么，你们也是来搬废品站的？”
“这个废品站抵出去了吗？”涂攸一把捂住叽大的嘴，“没听说啊？”
为首的墨镜男先前没仔细看涂攸，听见他说话才往这边扫了两眼。
看清楚涂攸的容貌后他促狭地笑了：“哪里来的小弟弟，跟哥哥回去玩玩儿怎么样？”
第21章
涂·不知道多少岁·攸：心情复杂.jpg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人类被自己迷到神魂颠倒的场合，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一种。
“放心。”见他不说话，墨镜男暧昧一笑，“跟了哥哥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你喜欢哪家废品站，哥哥都给你买下来！”
涂攸：“？？？”
怎么到他这儿人类偶像剧里的鱼塘就变废品站了？
这是种族歧视！
“你合同呢？”他站起身来，懒得搭理对方。
“收个小废品站要什么合同！”墨镜男被逗笑了，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挑涂攸的下巴，“我说小弟弟你——嗷嗷嗷！”
但动手的不是涂攸，而是他手里的叽大。
“废品站是乖囡家的！你不许动！”叽大一个猛扑把墨镜男直接摁在里地上，迎头就是一口。
血唰地就下来了。
跟着墨镜男一起来的小弟们集体呆住，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老大被一只鸡崽给啄了。
“老大！”小弟们一致选择忽略鸡崽口吐人言的事实，上去想把墨镜男扶起来。
接着被叽大唰唰俩翅膀挥到了墙上。
“我的小祖宗！”涂攸吓了一跳，“你不要命了！”
从墙上七荤八素地滑下来，小弟们原地懵了好久，同时爆发出惨烈的叫声，也不管还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叫唤的墨镜男，手脚并用地想往外跑。
臧十一实在看不过眼，用魇术让这帮小年轻晕了过去。
“你就等着管理局把你抓回去做碳烤鸡翅吧！”涂攸这下是真急了，狠狠敲了一下叽大的脑壳，“说了多少次不能让人类认出来！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臧十一：“......”
这只兔狲对管理局到底有多少错误的认识？
刚揍完人的叽大晕晕乎乎的，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涂攸在说什么。原地转了两圈后气势汹汹地扑到唯一还清醒的墨镜男身上：“乖囡她爸妈呢！”
“谁、谁爸妈？”墨镜男头上的血和眼泪一块儿往下流，十分后悔今天踏入这个废品站。
“就是这儿的老板。”眼瞅着叽大还想叨墨镜男，涂攸赶快出声提醒。
“我哪儿知道啊！”墨镜男吓得往后一缩，朝涂攸哭丧着脸，也不喊他小弟弟了，“我就是听说他家老板跑路了过来看看！人我是真没见过！”
涂攸明白了，这是趁乖囡父母不在想要过来趁火打劫的。
“你说什么？”他刚想说话，背后传来乖囡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费力地撑着拐靠在门框上，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乖囡你回屋！”叽大倒吸一口冷气，抬起腿就想往墨镜男身上踩，“别听他胡说！”
“我真没胡说！”墨镜男吓得直接滚了出去，一边滚一边喊，“都知道他们把存货卖了！这俩天又找不到人！不是跑路是什么！”
乖囡呆呆地靠在那儿，原本就苍白的小脸变得更白。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别听他的！”乖囡一哭，小鸡崽儿们全慌了神。
叽大顾不上继续踩墨镜男，一摇一晃地跑到她身边：“你爸爸妈妈不会走的！ ”
“就是就是！”小叽在她脚下打转，“我们和你一起等！”
鸡崽们正围着乖囡你一句我一句，门口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乖囡？”
涂攸一回头，看见了一对长相和身材都十分普通的中年夫妇。他们盯着不断安慰乖囡的鸡崽们，脸上的表情匪夷所思。
“妈！”原本还是啜泣的乖囡哇地哭出了声，撑着拐就扑了过去。
“别哭别哭！”乖囡的父母心疼地抱住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头破血流的墨镜男靠在院里的废品堆上喃喃自语。
乖囡和父母又哭又笑了好一阵，一边旁听的涂攸总算是搞明白了。
夫妇俩先前是有把废品站抵出去的想法，后来想想这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歇了这个心思。那天出去真的是去收废品的，那个客户说家里有大单生意要做。着急为乖囡攒钱的夫妻俩就开车上门去了。
结果去了才发现那是个传销窝点，两个人一进去就被收了手机，根本联系不到外面。
好在夫妇俩都很镇定，一边跟传销人员周旋，一边找办法逃出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从楼上往下扔了纸条，这才被解救出来。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在警局做完笔录后他们就急冲冲地往家里赶。
正好看见家里养的小鸡崽说话这一幕。
“要报管理局吗？”涂攸头都大了。
只有一个乖囡还能勉强糊弄过去，现在见到鸡崽儿说话的有六七个成年人类，他就是想替叽大他们遮掩都遮不住。
“你不想报。”臧十一抱着手臂，直接点出了他的心思。
“它们确实不是故意的嘛......”涂攸小声说，“而且也没闯什么大祸。”
最多就是揍了几个恃强凌弱的人类。
想到这他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两下，被管理局知道跟人类动手的妖怪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好像挺喜欢小崽子。”听了他的话，臧十一若有所思。
上次也是因为小崽子所以才来抢钱的。
“没有吧。”涂攸摸摸下巴，严肃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长得好看的成年妖怪。”
臧十一怔了一下。
“欠你的钱我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上。”他垂下眼，“先还你个人情好了。”
说着，他轻轻抬了抬手。
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的乖囡一家没声了。
“你在做什么？”跟着乖囡哭得一抽一抽的叽大慌张地抬头。
“看到你们说话的人类太多了，如果被管理局知道的话会严肃处理。”臧十一平淡道，“即使你们是未成年也不例外，很可能还会牵扯到家族。”
“那......”看着垂头似乎睡过去的乖囡，再看看同样晕在地上的墨镜男，叽大茫然道，“你想做什么？”
臧十一耸耸肩：“擦掉他们关于你们的记忆。”
眼瞅着叽大要跳脚，他又补充了一句：“会说话的那一段。”
一旁的涂攸愣住了。
相较于之前给董老四造成幻觉的梦魇而言，这种修改记忆的术法要高明得多。毕竟想要记忆连贯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这只藏狐......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修为到底是有多高？
能伤到对方的又是什么哥斯拉一样的怪物？
叽大本来想反驳几句，抬眼看见臧十一严肃的表情后蔫蔫儿垂头不说话了。
几只小鸡排成一排，噙着眼泪，毛茸茸的小胸脯一抖一抖的。
“好了好了。”涂攸安慰它们，“又不是让你们离开，你们还是可以陪着乖囡啊。”
综合考虑下来臧十一这个处理方法是最好的，既能让叽大它们继续留在乖囡的身边，又不会暴露妖怪的身份。
他倒是没想到一只混道上的藏狐这么有人情味，和平时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行了。”臧十一的额头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他指了指墨镜男，“你们先把他们扔回车上。”
小鸡崽们吭哧吭哧把墨镜男和小弟们丢到了车上，想了想害怕对方醒来发现在废品站门口然后找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齐心协力地把车一路推到了路口。
“你们以后不能再暴露身份，到时候被其他人发现了我也没办法。”等叽大它们回来，臧十一指了指被抱去里屋的乖囡一家。
小鸡崽们忙不迭地点头。
“你们这么跑出来，家里的长辈知道吗？”涂攸蹲下身，摸了摸叽大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