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鹿十出门走亲戚去了,它也没个人商量,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年把药粉洒满了整个屋子,并兴致勃勃地点起了笼烟。
十指交扣,黑色的法力自指间溢出,缥缈的笼烟便瞬间染上了浓墨般的色彩,彰显出邪恶本性。
不出片刻,黑烟笼罩了整个屋子。那些散落在地的药粉开始自燃,化作一朵朵幽兰色的鬼火,离地飘荡。它们打着旋儿,慢悠悠、慢悠悠地将一切黑暗点亮,释放出刺骨的寒冷,甚至隔绝了屋外的阳光,
森罗鬼界。
小金龙倒吸一口凉气,开始瑟瑟发抖。屠夫司年不擅鬼道,但小金龙竟然忘了,他在丹道上确实是个鬼才。练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没有人比他更有天赋。
森罗鬼界,就是一个熔炉,就现在这大小,估计能把方圆十里内的鬼都给招来。
可小金龙怕鬼啊!
“老大,我们打个商量,您让我去隔壁串个门呗?”
“不行。”
司年拒绝得斩钉截铁,不一会儿,黑烟自动分散,露出里面隐隐绰绰的鬼影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缺胳膊的、吐舌头的应有尽有,看得小金龙头皮发麻,炉盖儿都开始打颤。
桀桀的怪声中,聚集而来的鬼越来越多,司年却像个没事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腿,把玩着手中的一枝梨花,似还在等着什么。
此间唯一的纯白的光亮,大约便是他耳朵上新换的那颗水晶耳钉。
司年抬手,那支梨花便准确地插进茶几上的玻璃瓶里,举目扫过一众鬼魂,问:“谁认得这支花吗?”
众鬼被他强大的妖气压制着,面面相觑,谁都不敢随意说话。
“没人说吗?”司年的唇角微微勾起,召来一朵鬼火,张嘴轻轻一吹,鬼火便瞬间膨胀,散发出的威压和恐怖气息让人心胆具颤。
可他偏偏笑得天真无邪,微微歪着头看过来,带给你瞬间的神魂颠倒。
既美丽,又恐怖。
“啪!”终于有一个男鬼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表示:“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马上要去投胎了,这我真的不知道!”
有一便有二,一个呼吸的时间,满屋子的鬼跪了一地。一个脸色苍白眼珠子血红的女鬼偏生长着头顺滑如瀑的黑发,捂着胸口也急切地撇清:“这位先生,我也不认得这支花啊,我顶多会偷看隔壁帅哥洗澡,真的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是啊是啊……”众鬼忙不迭附和。
司年掐灭了掌心的鬼火,眸光却变得森冷无比。他一一扫过屋子里的鬼,再三确定是否有人撒谎。这里面没有自己的仇人,大多是普通人类和小妖怪的鬼魂,而他的笼烟本就有迷惑人心的功效,那么他们撒谎的几率就很小。可如果没有鬼撒谎,在他房间里放花的又是谁?
不可能有人类或者妖怪能避得过他的眼睛。
“我再问一遍,你们谁、或者说看见哪个同类,进过我的屋子?”
可众鬼仍是摇头,不是说没见过,就是根本没靠近过这里。男鬼陪着笑脸解释道:“这几天岚苑的妖气太浓了,虽然说妖怪们平时也看不见我们,可是我们都不太敢过来了,尤其是这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强大妖气冲得魂体不稳,就不好投胎了。”
“是啊是啊,真的是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我也是!”
“……”
这就奇怪了。司年蹙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小金龙在旁看着,虽说很怕鬼,但鬼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更怕司年一个没控制住,妖气泄露,把人家魂体给冲散了。可它正想说点什么,司年就又开了口。
“你刚才说,隔壁的帅哥?谁?”
小金龙愣住,鬼魂们也愣住,随后齐齐看向长发女鬼。女鬼嘴巴微张,傻愣愣的,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就、就是隔壁那个长得特别帅特别有型的帅哥啊,他身材特别棒!”
话音刚落,她又急忙捂住了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显得怪不好意思的。
司年却露出一丝玩味,继续问:“哦?哪里棒了?”
女鬼“嘿嘿”笑着,憋了一会儿,才红着脸道:“就是腹肌、人鱼线什么的……不过他阳气特别重,有点煞人,我都不敢靠太近,所以看得没有很仔细啦。”
“是吗。”司年保持微笑,微笑着点头,微笑着屈起食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微笑着威胁:“可是这里是我的地盘,如果还有下次,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女鬼一个哆嗦,谁能想到这妖前一刻还好端端跟你说话,下一刻就要喊打喊杀挖眼珠子呢,连忙表示再也不敢了。
司年懒得再听他们瞎扯,便撤了鬼界,放他们离去。
转眼间,众鬼消失得干干净净,光亮重新回到屋子里,让小金龙松了一口气。但有一丝怪异感觉仍然留在它心里,那就是——女鬼偷窥段章洗澡,司年出什么头?
奇了怪了。
他终于响应时代号召,开始日行一善了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此时已经是日暮,段章回来了,并敲响了司年家的门。
司年正因为梨花的事情烦着呢,听见动静又忍不住想起女鬼的话,并不想见人。可段章迟迟不走,他便只好挥手开了门。
今天的段章脱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衫的领口开着,袖子卷起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司年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隔着薄薄的布料,好像就能看见女鬼所说的“超棒的身材”。
他忽然有了点兴致。
“你身材看起来不错。”
段章怔住,饶是他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也没预料过现在这样的场景。好在他早就知道司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随即平静下来,泰然自若地走到了司年面前,“多谢夸奖。”
司年又看向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你又带了什么?”
“冰激凌。”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吃这种东西?”
“直觉?”
“……”
你可拉倒吧,你直个鬼。
第22章 传情
司年吃着一勺好几十的进口冰激凌,盘腿坐在沙发上,思考妖生。
刚才小金龙看到他接过冰激凌时一脸狐疑的表情,让他印象深刻。小金龙问他“你们现在是朋友吗”的时候,更让他无从回答。
他们算朋友吗?
他不过就是吃了人家一盒冰激凌,怎么就忽然开始交朋友了呢。
最让司年感到无语的是,他居然真的被人举报了。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你在家里干嘛呢?刚才星君过来跟我举报,说你聚众作法,破坏阴阳秩序,今天本来该去往生塔报道的鬼都迟到了。
X:你连这都要管吗?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不然你管。
X:去死吧。
除了商四,金玉也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司年就纳了闷了,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那么不遵纪守法爱搞事的人么?
这样的日子跟在鹤山有什么区别?
“啪。”司年把空了的冰激凌盒子重重放在桌上,怎么想都有些不得劲。可段章已经回去了,鹿十出去走亲戚还没回来,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司年干脆转身去游戏房里打游戏。
如是三天,岚苑的别墅区都风平浪静。
在这三天里,送花的人没有再出现,司年便也没有继续往下查,静观其变。
周末,却是个热闹的日子。
一大早鹿十就开始发疯,上蹿下跳没个消停,“咚咚咚”的,地板都快被他震穿了。小金龙被他搞得隔夜的药渣都快吐出来,忍着强烈的不适看向床上的一个小鼓包,问:“你为什么不下去打他一顿?”
“懒。”司年答。
十分钟后,司年终于忍不了了,跑到楼下一看——这缺德玩意儿原来变回了原形,四只蹄子一起蹦,难怪那么吵。
问他为什么发疯,他说他想谈恋爱。
司年翻了一个白眼:鹿这种生物,跟傻逼羚羊一定是亲戚。
“连花木帖那小女娃子都开始早恋了,为什么只有我还是单身,我不服!”纯白的仙鹿挤出一滴晶莹泪珠,啪嗒掉在镶着金边的白玉盘里。
司年抄着手靠在楼梯口,问:“你有病吗?”
仙鹿低下忧郁的头颅,鹿角上分明还挂着晨间的露水,让人忍不住想起喀纳斯湖的深秋。啪嗒,又是一滴泪,落在白玉盘。
然而司年此刻希望湖里的水怪能把他给拖走,省得他继续在这里作妖。
“你这个样子,早八百年晚八百年也不会有人跟你谈恋爱。”司年道。
“为什么!”鹿十一个激动,泪水便划过一道优美的线条落在了玉盘外头,可把他急坏了,连忙又把玉盘挪了挪位置。
仙鹿之泪,美容养颜,放到网上可以卖998呢。
可司年定睛一看:“你这个玉盘,是我的那个玉盘吗?”
“嗳?”鹿十心虚地用小蹄子把玉盘又挪了挪,“不是哦,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玉盘。”
司年微笑:“不是你大爷呢。”
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古董,是让你这么用的吗?司年二话不说抄起拖鞋就扔过去,打得鹿屁股上肿起一个拖鞋印。
鹿十更伤心了。
“这个世界对我真的太不友好了,大家都脱单了只有我还在solo,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连个催婚的姑婆都没有,太惨了,山里又那么冷清,连个跟我网恋的小姐姐都没有。一开始谈得好好的,到最后都让我代购山货,我淘宝都是皇冠店铺了……”说着,鹿十又看向司年,忽然生出一丝感动:“现在好像只有你还单着跟我相依为命了朋友。”
“滚。”司年拒绝。
鹿十自顾自地说话:“你说我是不是找错方向了?老天爷可能是看你们这些大妖都去喜欢男人了,于是怒而惩罚大家一起搞基,我不该执着于大胸小姐姐的,她们已经不属于我了。”
司年:“你能闭嘴吗?”
等等。
“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司年沉着脸。
“我觉得……嗯……”早晚的事。整个妖界,就属你们这些大妖最不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风气。但鹿十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感觉又要被打了。
最终,许是因为冷着脸的司年太过可怕,鹿十选择了离家出走,并且扬言找不到对象就不回来了。
司年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鹿十了,可喜可贺。
恰在此时,鹿十临走时忘记关上的门忽然被风吹上,同步响起的还有二楼的玻璃碎裂声。司年神色微动,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二楼卧室里,低头看向窗台下碎裂的玻璃瓶和几支倒在水泊中的花。
视线越过窗台,窗外阳光正好。
楼下跑过一个人,是晨练归来的段章。
司年微微眯起眼,双手抱胸靠在窗台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弯腰捡起一枝花,精准地扔在隔壁段章卧室的窗子上。
“咚。”突如其来的声音,提醒了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段章。
他推开窗,低头看到那支耷拉着花苞的花枝,而后看向隔壁的人。两人隔着大片大片月白色和桃粉色相间的藤本月季和一个宽宽的过道,遥遥相望。
段章:“怎么了?”
司年:“你在干嘛呢?”
段章:“刚冲了把澡。”
司年:“穿衣服。”
段章轻笑,随意地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架子上,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他背对着司年,所以司年能清楚地看到他因为穿衣服的动作而绷紧的每一根肌肉线条。还未干透的头发滴着水,顺着脊椎一路滑下。
司年挑了眉,抱着欣赏的姿态看着,蓦地又想起古人常有隔着轩窗看美丽姑娘梳头的场景,此刻倒有点像。只是姑娘换成了男人。
司年看人,从不遮遮掩掩,觉得好看就看了。段章穿个衣服都这么慢,肯定是故意的。谁会在家里穿衬衫呢,扣子还得一颗一颗扣。
三分钟后,段章穿好衣服,绕到阳台上把梨花捡了起来。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梨花之于司年的含义,可不都是别人给司年送花么?
如今司年送他一枝花,是在暗示什么?
“别看了,那不是送你的。”司年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好不绝情。
“好吧。”段章无奈,但还是进屋把花放进了插着向日葵的花瓶里。司年也没再说什么,那花被他扔得都快残了,爱留不留,他不管。
“我问你,你老宅里的梨树都还在吗?”
“在。”
司年眯起眼:“我不是说都砍了吗。”
段章勾起唇角:“可我没答应啊。”
“那你现在去砍。”
“可那些梨树是老头子的宝贝,如果我砍了,他会打死我的。不如这样,你跟我回去,他见了你,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忽悠,你继续忽悠。
司年伸手趴在窗台上,面带微笑看着他,说:“其实还有一个好办法:我有一把大刀,四十米长,一刀下去,不说满院子的梨树,我能连树下的人也一起砍了。”
性感屠夫,刁蛮霸道。那微微歪着头笑眯眯盯着你的样子,比爬藤的花儿更明艳。可段章瞧了半天,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对了,他今天什么都没戴,完全素着。头发像是刚刚剪过,剪得有些短,露着光洁的额头。
“你如果真嫌那些梨树碍眼,我把它们送给你,随你处置,好吗?”段章问。
“不好。这还不是要我亲自去弄?”司年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我陪你去。”
“不要。”
司年板起脸,“砰”的一声把窗关上,可去你的吧。
那边段章却在笑,并且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走到楼下,直到在客厅遇见自己拖着行李箱一脸困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