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海伯利安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个潜艇模型获了当年高等院校的最高科技设计奖,最后被昆特送给了他,到现在还放在他书房柜子最显眼的地方。
治疗舱发出滴的一声,指示灯从绿色变成橙色,代表着“无法进一步治疗”。
周围的人全都是一愣,负责操控仪器的医护人员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在触屏上点了几下,对汉森尔顿道:“陛下,将军的情况已经超出治疗舱能处理的范围了。”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不是号称濒死状态都能救回来吗?”汉森尔顿眉头一皱,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房间的门便被人推开。
“行了,基因治疗又不在治疗舱的能力范围,你不懂就不要胡乱责怪别人。”进来的是个男性omega,棕发碧眼,身上皇后的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他三下五除二地摘掉所有不得不佩戴的装饰品,往汉森尔顿怀里一塞,挽起袖子对一旁胆战心惊地医护人员微笑道:“没关系,我来吧。”
医护人员赶忙闪了,皇后康纳·希尔,同时也是帝国最好的基因学专家之一,有他在这里根本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汉森尔顿把怀里的东西扔给侍从,脸色好看了些,连语气都温软了许多:“我这不是着急吗?”
“我已经给白塔那边打过招呼了,安洁丽塔同意让海伯利安破例进入白塔治疗。”康纳一目十行地看过显示屏上的诊断报告,沉吟片刻道:“汉森,你去问问联邦那边愿不愿意借人给我们。”
“这么严重吗?”汉森尔顿站到康纳身后,悬浮屏上基因双螺旋结构的示意图后面跟了一大堆专有名词,他一点都不懂,也就无法估量到底是什么情况。康纳嗯了一声,拍拍治疗舱的盖子,成功让里面的海伯利安睁开眼睛。
“多亏他还知道回来,再晚上几个月可能就不知道会变异成什么东西了。”康纳话说的像在开玩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现在把他送到白塔吧,过长时间暴露在宇宙射线里会引起很多并发症,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快点治疗就少点痛苦。”
汉森尔顿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道尔森没有通行证不被允许进入这百分四十都是omega其余全是beta的地方,于是陪同海伯利安前去白塔的工作就落在了康纳身上。康纳搭了把手把海伯利安从治疗舱里拉出来,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副凄惨的样子。”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了。”海伯利安丝毫没有正面对的是皇后的自觉,他和汉森尔顿在军校期间通过军部的择优计划认识了omage学院里的昆特和康纳,关系一向不错。
康纳耸耸肩,和他往外走:“明天再参加一次庆功宴,这一阵你应该就没有别的应酬了,安心在白塔治疗吧。哦对了,今年这届国会你必须得参加,盯着你的人肯定特别多,到时候一定得把身体养好些,别让人看出来了。”
海伯利安一听就知道这日程安排肯定是汉森尔顿特地安排过的:“没事,要有什么不好推的活动就别让汉森给我推了。”
“他是皇帝,有什么不好推的,谁敢不听他的话?”康纳把飞行器调成自动驾驶模式,从酒柜里拎出瓶香槟,给海伯利安倒了一杯:“我这还没来得及敬我们的英雄一杯呢。”
海伯利安不跟他客气,接过抿了一口,就听康纳在一边道:“今天我看到仪式还没结束昆特就提前离场了。”
见海伯利安听到“昆特”二字就好像被触动什么机关一样立刻看过来,康纳用酒杯遮住上扬的唇角,道:“学长似乎因为一直没被标记这几年激素水平紊乱,经常毫无预兆地就进入发.情期。”
海伯利安目光沉沉看不清眼底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低低道:“我不会让他继续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了。”
海伯利安是第一次进入白塔,这座古老的白色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已有数百年历史,先前作为omega权益协会的总部,但随着社会发展当帝国真正实现了性别平等后,协会的作用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重要,白塔也改为了帝国科研基地之一,专门为omega和beta开放。
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见到他都会停下来叫上一声“将军”,康纳带领海伯利安前去医疗部,边走边为他解说:“我们基因实验室刚刚通过了一项新的疗法的动物测试,正要进行一期临床实验。”
“那边是发情期抑制剂注射室,你以后过来一定注意不要靠近那里,发情期的omega非常敏感,就算有臂环隔绝气息,还是能够很容易地察觉到Alpha的味道并被影响……”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人,海伯利安最先注意到,脚步一顿。康纳停住话音,心思一转,笑着迎上去:“昆特!”
昆特正低头浏览自己的诊断说明,闻声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对康纳一笑:“康纳?怎么到这里来了?”
“送个人过来。”康纳侧过身,将身后的海伯利安让出来。
海伯利安望着昆特根本移不开眼,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这个人。整个远征期间他收集了昆特在公共场合出席的所有影像,每一个都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但这对他来说就如同沙漠中旅人喝到的第一口水,除了勾起他更疯狂的渴望之外,完全不能缓解思念。
他样子没怎么变,但少年时由于过于内向散发出冷感消失了很多,不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大概是做过了视力修复手术,眼镜摘掉了,看着也比之前胖了些。
他过的很好。确认了这一点,海伯利安暗自舒了口气,如同卸下心上沉重的担子。那个深夜躲在小树林里咬着嘴唇安静流眼泪的omega少年已经如他所愿,变得足够强大。
昆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容,似是激动又似是迟疑,但很快他恢复了冷静的模样,对海伯利安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将军。”
海伯利安摆摆手,被他的生疏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面上还是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叫的这么生疏了,你要叫我将军的话,我是不是也得叫你一声首席? ”
“将军不介意就好。”昆特笑起来一边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康纳拍拍他手背,道:“我还有点事儿,先走啦,昆特你帮我把他送到基因疗室那里吧。”
说完康纳给海伯利安使了个眼色赶忙开溜,把机会留给海伯利安自己把握。昆特“哎”了一声想要叫住他,但康纳已经生怕赶不上似的麻利走人了。
海伯利安看出了昆特的犹豫,主动道:“不方便吗?我自己去找也可以。”
“没有没有。”昆特连忙否认,微微笑了笑:“请跟我来。”
纵使之前再怎么亲昵,他们也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面,甫一碰上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模式相处才好。昆特捏着手里的报告单,强迫自己压下一团乱的心绪,率先找了个话题:“将……你受伤了吗?”
海伯利安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觉得别扭了,不觉失笑:“之前喊我海恩不是喊得很溜吗?现在倒是不肯叫了?”
“是吗,时间过得太久我都记不清了。”昆特一想起那时他们曾经共度过的时光,他一直叫着海伯利安只有最亲密的家人才叫的略称,黯然的同时脸上情不自禁发起烧来。他抬手碰了下脸颊,的确也正在因为发情.期低烧着。
“那就随你好了,你觉得怎么叫舒服就怎样吧。”骨缝中的疼痛又重新冒了出来,海伯利安将身侧神经性抽搐的手指蜷起来,面色如常,“但如果你非得叫我将军的话,我可不会叫你首席。”
昆特应了声好,没再多说话,他头有点晕,海伯利安身上香槟残余的味道,和逸散的Alpha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不断暗中撩拨着发.情期躁动的细胞,瓦解着刚刚注射的抑制剂铸就的防线。
海伯利安察觉到他的恍惚,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尽量不让它干扰昆特,他是依旧发了疯地喜欢昆特不错,但完全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他海伯利安在意的人就应该好好放在心尖上护着,不让受一点委屈才是。
“你不舒服的话我自己去就好了,不要勉强。”海伯利安见昆特双目含水,连走路姿势都变得不自在起来,皱起眉头,他话音还未落,膝盖骨便毫无征兆地猛然剧痛。猝不及防之下海伯利安闷哼一声,腿一软眼看就要直直跌下去。
昆特眼疾手快一把撑住海伯利安胳膊,吓得立刻清醒了。Alpha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再加上发情期使不上力气,他被海伯利安一个踉跄直接推到了墙上。Alpha头磕在他柔软的腹部,昆特伸手去捞他,摸到了他额头上的一层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为每天晚上六点√
第3章 追忆
“海恩!”
昆特两只胳膊使劲架着海伯利安不让他真跪到地上去,情急之下也没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和Alpha的直接身体接触让他身体内部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紊乱的激素在信息素的影响下变本加厉地让这身体出现更多发.情期的表现。昆特咬住舌尖,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这阵骨痛来的太过突然,海伯利安眼前直发黑,黑暗中其余感知被放大,他隐约嗅到青柠若有若无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甜美而勾人——这是昆特信息素的味道。
海伯利安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碰他了,他深吸口气憋着一股劲儿猛地站起来,接连后退几步,背靠在墙上皱着眉头忍耐这一波疼痛过去:“我被宇宙射线辐射了太长时间,有点基因崩溃的征兆,骨痛是并发症之一。”
昆特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虽然他研究的是军用武器方向,但有一个身为基因专家的好友,对生物学也略知一二,十分清楚“基因崩溃”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脱下外套在闭环上按了下,暗格中的小注射器自动弹出,他将抑制剂扎进自己小臂,重新架起海伯利安:“我带你去治疗室。”
被这股曾无数次隐秘地出现在午夜梦中的味道包围,海伯利安只觉得他可能比昆特更需要一支抑制剂。这味道承载过他的最见不得人的欲望和二十年来都未曾消褪的爱恋,轻易的一缕就能唤起他Alpha侵略的本能。
“忍一忍,很快就要到了。”昆特其实并不瘦弱,和普遍敏感娇弱的omega相比,他能算得上比较强壮,但发.情期让他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架着海伯利安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些气喘了。
幸好此时海伯利安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持续疼痛,他对抗骨痛有将近一年的经验,别的不敢说,忍耐的功夫绝对一流。把昆特胳膊从自己腋下一抽,他转而牵着昆特,低声道:“告诉我路线就可以了。”
“直走到电梯,去七楼。”抑制剂迅速起了作用,昆特感觉身体里晃荡的那一汪水似乎不再灼热得让他难过了。昆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地看了两秒,轻轻把自己的手从海伯利安掌心抽出来。
海伯利安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赶忙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昆特轻声道,看到冷汗凝成豆大的一滴顺着Alpha线条刚硬的脸庞流下,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给海伯利安:“擦擦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昆特带着海伯利安转过两个弯就到了基因疗室,屋内有十几个早已奉命等候于此的研究员,beta负责人赶忙上前,和海伯利安握了下手:“将军,您可算来了。”
负责人对昆特礼貌叫了声“首席”,接着道:“康纳殿下没和您一起来吗?”
“他临时有事,把我送到白塔就走了。”海伯利安把剩下的纸巾还给昆特,低声道:“谢谢了,你快回去吧。”
“我陪着你吧。”昆特看向负责人:“治疗的时候是不是最好旁边有人看着?”
“是的,治疗方案是康纳殿下制定的,说有可能会出现一定的排异反应,有人在一边照顾最好不过了。”负责人引着二人朝里面走同时吩咐其他研究员各就各位:“初次治疗主要来检测将军您的基因稳定性到底如何,以便制定下一步的方案,时间会长一些。”
“好。”海伯利安点点头,依然试图不让昆特留在这里,“我自己可以的,你身体还不舒服,不要勉强。”
“我打了抑制剂,已经没事了。”昆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显然不打算走了,他看到海伯利安脸上无奈的神色,突然恍然大悟:“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说什么呢。”海伯利安见昆特此意已决也就不再坚持,他听从研究员的指示脱下军装外套放在一旁,着手解衬衫扣子:“咱二十年没见了,我想和你重新……和你叙旧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赶你走。我这不是怕治疗的时候会不舒服,做出点什么丢脸的事儿被你看到吗?”
昆特目光在海伯利安敞开的领口间停顿了一瞬,旋即状似寻常地移开眼,他从饮水器上抽了个一次性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道:“都这么多年老朋友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着重强调了“老朋友”这个词,似乎在提醒海伯利安什么,海伯利安被他堵的根本无法反驳,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没人愿意在心爱的omega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更何况是海伯利安这种强大惯了的Alpha,说他沙文主义也好爱面子也罢,他就是不想让昆特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海伯利安脱光上衣躺进椭球形治疗舱内,研究员把数十个感应贴片贴在他皮肤上,探针从里面伸出,搜集细胞,血液和淋巴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