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人都是疯子!”刘警/官结合朱家儿媳处得到的口供,大致了解了案情,不由怒骂,“为了大儿子的病,又是杀亲人,又是绑架外人。自己剜自己的眼,还要做个仪式,不是邪/教是什么?”
那个一直在哭泣的少女,大约就是朱家的小女儿了。她的家人为了给儿子借命,将她折磨致死,刀刃上裹着的血红雾气,焉知不是她的怨气?
她死去的时候,一定非常凄惶吧?同样是家里的孩子,为什么她就要为哥哥奉献生命?
第二天,明焱带着肖从朔去医院换好药,小心翼翼地藏住纱布,才敢去住院大楼探望肖从朔的外婆。
外婆看见脸上还挂着伤痕的肖从朔,心疼坏了,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通知你。我知道朱家人打坏主意,还是和同村人聊天时,听他们说漏了嘴。”
“快让外婆看看,伤口深不深,疼不疼?”
肖从朔不愿老人家担心,故意做了个大动作,忍着痛笑出来:“您看,就是小伤。”
“不许乱动。”老人家急忙拉住外孙的手臂,叮嘱道,“小心点,别再挣裂了。”
明焱笑看着祖孙二人闲话家长,把手中水果放在床头,刚要问好,就见老人家忽然拉住他的手,笑得快要睁不开眼。
外婆赶忙让明焱坐,继而问道:“这是孙媳妇儿?”
肖从朔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一边咳嗽一边解释:“您老说什么呢,人家是我朋友。”
“您好。”明焱尴尬地笑了笑,开口和外婆问好。
“朋友好啊,小朔就拜托你多照顾照顾了。”外婆似乎有点失望,小声嘟囔:“这么漂亮怎么是男娃呢?”
趁着出门打热水的功夫,肖从朔无奈地说:“我外婆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看东西只能瞧个大概,你别介意。”
“没关系。”明焱表示理解,“老人家也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这话一说完,肖从朔与明焱各自想到启程之前,大白与朱离所说的话,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秒之内,气氛尴尬到至极。
幸好窗外有幽魂飘忽而过,他们互望一眼,一道追出去,暂时抛却了尴尬。
朱家死去的女儿又出现在医院,穿过雪白的墙壁,走入一间病房。
这是一间特殊病房,门外还有警/员看守。被剜去双眼的嫌疑犯蒙着纱布躺在病床上,在梦里看见了死在自己手上的女儿,发出阵阵惨叫。
“我不后悔杀了你,你永远比不上儿子!”
“不可能,我的阿光不会死!”
他说着梦话惊醒,似乎得知了什么,如濒死的野兽那般呼号:“不可能!我的儿子不能死!”
门外的警/员唤来医护人员,为他打一针安定。男人复又安静下来,慌乱中拉住一位警/员的手,颤抖着声音问:“我的儿子没有死,是不是?”
“在你被抓的那天,你儿子就没了。”警/员也十分厌恶这个男人,冷声冷气地说,“儿子女儿哪个不是命?你却好,硬是把自己从儿女双全整成孤寡老人。”
窗外目睹一切的两日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深深叹息。真正是讽刺啊,这个男人深爱他的儿子,为了儿子的命不惜双手沾染鲜血,却对女儿冷酷无情。
好在世上报应不爽,他亲手造孽,现在终于自尝苦果。
外婆的病已经痊愈,翌日,做完最后的检查,肖从朔付清医药费,带着外婆出院回家。
经过老朱家这件事,村里人愈发深信肖从朔是灾星,连带着他外婆都不待见。
明焱扶着老人站在门前,等着肖从朔掏钥匙开门的空当,就有三五路人嚼着舌根路过。
“听说了吗,他们就是从老朱家逃出来的人,命真大。”
“又是那个肖从朔?就说他是灾星,难怪他爸妈都不敢要他。”
“可不是嘛,说不定老朱突然精神失常也是他害的。”
刻毒的言辞落入耳中,明焱实在气不过,想过去理论,却被老外婆拽住。老人慈祥而睿智,笑容如融融暖阳:“莫跟他们争长短,咱们过自己的日子。”
明焱点点头,按下怒火,扶着老人走进门。
简单平房里,只有一间客厅和两间睡房,肖从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明焱说:“我家地方小,今晚只能委屈你挤一挤了。”
明焱帮着肖从朔收拾出许久没住人的房间,随口说道:“又不是没跟你挤过。”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傍晚,淅淅沥沥的秋雨突然来袭,远处的山峦都变成青黛色。
肖从朔望着牛毛似的秋雨,与明焱说:“要是天气转晴就好了,我能带你去山上逛逛,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没败的睡莲。”
明焱没好气地说:“绷带还没拆就想着爬山?好好休息几天,把伤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是是是,遵命,我的大老板。”肖从朔被他“教训”得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肖从朔没想让明焱插手晚饭的事情,硬是要自己做特色菜招待客人,结果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明焱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逞强,一把夺来锅铲和铁锅的主导权,炒了一盘腊肉笋干。
“你歇着去。”明焱左思右想,发觉这个病号一只手有伤,另一只臂膀有伤,似乎什么都干不来,“实在想帮忙,就去买点熟菜回来。”
肖从朔被他使唤得乐呵呵,打着伞就走出门。
老屋已经沉寂了许久,两名年轻人的到来,为这里增添了许多蓬勃朝气。外婆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既为外孙回来探望而感到满足,也为他能结交到这样的好朋友而高兴。
夜晚时分,明焱与肖从朔紧巴巴挤在一张床上,实在舒展不开身子,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肖从朔似乎因为受伤而体力不济,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入眠。
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秋雨已散,阳光冲破云层与雾气,洒落人间。
肖从朔看见,秋日的太阳沿着窗扉的缝隙洒进屋里,如同跳跃的碎金,正好落在明焱的脸上。光影明暗之间,他的睡颜仿佛化作一幅静谧的油画,好看到不真实。
原本只是一瞬间的悸动,却被肖从朔鲜明地感知到,化作百爪挠心。肖从朔终于明白什么叫“心痒”,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明焱的唇上落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
明焱似有所感,猝然睁开眼,迷茫地空睁着双眼,直到肖从朔退离,他才彻底清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肖从朔惨遭抓包,尴尬到无以复加:“对不起,我——”
“我来教你。”明焱忽然凑过来,刚刚分离的唇再次熨帖在一起,只是这一回,绵长而温存。
第21章 饕餮之欲 1
肖从朔挥别了外婆,与明焱踏上归程。
这一次回乡遇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终于在列车启动的时候逐渐散去。
午夜时分,肖从朔和明焱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花鸟店,大白和朱离窝在一起,早已酣眠在梦乡里。
明焱记挂着肖从朔的伤处,今天一直辗转在旅途,列车座位逼仄狭小,也不知道会不会扯坏了刚结痂的伤口。
明焱想去看看肖从朔的情况,一打开们,却看见这人正就着水盆拿热水擦身子,纱布绕过胸膛,缠绕在肩胛与臂膀,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明焱尴尬地想关门出去,却被肖从朔叫住:“帮个忙?”
“好。”明焱想了想,又推门进来,看在他右手受伤左臂挂彩的份儿上。
伤口不能沾水,只有拿毛巾擦洗,明焱小心翼翼绕过纱布,生怕伤口发炎。也许是因为沾染了温热的水汽,肖从朔的胸膛渐趋滚烫,隔着毛巾,明焱都能感知到心脏炽烈跳动的节拍。
“平时看你高高瘦瘦的,想不到还挺结实。”为了缓解不自在,明焱开起玩笑来。
“小时候农活儿干多了,自然比你们多几块肌肉。”肖从朔说得半真半假,忽然使坏凑近明焱耳畔,低声问,“想不想试试?”
“嗯?”明焱发觉自己被调戏了,一挑长眉,微挑的眼里飞扬着笑意,“我在上面。”
“我乐于享受。”肖从朔仰面躺在床上,舒展成一个“大”字,双手枕在脑袋后,一副“请随意”的姿态。
但是直到这一晚过去,明焱才明白“在上面”的含义有很多种。现实与想象完全相反,自诩神明的他……被攻城略池了。
在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明焱只有一个想法——这件事不能被大白那个大嘴巴知道一丝半点。
翌日清晨,仍是肖从朔先行转醒。他看见,明焱仍在沉睡,睫毛不自觉地微颤,宛如欲飞的蝶翅。
肖从朔总觉得,自己是被迷了心窍,喜欢这张漂亮的脸,也喜欢他温暖的气息。
如同上次那样,他再度偷偷亲吻明焱的唇,就如同小孩子偷吃糖果一般,莫名就上了瘾。
好巧不巧,明焱总醒来得如此及时,他正含笑望着肖从朔,故意问:“又做什么坏事了?”
这一回,肖从朔不再尴尬地道歉,眉目间的笑意几乎揉碎了所有温存:“我在吻醒睡美人。”
明焱心里开心得很,却故意说:“我知道我很帅,你不用换着法子夸。”
房间里的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怼,门外的大白一蹦一蹦地跳过来,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立刻赶朱离走:“快走快走。”
“怎么了?”朱离什么都没看见,表示强烈抗议。
大白一爪子按住他,比猫还敏捷:“如果现在进去,你明焱哥哥得炖了你。”
“哈?”
“小孩子家家不修炼,总想偷窥大人。”大白赶着满头雾水的朱离下楼,一步三回头,生怕被明焱发觉偷看的事情。
它早就发现了,这两个人有猫腻,说不定早看对了眼,出去旅游就是为度蜜月的。人心叵测啊,把它们关店里五天,一对孤男寡男跑出去游山玩水,真是不讲义气。
大白窝在柜台上晒太阳,朱离还是很好奇,飞过来追问:“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打啵儿。”大白烦不胜烦,眯着眼回答。
“是这样吗?”朱离学着人说话的声音,张嘴叫唤,“啵啵啵?”
“啧啧啧。”大白懒得跟他解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被明焱养成了傻子。”
肖从朔终于从楼上下来,顺带把“正在营业”的小木牌挂在大白脖子上:“真乖。”
大白已经放弃挣扎,静静窝在玻璃柜台上,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今天刚开门,就迎来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纤细高挑,长发及腰,打扮得尤其时髦,是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肖从朔原以为她是来买花的。
女人环顾四周,又反复打量肖从朔,矜骄的眸光里带着试探:“我找明焱。”
来找明焱的人只有一个原因,肖从朔知道,大生意上门了:“请稍等。”
没过多久,明焱从后堂走出来,唇畔蓄含着礼节性的笑意,与客人问好:“你好。”
“你就是明焱?”女人看着他,眉心忽然蹙起,带着些不信任的意味,直言不讳地问,“有人说你算命很灵,不会是因为你这张脸吧?”
明焱并没有生气,故意咬着字纠正:“能算命的是眼,不是脸。”
女人蓦然笑出声,摊开掌心给送到他面前:“那你先看看,我从事什么职业。”
“模特。”说话之间,明焱的笑意忽然变得神秘,宛如迷雾后的深渊一般,教人看不清、看不懂,“但是,你似乎最近有些麻烦,比如——”
“比如什么?”女人好似被戳中痛处的兔子,几乎跳起来,“你快说。”
“比如工作被频频撤换,却找不到原因。”明焱瞧了一眼她掌心的事业线,大致明白,她注定在模特这条路上无比坎坷,“你怀疑是同行暗中做手脚,却又无法证实,于是想来我的店里碰运气。”
心思全都被说中,女人惊愕地望着明焱,激动地说:“于丽丽说的不错,你算得很准。”
“我要转运。”功利偏执的神情浮现在她漂亮的脸上,折损了这份出众的美丽。
明焱却拒绝了这份送上门的大生意:“没有人在背后做手脚,是你命里注定无法发展这份事业,应该转行才对。”
“你胡说!”很显然,女人并不能接受这种说辞,不知是为了说服明焱,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丢在柜台上,“我是沈思仪,你们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肖从朔一直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现如今听道这个名字,终于恍然大悟。这个沈思仪的确有点名气,前段时间等公交时,肖从朔还看见广告栏里有她的巨幅画报。
不过说起来,中秋之后,宣传画报似乎全都被撤换了。看来,她的事业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沈思仪说话时,眉眼里都是骄傲:“你说我吃不了这行的饭,可是我确确实实攒下了名气。”
明焱并没有生气,语气淡淡地回应:“如果不及早抽身,你的名气将消耗殆尽。”
“你!”沈思仪怒不可遏,拍着玻璃柜台站起来,转身就走。
大白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立即蹦到柜台下躲起来,嘴里嘀嘀咕咕:“顾客是上帝,不能计较,不能计较。”
明焱若无其事地去了厨房,继续煮燕麦粥。命中没有就是没有,强行改命也得有那福分,有些生意不能做。
肖从朔从不会质疑明焱的决定,没有挽留这名客人,走去后堂点一炷香。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肖从朔为期两周的假期告罄,再度回归到早起赶车上班,晚上回家看店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于丽丽神神秘秘拉着肖从朔走到人少的地方,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再帮帮沈思仪?”
“不是我能不能,是明焱愿不愿意。”肖从朔叹了一口气,把那天不欢而散的事情全都告诉于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