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君眨了下眼:“宁叔叔曾经教过雪君,要一世人都保护织月的……”
这句话伴随着一阵针刺的疼楚,直直扎入心底,宁独秀牙根微微用力,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他说完。
“可那是因为,是宁叔叔教雪君的,所以雪君才会去做。”
“如果就像那话本里面的故事,雪君只有做下那样的选择才能保护织月,却会让宁叔叔难过——那雪君会选择织月。”
“然后陪宁叔叔一起难过。”
宁独秀的唇颤了一下,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叔叔,不哭。”
没关系,他说不出来,体贴的顾雪君便主动帮他——他低下头去,在那张淡色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甜甜软软的一吻,纯洁的不带丝毫情.欲。
这个吻时间很短,很快便分开了,宁独秀呼吸有些不稳的撇开头,转头的一瞬间顾雪君看见他的眼角有些亮。
“做什么忽然又如此?”
面对宁独秀的询问,顾雪君眼睛只定定盯着男人那已然暴露一切的赤透耳根,笑得一派天高云慢日暖春和:
“因为刚刚宁叔叔的模样,难过得让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所以雪君想要亲亲宁叔叔,这样就不难过了。”
顾雪君歪了歪头,认真道:
“每次叔叔亲雪君的时候,雪君的心情就会欢喜十分。”
目睹宁独秀有些慌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顾雪君无声地笑了起来。眼神清明,与以往那清澈却带着天真的童稚又有所不同。只听他忽然开口:
“六六?出来。”
只见天花板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黑色漩涡,一碧绿色的奇异小人便从这黑洞也似的漩涡中探出脑袋,跟着无视重力直挺挺悬在半空中。这自然便是意沧浪的好帮手,贤惠能干的系统六六了。
此时六六抬起眼,短短时刻内一双大眼中盈满了水光,当真是一副“泪眼盈盈”的可怜模样。
它看着意沧浪,这一刻它知道,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六六,而是瑶琼奶奶笔下的各种人物的附体!楚楚可怜的代言人!小百花们的象征!
于是,只见碧绿小人疑似嘴巴的部位一瘪,随即——
“呜哇!宿主你终于想起我了!”
积攒多日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六六哭得格外酣畅淋漓。
一边哭,一边却也时不时隔着细细短短的手指缝扑扇着大眼睛查探宿主的反应,可见它一来没有它说的那般委屈,二来怕是也没有它表现得那般胆大。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这个宿主一直笑眯眯的,做任务时候也一直习惯走装弱卖乖的不要脸流,甚至自己这个系统也时不时能捋捋老虎须——但六六莫名不敢在他面前放得太开。始终有一种直觉让六六觉得,这个看着好脾气的宿主,实际上和温柔强大的主人是两种人,比起真正男神一般的主人,宿主带给他的威胁感更甚。
其实六六一直隐隐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主人寄养给宿主的系统,在刚开始一人一系统磨合的那段日子里,宿主可能就嫌麻烦把自己丢给主神再回炉重造一个新系统出来了。
可怜它一个小系统,空自枉费了一身温柔贤惠元气□□的出厂设定,却偏偏怼上这么一个小妖精似的宿主,连放开胆子嘤嘤嘤哭手绢都不敢。誰让它身为系统,却是节操没他甩得开,脸皮没他来得厚,撩汉没他技术高,甚至连身为系统最基本的职业技能之一的做饭——都没有这身为人类的宿主来的厉害。
也真是要逼死系统了!
如今终于被六六逮着机会,尽情地嗷一番发挥一下身为系统的作死传统,自然要尽情造作一下!
忍受了魔音穿耳数分钟,六六终于消停了下来。
意沧浪无奈地看了它一眼:“哭完了?”
“嗯……”
六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来的手绢委委屈屈地擦掉了眼角泪花效果的数据流。
这自然也是六六体贴——如果情节需要,六六可以再哭五百年。
那个抢走了六六主人的小妖精微微正色肃容道:“那就开始正事吧,原主的魂魄你接收了?”
六六说道:“已经处理好啦!还好六六一直在线跟着宿主,不然顾雪君的魂魄差点就要跑走了!”
“哦,那你这么棒,要不要给你朵小红花?”
六六刚想点头,忽然一股难言的第六感阻止了已经排上语料库序列的数据流:
宿主刚刚的语气好像并不是诚心诚意地要夸奖自己欸?
六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果然,嘴上说着要夸夸你的宿主,笑容却隐隐透着一分危险。
呵!这个心机狗!就知道欺负它这种良家系统!
它六六又岂是这种容易屈服于邪恶势力的人?!
于是六六道:“咳咳,不、不用了。”
这次的事情真要说起来这个锅还真得由六六背一部分。
那日它检索到了顾雪君这个潜在任务者,虽然顾雪君是个智障傻宝宝,但系统却能通过特殊算法在他杂乱无章的意识流中提取出其中最深刻的执念。
也就是轮回者作为使用其肉身要完成的补偿。
顾雪君的执念是——宁独秀。
“我保护不了他……谁能、谁来替我保护他……”
或许是因为过于单纯的灵魂,反而使得这个思维波能够被系统捕捉到,经过检测后满足了成为任务的条件,在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情况,便被轮回系统作为“任务发布者处于特殊状态下无法亲自达成交易”的情况判定交易成立。
读取完剧本的意沧浪本该在顾雪君因伤寒病逝的时候进入这具身体,却想不到六六在投放的时候居然一不小心将他提前投放了进去。
投放错了时间,此时正常状态下的顾雪君虽然意识混乱,但灵魂力量仍旧健全,再加上瞬间变窄的生存空间,种种因缘际会之下,让意沧浪陷入一时的混乱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变傻了。
变傻不算还失联了。
轮回者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即使有主神帮忙删选和思维保护,也常常有轮回者在小世界中迷失自我的情况发生——何况现在的意沧浪还是没有主神庇护的孤家寡人。
眼见顾雪君与意沧浪意识有逐渐融合的意识,六六偏偏又被单方面屏蔽,自然心急难耐。
幸运的是,意沧浪对爱人的独占欲却让他在最后关头强行突破了重重束缚,加速了对顾雪君记忆的读取,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顾雪君的意识体挤出了身体。
——只能说这样一切都是真爱的力量啊!
安抚着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顾雪君的意识体,六六这样感叹道。
顾雪君是智力发育水平保持在7岁幼童,并不是完全痴傻,离开肉体后他就接收到了日后自己的信息,在六六花费了一番功夫解释后,他便正式接受了这笔交易。
意沧浪挑了挑眉,放过了六六,这个小系统虽然有些喜欢作死,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可爱的帮手。
他询问起正事:“好了,这件事揭过,不过宁织月是怎么回事?剧情里她回来应该没有通知宁家吧?”
结果下一刻,六六就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宿主啊,咳,有件事你可能得知道一下。”
“嗯?”这个语气,意沧浪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是,一开始我们不是选定将一个月后作为投放时间点么?之所以会出错是因为,正好当时打开的时空间隙被平行时空的意识体闯了进来,引起了磁场的变化。”
六六也真是觉得委屈,这锅背得太心酸了。从前做为一个在主神那边有执照认真的合法官方系统,它什么时候遇到这种钻空子来重生的事情?
——这车翻得简直猝不及防。
意沧浪:“……”
六六心一横,索性直接把一切交代了:“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的宁织月是重生回来的宁织月了。”
“嘟——”
轮船的汽笛发出长长的轰鸣,伴随着翻滚起的阵阵浪花,高大巍峨的钢铁怪兽靠岸了。
即使铁甲船这种东西已经引入国内几十年,然而每当繁忙的渡口这种时髦厉害的洋玩意儿抛出定锚,缓缓停下的时候,围观的人们还是会忍不住朝着那直入天际的烟云惊叹。
11" 攻略那个蛇精病0 ">首页 13 页, 铁甲船上,星条旗旁边慢慢升起了五色旗,船上的海员呼和着,在船岸之间架上木板。
甲板上此刻是一片的忙碌,不时有心急的旅人靠着栏杆伸长了脖子在下方招手挥舞的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脸庞,或者有人伸长了手臂挥舞着毛毡帽。
而此时排队下船的队伍最后,一对青年男女脸上挂着依依不舍的表情。
“织月,你要等我,回去后我便即刻去向宁老爷求娶你!”
斯文的青年留着时下流行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睛,显出十分的书卷气。
他的手紧握着一年轻女子的手,手心因为一腔真挚的热情沁出汗珠来,真诚的双眸深情地凝视着女子。
女子生得一副清丽温柔的模样,不施粉黛的脸庞素净如莲,耳边落下些许碎发。不同于时下许多大胆求新的时髦小姐,女子今日特日换下了她早已穿惯的旗袍,反而换上了一直压箱底的袄裙,浅蓝的上衣与墨色裙装,洁白的长袜与齐整的小黑皮鞋,处处都显得乖巧娴雅。
这街头处处可见的女学生打扮,穿在这女子身上却莫名带上了几分清纯的诱.惑,看惯了女子身着剪裁得宜的旗袍的新潮模样,这几分熟悉、却更显陌生的模样一下子戳中了青年的心脏。
他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那个在校园的樱花树下静静看书的少女。
已经有几分黯淡的激情,就在今日再次死灰复燃,这一句承诺,他说得再真切不过。
然而女子却不想他想的那样,立刻欢喜地应下。
相反,女子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忧伤的微笑,她没有说话。
一路拥挤,青年连忙处处护着女子,免得她被人群挤到。终于女子找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姐!”
女子一愣,顿时露出一个温柔娴静的笑容,宛如三月的春日那般娴雅,仿佛一朵悄然绽放的小百花。
莫说是本就为她吸引、与她一路同行的青年,便是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不由为这个笑容一怔。
“福伯。”女子迎了上去,视线扫过福伯身后,却只看见旁边停靠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上面只坐了一个司机。
她眼神一瞥身边有些局促地想要说什么的男子,在他开口之前忽然转过身,从包中取出一本书,递给青年。
其实这几年朝夕相处,青年与她早已熟稔十分,然而此刻青年的心头却莫名被一丝受宠若惊的情绪所拢摄。
“慕容老师,此书为君从前所赠,我一直收在身边时时翻看,在我艰难的时候便从中汲取精神的养料,如今我们……我便将此书物归原主。”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青年,轻声道:“还望你我,好自珍重。”
目送那如莲的清丽身影提着裙摆钻入轿车中远处的身影,慕容老师孤零零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慌忙低头去看手上那本书。
这是一本被精心保存的诗集,上面还有它曾经的主人留在其上的斑驳的泪痕。
然而慕容老师却仍旧要废了些功夫,才从记忆中找出了自己赠书的片段。
他心中一痛,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迹娟秀的词: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望君珍重。”
青年猛地抬头,然而却只来得及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已然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缓缓并入车流。他心中有根弦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手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甚至他的双腿,都似乎有一股无名的力量绊住了他的脚步,令他丧失了去追求改变的勇气。
他们还会再见的,织月一定会等他,自己、自己也一定回去找织月。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然而心中却平添了一份怅然若失的迷惘。
而此时的黑色轿车内,年轻女子卸下往日新潮浓艳的装扮、露出符合她那个年纪应有的清新亮丽后,一张俏脸越发显得清丽温柔。
良好却不拘泥的教养,朴素却不显落魄的衣着,便如同一副娴雅的水墨画卷,落入副驾驶座上暗自打量的福伯眼中。
“一晃小姐去德国念书也又有好几年,小姐大了,也变漂亮啦。”
福伯这话可不是客套,而是诚心诚意地感慨。
不知怎的,虽还是那副素净模样的打扮,但宁织月就是给福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内里成熟的一朵娇花,正在等待绽放。
“福伯捧了。”宁织月笑了起来,这一笑带着几分真切的意味,那张素净的脸庞竟莫名显出几分清朗味道,与上车前和那位慕容老师告别的笑容比起来,却是高下立判。
她在轿车宽大的后座上正襟危坐,当真是目不斜视。然而过了些时候福伯再看,却见少女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这熟悉的一幕令福伯不由笑了起来。
宁织月眼睛一瞥,便在后视镜上和福伯的眼神撞在一处,蹭的一下脸就热了——被人发现自己在臭美,这是不是有点太尴尬?
论起年纪来,绝对能算是宁织月爷爷的福伯俏皮地眨眨眼,然后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
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宁织月小姐回国的消息偏巧不巧,正赶上宁老板快要生日。虽说这三十六岁生日非零非整的,宁老板也从来不喜欢那些洋玩意儿的轻浮虚华,往日里过农历生日时也不过让厨房下一碗长寿面,更别提阳历?人难不成还一年过两次生日不成?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