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经之路。”沈思远认同地点头,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石像群,摸了摸下巴道:“槐树,你说,焦焦宝贝出来后,会立刻过来解封妖族吗?”
“嘁!怎么可能现在过来?”槐树妖将白发撩到身后,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
“这崇容的储物囊不是说没了嘛?他哪里去找适合焦焦宝贝穿的衣裳?依我看,临时用草叶做件简易的草裙还差不多,就是要光着上身了,我可怜的焦焦,他可从来没不穿衣裳乱跑过。”
沈思远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调侃道:“怕什么,男孩子光膀子又不丢人。这儿也没小姑娘。不过这儿的石像,算起来也不下一万座吧?委实多了点。焦焦就算明日过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不错,妖族能剩下这么多妖怪,确实让人惊讶。”槐树妖小心翼翼地将加诸于石像上的咒语祛除掉,又道:“若其他秘境也是这般,妖族兴复指日可待。”
“就是不知,其他秘境中是否有妖族替身?”沈思远沉吟道:“如今森海秘境梦境被毁,那几个替身没了藏身之地,势必逃回此地,大部分替身恐怕已经死在梦境之中,剩下的正好让焦焦好好出出气。”
“这是自然。”槐树妖抱起一座娇小的石像挪到另一边茂密的大树下,以便石像免于日光的曝晒,嫌弃道:
“将他们搬过来吧,适才我们破了禁制,此处暴露在日光下,对他们身体无益。也不知这些树妖究竟几万年没喝过水,可别等会儿渴死了,那真是丢妖的脸。”
在两人忙着搬运石像之时,远在天边的独孤九已然抱着莫焦焦离开了坍塌的梦境,出现于森海秘境的另一边。
男人正于茂盛的树林中席地而坐,身上墨色外袍不见踪影,只着同样黑色的单衣。
一旁的别鹤剑老老实实地戳在地里假装自己在发呆,实则偷偷摸摸地往男人怀中瞟着。
宽大的怀抱中,独孤九褪下的墨色外袍正严严实实地裹在一道娇小孱弱的背影上。
那小小的一团面朝里蜷缩在男人腿上,两条细白纤瘦的手臂线条优美而柔软,正软趴趴地环在男人腰间,绵软的手指揪着男人的单衣,执着地不愿松手。
而墨色锦缎由细腻白皙的脖颈处往下覆着,其上披散着如瀑的微卷长发,一直蜿蜒着垂落到男人腿上。
再往上,却是被长发半遮着的瓷白精致的侧脸,紧闭着的双眸睫毛长而卷,似乎是因为不太高兴,嫣红的唇瓣无意识地微撅着。
独孤九微微低着头,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怀中人身上,一手环着那纤细的腰身,一手缓缓替趴着的人系着墨色的扣子,眉眼肃穆,却十分安然。
待到衣裳理齐整了,男人下意识便欲单手托着臀将人抱起,准备寻找夜里可供落脚之地。却又在下一瞬恍然反应过来,改为打横抱起,缓步往密林深处走去。
他守护已久的稚童,已一夕之间蜕变成了柔软清丽的少年,虽则依旧傻乎乎地极爱撒娇,却再不是孤苦无依的小樱桃椒了。
第105章
“焦焦长大了, 会变成什么样呢?”
莫焦焦三岁的时候, 隐神谷谷主玩心大起,忽悠小孩道:
“焦焦长大,自然同谷主一样。焦焦难道没发现,隐神谷妖族皆白发苍苍, 与耄耋之年的老者无异吗?哪怕是槐树长老, 他容颜未曾老去,却也一夜白头。”
莫焦焦十岁的时候,槐树长老心气不平, 故意与隐神谷谷主作对,哄着小孩道:
“焦焦长大,自然同我一样。罗裙加身, 妆容细致,扶风弱柳, 顾盼生辉,艳若桃李。”
莫焦焦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告诉自己:
“焦焦长大了, 就要和九九一样高一样壮, 这样谷主和九九以后老得走不动了,焦焦就可以背你们。”
然而, 过了十八年, 小孩终于长大了, 却不是长辈们描绘的模样。
森海秘境, 仙山之中, 藏有一处上古大妖遗留下来的洞府。
此刻,干净微凉的青竹榻上,身着一袭过长墨色外袍的纤瘦少年,正安安静静地盘腿坐着。
长衫宽松,因着睡觉时的挣动,此刻有些松松垮垮地散开来,无法全然拢住白皙的胸膛,露出精致的锁骨。
绵软的掌心托着白皙的下巴,往上是由于生气而微微撅起的红唇,弧度柔软而孩子气。
随后,小巧精致的鼻尖、眼尾上挑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细细的长眉,如瀑卷发披散在背上,仅有几绺调皮的墨发垂落在脸颊边,勾勒出少年如画般夺目的面容。
洞中幽静无声,除了榻上那只仰着头不知疲倦叽叽叫着的小红鸡崽子,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而另一边的别鹤剑紧紧贴着清凉的山壁,与榻上生闷气的少年离得远远的,明明好奇到抓心挠肝,一直偷偷瞟着少年清丽的面容,却始终不敢靠过去搭讪。
然而,少年在独自憋了一肚子气后,终于按耐不住地放下手,在榻上坐好,一双如水清眸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上贴着的别鹤剑,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地开口:
“连别鹤剑也嫌弃焦焦了……”
“……”被直接点名的灵剑闻言忍不住动了动,继续贴着山壁,假装自己啥也没听见,垂死挣扎。
少年见灵剑装死,柔软唇瓣中吐出的音节越发细软可怜,执着道:
“别鹤剑也觉得焦焦变丑了,就不想和焦焦说话,九九也跑了……”
说着,少年扁了扁嘴巴,眼看着就要落泪。
别鹤剑顿觉大事不好,连忙转过身飞了过去,头疼道:“你别哭啊焦焦,我这不是在这吗?”
“别鹤是不是觉得焦焦很难看,不和我说话?”莫焦焦吸了吸鼻子,双手捧起一旁盛着清水的竹筒,喝了一口,继续用漂亮的眼睛看着对方,“焦焦长大了,你们都不和我玩了。”
“不……你理解错了。”别鹤剑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鼓起勇气跟少年对视,无奈道:“小祖宗,你知道美人计吗?”
“什么美人计?”莫焦焦懵懂地眨了眨眼,姣好的面容看着愈发纯稚无辜。
别鹤剑恨不得捂住眼睛,苦笑道:
“你现在这样看着我,就是美人计。你知道吞楚为什么变回小鸡吗?还有崇容剑尊,为什么出去给你找吃食却不带着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太犯规了。”
“犯规不是不合规矩的意思吗?”莫焦焦难过地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脸,气呼呼道:“虽然焦焦长得不像谷主和九九,很让你们失望,但是焦焦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和流光一样,焦焦也不想的。”
少年说着说着,更伤心了。
“你要是真和流光一样那还好了。”别鹤剑叹了口气,心中咆哮道:“问题就是实在太过貌美,性格又跟孩子似的,这种天真烂漫又粘人又爱撒娇的绝世小美人,连吞楚都扛不住,别说是剑尊了。简直……暴击!”
不过,别鹤剑是绝对不可能将这种话说给莫焦焦听的,只好清了清嗓子,安慰道:
“我们不是觉得焦焦丑,是因为之前你一直是孩子,现在突然长大了,难免有些不习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你说是吗?”
“好像也有道理。”莫焦焦捧着竹筒,歪头想了想,迟疑地问:“你和吞楚是不习惯我长高了,那九九呢?焦焦醒了,九九也不来抱我。以前九九去哪里都会抱着我的。”
“这个嘛……”别鹤剑一时语塞,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道:“剑尊是因为……焦焦已经成年了,相对稚童而言,身形大了许多,总是抱着你走来走去,看着也不合适,对吗?”
“可是我比九九矮很多的。”莫焦焦伸手在自己心口处比划了一下,道:“焦焦就长到九九这里。九九力气很大,一只手都能把我抱起来,不会抱不动,看着也好看。”
“我似乎无法反驳……”别鹤剑看了一眼变回小鸡逃避美色诱惑的吞楚剑,气得牙痒痒,却还是好声好气哄道:
“焦焦,你要清楚,你已经十八岁了,连云山和流光年纪和你相仿,可是你看他们有要求鸿御老祖抱他们吗?”
“没有……”莫焦焦缓缓摇了摇头。
别鹤剑松了口气,正要继续解释,却见少年弯了弯嘴角,甜兮兮道:“焦焦也没有想要谷主抱我。谷主年纪大了,抱不动,我知道的。但是九九抱得动,就可以抱。”
“……不是,这完全不一样。”别鹤剑被辣椒忽悠得都快昏头表示赞同了,连忙定了定神道:
“严格来说,沈门主也是连云山的前辈,但是他们就不会拥抱,沈思远和崇容剑尊都是青年模样,很相似对吗?所以焦焦和连云山一样,应该独立了,不能总要剑尊抱着。尤其修真界时有同性结为道侣,你们俩拉拉扯扯的,难免惹人误会。”
“才不是,别鹤剑又在骗椒。”莫焦焦不高兴道:“小羊有抱连云山的,焦焦那天看见了。不过,连云山的腿圈在小羊腰上面,和焦焦小时候一样,不是一只手抱着。”
“……算了,咱不说了。”别鹤剑沉默了一会儿,飞过来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头发,边蹭边咬牙切齿道:
“沈思远?连云山?本名剑迟早带着吞楚把你们俩削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莫焦焦可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把沈思远给卖了,见别鹤剑不愿再谈下去,只好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洞口,跪坐起来倾身往外面张望,却只看到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他有些失望地坐回去,蹙着细眉闷闷不乐道:“九九去了好久。焦焦好想他。”
软腻的少年音中尽是挥之不去的依赖和思念,带着连少年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馥郁眷恋。
别鹤剑听着这天生便如同无时无刻不在撒娇般的嗓音,心道:“怕是愈想愈麻烦。”
谁曾想莫焦焦说完话,又四处看了看,就径直披着长发光着脚丫下了榻,双手揪着腰间系好的墨色大蝴蝶结,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毫不犹豫地往洞口走去。
别鹤剑忙追上去,劝道:“在这里等吧,刚刚才下过雨,外面到处是湿土碎石,要是踩到石头硌脚,你又要喊疼。”
“没关系。焦焦不怕。”莫焦焦踩着洞中铺着的青石板,一路光着脚出了山洞。
他先是探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随即一只手搭在丹田处,小声道:“焦焦想知道九九在哪里。”
下一瞬,少年的手心骤然冒出了一团墨绿色的火焰,他摊开手掌,看着火苗缓缓浮了起来,往右边飞去,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地面上满是泥泞污水,少年所过之处却凭空生出了一条由朵朵雪莲凝结而出的道路,彻底将细嫩干净的脚丫与泥泞隔绝。
莫焦焦跑了几步就愣愣地停了下来,紧张地揪着袍子在雪莲冰凉的花瓣上走了走,又扭头四处张望,小声唤道:
“九九在这里,九九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便于少年身侧缓缓显现出来。
男人伸手将少年有些松垮的衣袍往上提了提,遮住裸露的锁骨和胸膛,又将被揪得散开的腰带重新系好,低声斥道:
“下回不准用手扯腰带,衣衫不整,如何见人?”
“焦焦不是故意的。”莫焦焦欣喜地站直了身体,仰着头弯着漂亮的桃花眼,朝男人眯着眼笑。
独孤九低头看着小脸上露出的酒窝,抬手以拇指抚了抚,又挪开,将散落的黑发撩到耳后别好,一言不发。
莫焦焦不明白男人为何不说话,只是咧着嘴傻乎乎地笑,讨喜又漂亮。
他站在真元凝结成的雪莲上,踮着脚使劲往上一蹦,纤细的胳膊就圈住了男人的脖颈,裸露的双腿顺势勾住了精壮的腰身,整个人挂在独孤九胸前晃了晃,催促道:
“九九抱焦焦。焦焦要掉下去了。”
独孤九圈住男孩的腰身,纵容地往怀里带了带,面上却沉静而冷漠,敛眉道:“椒椒长大了,该学会自己走路。”
只是这回,变聪明的莫焦焦不再老实地要求自己下地,反倒眨巴了一下眼睛,无师自通地举一反三,道:
“焦焦小的时候不能让谷主和九九抱,要懂事,因为九九和谷主是长辈。可是……现在焦焦也是大人了,九九就不是长辈,就和小羊抱连云山一样,都是大人就可以抱了。”
“是吗?”独孤九不置可否,将手挪到少年臀上托抱着,减轻他的负担。随即转头瞥了一眼噤声的别鹤剑,深沉的目光中,隐含着的冰寒不言而喻。
然而欲哭无泪又生不如死的别鹤剑此刻只想冲到沈思远和连云山面前,拽着两人的脖子大吼:
“让你们天天不分场合谈情说爱,现在教坏孩子了还要我背锅!为老不尊骂的就是你们!”
第106章
雨后初晴的山林, 触目皆是生机盎然的墨绿。
莫焦焦在寻到独孤九踪迹后,两人便索性回了山洞, 取回落下的行李,又再次离开了洞府。
独孤九抱着少年于茂盛森林中穿行, 步履从容而稳健。轮廓深邃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无甚情绪,是一如既往的冷肃与沉静。
不知何时, 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悄悄地伸出来,轻轻地贴在男人线条优美的脖颈上,慢吞吞地摸了摸凸起的喉结,随后又好奇地往右, 停在命门处细细地感受着其中经脉有力的搏动, 静静地贴了好久。
直到数清楚搏动的频率,小手才犹豫地挪开, 摸到光滑的下巴上。柔嫩的掌心贴上去蹭了蹭,又移开,继续蹭到微凉俊美的脸颊, 接着是笔挺的鼻尖、狭长深邃的黑眸和斜飞入鬓的长眉, 倏而又换了方向滑下去, 掌心与微抿的薄唇相贴, 久久未曾离去。
“椒椒。”低沉肃穆的声音响起, 一直沉默着的独孤九终于垂眸瞥了一眼贴在唇上的小手,训道:“莫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