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口形比划了一个:凭什么?
帆布裤子已经被人鱼们撕得粉碎,胸膛和腰腹处也留下不少渗血的抓痕,眼看我的内裤就要被人鱼扒下,我用尽了最后一分力阻拦他们,转头艰难地看向珀西:行行好,我欠你一个人情。
珀西轻笑一声,见我实在被欺负得差不多了,这才拍拍手,悄无声息地制止住了这群即将对我施暴的人鱼。
我衣衫褴褛地爬起身,总觉得刚才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噩梦。
人鱼在一瞬间散开,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有好几个还瞪了珀西一眼。我的同事们似乎都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毕竟很少有人会经历这种奇葩的事——火辣的情人前一秒还在跟自己亲热,下一秒却纷纷抛下他们,共同把一个人堵在角落里意图施暴。
舱内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我看到那些人鱼若无其事地摆动着尾鳍,搂住各自的情人又继续撒娇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珀西从啤酒桶上跳下来,拖着那条幽紫的鱼尾来到我面前,然后张开双臂环住我的肩,懒散地在我耳边低声道:“把我抱出去。”
我抽抽嘴角,知道自己是欠下了人情,只得依言把他抱起来。
走出舱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人鱼们咬牙切齿的声音,脊背又是一阵发凉。
终于远远地离开统舱那可怕的修罗场,珀西倚在栏杆上吹了会儿海风,回头看我一眼,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
我有些凄凉地扯扯自己破碎的衬衫,自己也觉得相当好笑;于是沉默着等他笑完,问道:“小紫,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珀西的笑声戛然而止,咳嗽着瞪我道:“什么小紫,跟我说话的时候要记得用敬语,不然下次可就真没人能救你了。”
我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珀西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马诺,老实说,你还是处男吧。”
夜色已深,原本寂静下来的统舱渐渐苏醒,人鱼又继续起了他们的狂欢。某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头来,我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道:“这……这和刚才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亲爱的马诺,你知道发情期的人鱼最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珀西又朝我微笑起来,掰着指头道,“漂亮的男人,金发的男人……纯洁的男人。”
他把“纯洁”这两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怜悯地看着我:
“所以,现在的你对人鱼来说,就像一条涂上了chun药的苏纳鱼。”
Chapter 8
闻言,我呆立在原地,胃有些隐隐作痛。
能够成为人鱼这种美丽生物的梦中情人,我或许应该感到高兴,可我面对的毕竟不是童话中为爱献身的人鱼少女,而是一群在狂热的发情期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雄性野兽。如果刚才珀西真的袖手旁观,我根本不敢想象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也许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太大憧憬,毕竟在一些带有艳qing色彩的奇幻故事中,人鱼本就是一种天性yin乱的生物。
见我神色复杂,珀西安慰道:“放心吧,现在的你暂时是安全的,我已经告诉他们你今晚是我的人,没有人鱼敢和部落的巫师抢这种优先权。”
说着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过如果今晚过后你还是处男,在皇家幽灵号离开费氏码头前的这最后几天,我是没法再帮你了。”
凉凉的月光洒在珀西还残存着几分情潮的侧脸上,我琢磨着刚才的话,总觉得他的表情格外阴森。如果他没有骗我,那么只要我不能尽快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代出去,就完全无法在起航前再踏入统舱半步,不然就会被那群理智全无的野兽吃干抹净。
珀西欣赏着我愈发苍白的脸色,还嫌不够似的火上浇油道:“顺便一提,发情期求爱的人鱼都是很可怕的,这些软脚虾其实还好,我们部落的雌性如果求爱不成,发起火来把对方的尾鳍撕掉都是常有的事。”
额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我哭笑不得道:“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能现在就随便找个人做上一回吧,这种事好歹也要和喜欢的对象……”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条昨晚还在吵嚷着要和我进行初体验的少年人鱼。早知道今天会遭遇这种事,也许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拒绝他,毕竟和这些真正被发情期所操控的人鱼比起来,维利嘉更像是有所需求却也头脑清明的人类。
虽然像是人类的人鱼我面前也有一条,可我实在看不穿他的心思,也不想和水手长产生什么过节。于是我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问道:“维利嘉呢,我刚刚好像没看见他,今晚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珀西似乎始终把我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幽声叹气道:“可真令人失望啊,小马诺。看你刚刚那灵机一动的可爱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妥协一下和我将就一晚上呢。”
还没等我回话,他忽然收起鱼尾摆出一个端坐的姿势,然后平声道: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马诺。”
……
我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珀西没理会我,倚在栏杆边托腮望着费氏码头夜色中模糊的海岸线,好半天才把视线重新投向我,忽然转移了话题道:
“马诺,你不好奇人鱼这种生物的由来吗?”
“……”
我必须承认,这位人鱼巫师非常擅长制造神秘感和引起听众的好奇心,因为我一瞬间就忘了自己那即将到来的危机,并且渴望听他说下去。他说话的方式实在太像个人类,淡然地把自己称作“这种生物”,很难让我拒绝这种微妙的浸入感。
一条人鱼亲自为我讲述人鱼的故事,这真是怪异又新奇的体验。
“根据费氏码头那些流传下来的老故事,一种说法是,几百年前黑死病席卷湾区时,感染后半死不活的人类被通通丢进入海口,尸体随着洋流沉入海底,人鱼就是那些变异的人类尸体和某种大型深水鱼的杂交后裔。”
“……”
见我皱眉,珀西便了然笑道:“我知道,这听上去确实不怎么浪漫。”
何止不怎么浪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珀西刚才那跟讲睡前故事似的祥和语气,我以为人鱼的由来就算不是童话,也不该是这种荒诞的猎奇故事;我看着他比活人更加生动的精致五官,怎么也不觉得他像是尸体和大鱼的混血后代。
“另一种说法是,古时候地中海有位杀人如麻的暴君,因为一时兴起而四处搜罗来美貌的少男少女,命工匠砍掉他们的双腿并把自己猎来的漂亮鱼尾接上去,模仿鱼的呼吸方式制出人工鳃,期间死于非命的试验品或许成百上千,最终活生生造出了人鱼这种生物。”
“……”
听上去似乎比刚刚的故事好一些,不过也更加血腥了。
“暴君把这些半人半鱼的生物送给手下的卫兵和贵族玩乐,施以各种残暴的虐待;然后在一次yin乐宴上,不堪忍受的人鱼终于发起革命杀死了暴君,从此逃入深海与世隔绝,衍变为了我们今日的部落。”
珀西在叙述这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时始终神色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情绪。我等了好半天不见他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事实上呢?哪种说法是对的?”
“事实上……”珀西故作神秘地拖长了腔,见我已经支起耳朵凑到了他跟前,便面无表情地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
一瞬间我以为珀西又是在戏弄我,可他笑过之后的表情却尤其认真:“不过你应该也意识到了,无论哪种说法是真的,唯一肯定的一点是——人鱼和人类自古以来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我们对人类的仇恨都是生来刻在骨子里的。”
微凉的海风吹拂在我濡湿的颈边时,珀西从水手长那件方格衬衫的口袋里拿出铜质的烟盒来,捡了根纤细的卷烟抽上,然后慢悠悠地瞥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
我知道我最好相信他。
因为在说到仇恨这个词的时候,珀西的眼底真的浮现出了寒意,虽然这寒意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他用一个熟练的媚眼打断了:
“你不用紧张,小马诺。对船舱里的那些家伙来说,和发情期的空虚比起来,仇恨根本算不了什么;没有人鱼会舍得伤害自己的性伴侣,更何况……”
他顿了顿,眯眼道:“人鱼总会爱上漂亮的金发青年,这点倒是和童话里一模一样不是吗。”
然后珀西给我讲了个故事。
这故事很简单,主角是传统童话中都会出场的人鱼少女和贵族青年。英俊的金发青年在乘坐豪华帆船进行家族旅行时,船长的罗盘突然在航行中坏掉,误打误撞停靠在了费氏码头,青年得以在这里邂逅了成年后第一次上岸的人鱼少女。
两人当然不出所料地深深爱上了对方。青年将人鱼少女秘密地抱回船上,遮掩住鱼尾谎称她是在码头邂逅的渔女,毅然决然地表示自己要和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解除婚姻,迎娶这位平民渔女;为此不惜与家族彻底决裂,被剥夺了继承权赶出了自家的庄园。
人鱼少女与青年私奔到费氏码头,回到部落希望得到首领的祝福,可首领却大发雷霆,警告她与人类相爱很可能会遭到祖先的诅咒。
两人别无他法,只好再次扬帆起航,想先回到青年在湾区的老家再做打算。谁知当他们到达熟悉的海岸线时,那些沿途的风景早已和出发前大相径庭,两人迷糊了好些日子,才猛然发觉他们似乎是回到了十年前。
不但如此,他们仿佛是不属于这里的异世来客,青年甚至看到了幼时和贵族小少爷们一起撒欢钓鱼的自己。人鱼少女虽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首领口中的诅咒,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很快和青年一起在鱼米富足的港湾搭筑了爱的小巢,从此成了真正的渔夫和渔女,日子平淡倒也安逸。
而青年始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像寻常渔夫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总是忍不住就会去关注那个经常到码头玩耍的小少爷,或者说是另一个自己。这种好奇心使他时不时会佯装成和蔼的长辈与那位小少爷讲几句话,而小少爷显然也不疑有他,将他当成了一个年长的友人。
某天傍晚在收网之后,小少爷告诉他自己在码头听到一个传闻,有不少水手都在工作时听到港湾西南角的一处洞穴里有人鱼的哭声。虽然这明显像是小孩子无聊时的谎话,他却认为那可能是妻子的同族,于是没顾得上回家,撑船去了那处传闻中的洞穴。
然后他再也没能回去。因为那处洞穴后是一处怪石嶙峋的断崖,他一脚踏空的同时,猛然回忆起了自己年幼时曾经欺骗过一位亲切的渔夫大哥,并且以为那只是个不痛不痒的恶作剧,虽然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位大哥。
……
人鱼少女在他死后悲痛欲绝。她回到部落向首领恳求,希望能找到一个让爱人起死回生的办法;而首领却告诉她,除非选择放弃她的爱情,摆脱诅咒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否则这就是历史的正轨,谁也无法改变。
人鱼少女别无他法,只好承诺下来。当她带着儿女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时,她发现人类被她介入的历史果然已经被修正,没有在费氏码头邂逅人鱼的贵族青年继承了爵位,娶了他当年那位美丽的未婚妻,甚至也早已生下继承人,生活称得上是幸福美满。
最终人鱼少女只能接受这一切,流着泪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她为人类诞下的一儿一女也是活生生的人类,无法随她在深海里生存,只好被她送到乡下请人收养;而同时她也写了一封信给这条世界线中并不认识她的青年,希望自己的儿女有朝一日也能认祖归宗。
……
“这位人鱼少女就是我们部落的前任巫师。后来在十年前,她追随王的弟弟发动政变,失败后被一起赶出了部落,至今下落不明。”珀西说着嗤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可笑的是,她早就能预知到自己的命运,却依然选择走完这个轮回,可见爱情究竟是一个多么让人奋不顾身的玩意儿。”
我一直沉默着,心中深深震撼的同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评价这个故事。我丝毫不会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事实上如果有条人鱼会开口和你说话,我想也不会有多少人在震惊之余还能留出几分理智来思考他的意图。
“言归正传。马诺,你实在是个危险的人类,你具备所有人鱼喜爱的特质——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珀西说着将指间的烟头抛入大海,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的弟弟和金发青年有关。我现在并不能确定这个金发青年是不是你,不过眼下比起王那不见踪影的弟弟,他的儿子似乎更令人揪心。”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一切和我讲清楚,不待我反应便接着道:“维利嘉的成年期就在这几天。当他前天晚上第一次上岸时,就强烈要求我把他带到这艘船上来。我起初以为他只是受到金发青年的xing吸引,想选你做初体验对象——但也极有可能,他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愣了一下,珀西又道:“只是好在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感觉。不过为了避免你对他产生欲望之外的感觉,我已经请求王暂时软禁了维利嘉,直到皇家幽灵号离开这里。”
他终于解释完了来龙去脉,似乎在期待我的反应。
而我茫然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切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亲爱的马诺。如果你喜欢人鱼,只是想泄欲的话,这里的任何一条人鱼都欢迎你。”珀西说着撩撩头发,很是魅惑地压低声音道,“也包括我。”
我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静默了许久问道:“你不喜欢比约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