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好了?”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方峥说,“更何况我只是个孤儿,除了……那人以外,想来没人会有多在意我的死吧。”
“难得有这觉悟,可惜做了怨鬼,你注定和转生殿无缘了。”宋思年一叹。他还想再说什么,只是鬼力感知范围一角波动了下,他垂眼收声。
“……终于来了。”
“……”
王梓桐推开消防楼梯的门时,迎面扑来的阴潮空气让她浑身鸡皮疙瘩一立,背后汗毛直竖,甚至有种转身落跑的冲动。
她攥紧了手里提着的某国际一线大牌的包带,柔韧的触感让她心下稍定。
方峥那个祸害,必须尽早除掉……订婚宴之后她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这种阴气缠身的感觉几乎快把她逼疯。
一不做二不休,她一定要在今晚把这个灾祸完全清理掉!
这样想着,王梓桐推开门走了进去。
感应灯不知为何没有亮起。而7层通向6层的楼梯折角,月光映进来的窗边上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杜大师?”王梓桐出声问。
“嗯。”
那声音微哑着应了一声。
听这个声音确实是杜强风的,王梓桐松了口气,抬脚往下面那层楼梯走。等下到最后一阶,她才压住声量小心地探过头去问——
“杜大师,您说的需要我来——”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扩。
——3" 见鬼_曲小蛐0 ">首页 5 页,
此时在她的视线里,迎着森冷的月光转回来的人,脸色惨白,嘴唇血红,眼瞳里带着幽蓝色的莹莹鬼火。
“方、方峥!”
王梓桐惊骇欲绝地退后了一步。
她的声音嘶哑,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怎么还没有被……”
“以为我会被捉鬼师杀掉?……怎么会呢?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让你余下的一生,都活在这种恐惧里吗?”
在这凄冷的月光下,青年的声音近乎温柔,如同情人间耳鬓厮磨的低语。然而配合着此时此刻窗外被乌云逐渐遮蔽的月色,这“温柔”的声音只犹如滑腻的毒蛇缓缓攀上王梓桐的身体,那吹起的气像是就贴在她的耳膜上,鸡皮疙瘩顺着那“蛇”游走过的地方绽起,带来的冰冷和绝望的感觉疯狂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王梓桐本能地想要尖叫,然而这次,她发现之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她拼命地张大了嘴巴,却连一点细微的气音都无法发出。
而这一次,没人再会出现,没人再能救她,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她仿佛已经闻到血腥的味道了……
在女人的目光越来越黯,那点魂火也即将消散的时候,宋思年的眼睛蓦地一亮。
蛊惑术的印记在他的眼中飞速结成。
咔嚓一下,所有压迫的感觉尽数褪去,劫后余生的王梓桐捂住脖子惊恐地看向“方峥”。
然而还不等她觉得庆幸,突然便感觉自己的脑仁疼了起来,同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
而在她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她听见了那近在咫尺的幽幽话声——
“是你把方峥约到这里,推下了楼梯……是你杀了他……很快你就会去自首,监控录像作证,你将罪无可恕,然后在监狱中活在无尽的恐惧里,直到你死的那天…………”
“嗬……”
王梓桐的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声音,然而她却无法抗衡那诡秘的力量。
最终,她所有的意识都掉进了黑暗里……
一周之后,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松山墓地里,零星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一座新坟前吊唁。
而坟墓的后面,半空中飘着只怨鬼。
那怨鬼的长相,正和墓碑照片上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怨鬼的身影已经很淡很淡,看起来便是即将散尽怨气的前兆。而透过他的身影,另一个青年正咬着根草叶,坐在后面的那颗大树树枝上,两条修长的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他不爽地看了眼墓碑前眼眶通红神色疲惫而绝望的吴越锋,又低头看了看飘在自己下面的那只。
“怎么,还心疼起他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费尽心思只赚了个一无所有了?”
“……不,我只是在看自己的墓碑而已。这种感觉……很奇妙。”
宋思年咬着草叶:“哦,那是挺奇妙的。这世界上可没几个人能亲自参加自己的葬礼,你多体验体验。”
方峥好脾气地笑笑:“可惜有点遗憾,我应该没时间再体验了。”
“……”
宋思年松下草叶,低眼瞥向方峥。
最多还有几十息,这怨鬼就该散尽怨气,化成一块死玉了。
宋思年撇开眼,“……看在你是我第一个顾客的份上,说吧,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就三十息,考虑好再说——太难了我不做。”
“没什么好说的。我孤儿一个,无牵无挂,尘缘已尽,自归天地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如何?”方峥笑,沉默几息之后,他向着宋思年长长一揖,“不凭那捉鬼师的话,我也知道大人是神通无尽。能认识大人,是我的福气。”
“转生殿都进不去,福气个屁。……你不看这么透,说不定还不会这么早散了魂魄。”
宋思年低声咕哝了句。
他手腕上的树条抗议地拽了拽他。
宋思年低头看一眼,难得妥协,说了句好话——
“你是被我鬼力吸引去的,便说明是缘分,你也不必感激我。……认识你,也算是我的际遇。”
宋思年难得这样语气温柔言辞和善,老树都听得有点感动,却见方峥愣了愣。
“我不是被大人您的鬼力吸引过去的。”
“……唉??”
“是有人告诉我,西南有尊大人物刚醒,指点了位置让我求助于您。”
宋思年晃着的腿一僵,须臾后他猛地跳下了树,冲过去时他俊秀的五官都狰狞了几分:“是什么人这样说与你的?!”
“是……”
方峥话头刚起,他淡到极致的身影却虚晃了下,蓦地散尽了最后一丝气机。
怨鬼原本飘着的地方,一块死玉啪嗒一下落了地。
“……”
宋思年对着那块死玉沉默了半分钟,磅礴的鬼力忽地在整片墓地上空炸开,惊得鸟兽四散——
“你特么敢不敢说完再散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宋思年:
作者(哆嗦了下):……老谢,谢老,快出来把您家皮皮拎回去啊!
第13章
一个普通的清晨,天光刚亮,早已散尽了暑气的初秋往窗内送进了一阵凉意。
躺在床上的谢忱睁开了眼。
黢黑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淡金色。
——
他的主卧房间里,这个早上似乎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忱不动声色地坐起身,拉开被子下床。只是刚踩到地板上,他欲起的动作就停住了。
坐在床边的男人闭上眼,灵识取代了之前的视线,扫向一旁。在他左手边的床与床头柜搭起来的直角折角里,一只灵鬼趴在床头边儿睡得正香。
白面红唇,眼尾细长,鼻梁秀挺——一张脸清秀得很,只是睡得太香,头发丝都卷着翘了起来,平添了三分俏皮。
哪儿哪儿都好。
——假如不是这灵鬼上身的鬼衣已经形同无物了的话。
谢忱重睁开眼,就像是毫无察觉地起身走向洗漱间。
只是背离对方后,谢忱的目光焦点微微虚泛了些——
长得有些像、会使蛊惑术、已经活过千百年,偏偏又与珠石手串没有任何感应……这只灵鬼和那人,到底会是什么关系?
……
宋思年这一觉,再次睡到了午后。
他伸着懒腰坐起来时,连老树都无语了。
“主人,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了——您确定阳气是能帮您维持清醒,而不是加速昏睡的吗?”
宋思年还没睡醒,微开阖着唇,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歪在主卧这张大床的边上。“我这个睡……和那种沉睡完全不一样好吗……”他打了个呵欠,“这人身上的阳气纯净得古怪,给我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很久都没好好睡过觉的人突然遇上了最舒服的床,离他越近我越想睡……”
老树:“……?”
“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老树无奈,“那主人您就考虑什么时候去鬼市一趟,重新买套鬼衣吧。死玉不是已经到手了吗?王梓桐也被收监了,方峥的委托算是圆满完成,您为什么还不花死玉买件鬼衣?”
宋思年:“因为穷。”
老树:“……”
“一趟任务做下来,只拿到了一块死玉,花完之后遇上其他事情怎么办?”宋思年说着,敲了敲手腕上的树条,绿芽芽抖了抖,一块形如玉石、中间染着点血色的东西飞到了宋思年的手心里。
老树嘟囔了声:“您分明是因为这是方峥所化,没舍得花吧?”
宋思年撇撇嘴,“我拒绝这么gay里gay气的形容。”
“反正我提醒您,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您就得在您的宝贝儿面前裸奔了。”
“怕什么?”宋思年没心没肺地笑,“他又看不见。”
老树:“……”
话是这么说,但半下午时,坐在窗户边晃着玩儿的宋思年还是有点憋不住了——
“树啊,你说他老盯着我这儿看做什么?”
“主人,人家没在看你,只是在看窗外。”
“……但从我的视觉上,感觉他就在看我啊。”
“您不是不怕看吗?裸上身算什么,反正他也看不见您,是吧?”
宋思年:“……”沉默了会儿,他皱皱眉,“看来我还是得找个壳儿才行。没壳儿挡着我都不敢抱着他睡了,万一阴气太重让他有所察觉就不好了……”
老树嘲讽:“是是是,您才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就只是因为想抱着他睡才要找个壳儿的。”
宋思年权当自己没听见。
他躲开了男人视线的方向,然后托着下巴发呆——
“可是换壳的话就要用蛊惑术,万一用多了他傻了怎么办?”
老树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换壳就得用蛊惑术的。”
“哦?那你还有什么法子?”
“………………”
谢忱发现那只灵鬼不见了。
确切地说,是他以为当天出去就会回来的小家伙,却离开了两天都没露面。
在谢忱已经开始考虑要用什么方法把那只灵鬼找出来的第四天下午,他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谢忱起身开了门——
门外没人,只蹲了一只浅灰色的小猫崽。
小猫崽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眼睛水汪汪的。见门开了,它费劲地仰起脑袋来,犹豫了下,伸出一只前爪,讨好地在谢忱的棉质拖鞋上挠了挠。
谢忱一怔。
同时有迟疑的魂音隐约传来。
“树,你确定这样有用?”
“主人,看运气了。”
“运气不好会怎么样?”
“嗯……被拎着脖子扔出去?”
“……”
宋思年正为自己听了老树这个狗头军师的话而有点后悔时,却听见那个低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蓦地笑了声。
尽管那弧度实在是可以忽略,但宋思年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树,是我听错了吗?他刚刚笑……”
这句还没说完,宋思年就忽然感觉身体一轻。
——
谢忱面不改色地拎起灰色小猫崽的颈后软肉,把它抱进怀里,关门转身进了屋。
在被男人搁到办公桌上僵了好几十秒,宋思年才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已经进入办公状态的谢忱,问:“树啊……他、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我拎进来了吗?”
老树同样心情复杂,但不忘开口纠正:“是抱进来的——而且动很温柔。”
“难道他喜欢猫??”
“嗯……也可能他是想换个方式把猫处理掉,但现在没时间?”
“……”
晚上,宋思年被外出了一趟回来后的男人按在了新买的猫便池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老树错了。
“以后只能在这里解决问题。”男人声音平静得让宋思年很崩溃。
——这男人是很认真地准备养他,不,养猫了。
猫便池、猫砂、猫粮、逗猫棒……买了一堆,甚至他还看见了两只毛线球。
没一会儿,被塞进猫屋里的宋思年就看见两只猫爪印形状的猫食盆被谢忱放到了猫屋门口。
一个里面装着水。
另一个装着猫粮。
窝在小猫崽身体里的宋思年难得有了抓狂的情绪——
他是只灵鬼!他才不会吃猫粮!
……嗯?
好像是鸡肉味道的。
灰色小猫崽的鼻头动了动。
几十秒后……
宋思年:真香。
老树:“……”
感觉到小猫崽吃了猫粮,坐在书桌后的谢忱虽然没有看过去,唇角却抬了抬。
大约到了晚上九点,在猫窝里趴得百无聊赖的宋思年猫耳朵支了支。然后他从猫屋探出脑袋,就见书桌后男人站起来,收拾了桌面东西,显然是准备洗澡入睡了。
宋思年啧啧感慨:“真是高龄作息啊。”
然而让宋思年愣住的是,他话音落下没几秒,书桌后的男人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在昏暗的落地灯下格外黢黑的眼瞳微微狭起来。几秒后,男人绕过书桌,大步走到了猫屋旁边,蹲下身把宋思年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