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按照邀请函上所述, 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 焦家最元老的几位却还丝毫没有要露面的意思。
客人们之间难免有些躁动, 更不乏有些居心叵测的人阴阳怪气地笑话着——
“这焦家是太久没坐世家的位置了吧, 所以才会连世家该有的礼仪气度都忘了?回归晚宴耽搁这么久,都不见主人露面,他们焦家的人也不怕被其他四大世家笑话么?”
“…………”
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灵力强盛的捉鬼师,这话自然传进了不少人的耳朵里。
此时在宴会现场勉强撑个场子的焦家家主的三弟一边安抚着重要客人,一边皱着眉招呼来旁边角落里的下属——
“父亲和大哥怎么还没到?不是让你们赶紧去催了吗?”
那下属为难地说:“已经去催过好几遍,到后面老家主都跟我们发了脾气,不许我们去那边扰客人清静。”
焦深眉头拧起个疙瘩, “什么客人这么大的来头??”
“这我们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是仇小少爷领回来的客人。”
“小革领回来的?”焦深眼珠子转了转, 思绪到某处时忽然一顿, 他身形微僵, 连忙看向面前的下属,“——你可听见小革是怎么称呼那位客人的吗??”
下属茫然地摇了摇头。
焦深一攥拳,抬脚就要往宴厅外面走。
那下属见状急了眼,伸手去拦焦深, “三少,您可不能也去——您去了让这宴厅里这么多号客人可怎么办啊?”
焦深摆摆手, “你懂什么,这帮客人加起来也没那一位重要……这些都交给你了,你记得安抚好, 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啊!”
“三少——”
那下属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气哭。
而就在这时,焦深面前宴厅侧门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看清来人,焦深脸上还没来得及褪下的笑容顿时一苦,他垂头丧气地停下了脚,“……二姐。”
被称呼为“二姐”的女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焦深一眼,然后才轻“嗯”了一声,说:“父亲和大哥正在主楼招待贵客,你不好好替他们安抚这边的客人,是准备上哪儿去?”
焦深愁眉苦脸的,“二姐,我都听下面的人说了——是不是小革的师父来家里了?上次我就没能见着,这次您怎么也放我去见一面吧?”
“你当这是哪儿,焦家动物园吗?”焦妍妍没好气地斥了焦深一声,然后才稍稍放缓了语气,“之后有的是机会,今天不行。……这是什么场合你心里不清楚?就算父亲和大哥不赶过来,你也得替他们把场子压住了——难不成要让人笑话我们焦家连个回归晚宴都办不好了?”
“…………”
从焦妍妍那儿听出这事情不容置喙的坚决了,焦深没法,只得渴望地看了一眼主楼的方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往宴会中央的台子上面走。
而他身后的焦妍妍也同样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他之前望去的方向。
……
与此同时,焦家家宅主楼。
一楼大堂内。
端着茶水走过来的佣人离着沙发还有几米的距离时,便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
“我来吧。”
佣人手里的茶水被接过去,她刚要道谢,突然为刚刚似乎有点耳熟的声音疑惑了下,随即她抬起头看过去,跟着便愣住了。
接过茶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焦家的一家之主,焦舜。
如果他是去给老家主敬茶也就罢了,可这佣人看得清楚——老家主分明正站在沙发旁边,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而他面向的沙发上,似乎还坐着个背对着这里的男人。
佣人心里吃惊,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会有什么样的人,能叫焦家的老家主和现任家主都晚辈似的守在这大堂里,甚至连落座的不敢。
佣人竖起耳朵,听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谢大人,您莅临焦家,我们却没事先得知而出门迎候,是我们的过失……还请您见谅。”
老家主焦沈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的反应。
而答方声音平静,“只是需要一些东西,临时起意,不必惊慌。”
“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哪敢劳烦您亲自上门来取?我们应当为您送过去才是——仇革这事办得不力,之后我一定代您责罚他。”
“……”谢忱微皱起眉,“与他无关。”
焦沈英与旁边焦舜对视了眼,随即小心问:“那小革此时……”
“仇小少爷方才领着另一位同来的客人,去休息室里了。”
旁边下属谨慎地低头回答。
焦沈英闻言眉毛一抖,面上露出些不虞——再重要的客人,也不该让仇革搁着谢忱不管,去陪那位啊!
正在焦沈英要发火的前一秒,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不疾不徐地抿了口热茶,说道:“是我的客人。”
“——啊??”
焦沈英刚要出口的话咕咚一声憋了回去,自己都差点岔了气,却也顾不上旁的,连忙躬身向前就要向谢忱继续请教那位神秘客人的身份。
而就在这时,安静的大堂内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
这并不大的声音却引得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
不为别的,只为这大堂里耳聪目明的捉鬼师们都听出来了,那声音分明就是休息室方向传来的。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便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堂内。
仇革在后,客人在前。
而看着那位红裙白肤、栗色微卷长发,唇鼻前还覆了一段红纱,绕着雪白的细颈藏进发丝间的客人,所有人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那双半遮半露的桃花眸里,沾着一点春水似的凉色,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起来,在大堂内众人身上缓缓走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身上。
像是心有灵犀的,与那目光落来的同时,男人手里“咔嚓”一声细响。
即便是细微的声音,也足够叫回这些五感灵敏的捉鬼师们的魂儿来了。
焦沈英收敛失态,连忙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谢大人,您……”
“无碍。”
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何透着三分寒意,听得在场人都想哆嗦一下。
而后,他面无表情地把被自己捏碎了的薄胎茶杯放到了一旁——
“茶有些烫,失手了。”
众人:“…………”
焦家所有人里,只有焦舜有些疑惑地盯着那双总让他觉着哪里眼熟的桃花眸。
过了两秒,焦舜忍不住迟疑地问仇革:“小革,这位小姐是……?”
“……”仇革心有余悸地把目光从那碎掉的茶杯上收回来。
他深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取悦不了他的师父,那他恐怕离着那杯子的下场也就不远了。
于是仇革沉默了三息:
“这是我……‘师娘’。”
作者有话要说: 宋思年:????
第99章
无论焦家众人对他这位谢家后人的伴侣有着如何强烈的好奇心, 宋思年都丝毫不存帮他们解决困惑的意思。
所以直到进入焦家去往捉鬼师联盟的传送阵之前, 不管焦沈英或者焦舜说什么, 宋思年一个字不曾出过口, 全程带着一种装聋作哑视若罔闻的出世感。
焦家众人识趣, 便也没敢再追问,恭恭敬敬地把两人送去了主楼传送阵外。
临进之前,谢忱看了一眼安静地跟在焦沈英身后的仇革,语气平静地问:“你可一同前往?”
仇革还没说话,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焦沈英微微转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
焦家人视谢忱为不二之主,自然期望家里后辈能得到谢忱提点重视, 若是还能一直跟在谢忱身边, 自然再好不过。
然而仇革没有直接应下, 而是先看了一眼谢忱身后。
雪肤红裙、栗色长发、浅色眸子的“师娘”也恰巧在此时抬眼, 不轻不重地睖向他这儿。
“……”
仇革心里一哆嗦, 二话不说低下头去微微躬身,“今日是焦家回归晚宴,弟子须在家中料理琐事。”
不顾前面焦沈英给自己使眼色使到快要抽搐的眼角,仇革语气恭敬而决绝, “不能陪同,请师父原谅。”
谢忱似有所觉, 微微侧过视线看向自己身旁。
与宋思年对视了眼之后,他点点头,“无碍。你也应当在家里操持。”
仇革心里松了口气, 如蒙大赦地躬下身,“谢师父。”
而他所面的方向,谢忱转回身,前脚踏入传送法阵内。
“恭送谢大人——”
以焦沈英为首的焦家众人遗憾地从仇革那里收回了视线,纷纷朝向谢忱。
只是话刚出口,他们却发现男人的身影停在了那儿。
正在焦沈英准备上前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吩咐时,便见男人向着侧旁伸出手。
——
指骨修长的手掌托在了他身旁人的面前,男人开口时是焦家众人从来没有在他那里听闻过的温柔随和。
“走吧,”谢忱黢黑的瞳眸里掠过一点极淡的笑色,“……‘夫人’。”
“…………”
同样背对着焦家众人,宋思年的身形在原地足足僵了几秒,才迟疑地伸出手搭了上去。
两人随后一起踏入传送法阵。
阵内光影一闪,两道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后面的焦家众人这才纷纷直身,为首的焦沈英皱起眉,扭头看向仇革,“为何托词不肯与谢大人同去啊?”
作为焦家的老家主,焦沈英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仇革根本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所谓为晚宴而留的理由。
即便他如今已经是焦家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存在,世家回归晚宴这样的场合上,老家主和家主一辈尚存,怎么也轮不到他这小辈来发话。
若不是仇革是他亲眼看着长大、最清楚脾性的,换做其他小辈的话,此时焦沈英少不了要先痛斥一顿了。
而听了焦沈英的问话,仇革不慌不忙地开口:“外公有所不知。”
“嗯?”
仇革心虚地看了一眼传送法阵的方向,确定没什么气息残留之后才正色开口:“师父对‘师娘’最为珍视,向来不喜外人知他存在,我是为了避嫌、也避师父不悦。”
“…………胡扯!”焦沈英一听这话,气得把手一甩,“那是谢大人——谢家的后人,所忧所虑都是天下安危,怎么可能像你说得如此计较于儿女情长?”
仇革不慌反笑,大着胆子抬头看向焦沈英,“那外公在今日之前,可曾见师父对旁人珍视如此?”
想了想之前这短短时间内的相处,焦沈英:“…………”
面色挣扎了几秒,焦沈英才有些不甘心地问仇革:“你这位师娘,对谢大人来说真就如此重要?”
仇革正色,“不敢欺瞒外公。”
“……”焦沈英面色古怪地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隐约还能听到他自己疑惑嘀咕的低声:“可如果家书记载不错……谢家人该是不能与普通人类女子婚配的才对……是家书记载有误,还是那女子也是圣族之人呢……”
向晗已经不记得,这一次自己“饿”了有多久了。
他龟缩在这一片暗无天日的狭隘居所里,浑浑噩噩地等着那人给自己送来食物。……以前有时候也会等上好多好多天,等到他几乎要维系不住自己的意识,但那人总能在最后时刻赶到……
然而这一次,向晗隐约觉着,似乎是出什么问题了。
那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了。
久到向晗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这几天自己再得不到食物,大概就要彻底沦为没有理智没有意识甚至不算活着的东西了。
尽管……现在也已经相差不多。
所以到底还是被厌倦、最终还是被抛弃了吗……
向晗苦笑了声,却听见空气里有“嘶嘶”的可怕动静。
……也对,此时的自己,是个人看到应该都会觉着想要逃离吧?
可是……好饿啊……
好想、好想——
向晗仿佛听到一种最深的渴望从灵魂深处震颤着响起,随之而来,几乎要撕裂开自己的痛苦侵袭了理智,吞没掉了他所有的意识……
月上中天,郊区树林里一片死寂。
林中那破败小屋一角,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条扭曲的影子,慢慢摸索着爬起。
“食物……”
嘶哑而可怖的声音响起,那东西睁着一双只有两个窟窿的“眼睛”,看向某个方向。
——
穿过了木屋的阻隔、穿过了无数密林,一袭艳红长裙,撩动了这无边的夜色的静谧。
“食……物……”
那个嘶哑的声音“嗬嗬”地笑了起来,表情愈发狰狞,而可怖的声音从木屋里一直传出去。
深夜的林子被惊起了一片原本安睡的黑鸦。
“嘎嘎”的刺耳鸣叫让夜里的密林更为阴森,连吹过树梢的风都带着让人骨寒的温度。
而密林的边缘,穿着红色长裙的青年身形一抖,抱起手臂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咕哝——
“这种加起来没用上一尺布的衣服到底有什么存在价值?……而且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活儿需要上夜班?”
老树小声:“主人,您是要抓鬼,当然得在夜里了。”
“鬼怎么了?鬼就没有休息时间了?还有没有点鬼权了??”
老树:“不是所有鬼都跟您似的不正常,一点都不怕阳气的。尤其恶鬼,昼伏夜出是他们的常态,这——”
老树的话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那树芽儿抖了抖,嗖地一下卷了回去——
“主人,它它……它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皮皮年:这么怕死的树精,我还是当柴火劈了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