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
易安歌想了想,看着封家兄弟说,“他们?”
玉可赞赏地点点头,“没错。他们的父亲就是导师的接应。”
这倒不是很意外。在这个时期,封家比景家在基地里更具权威,在职位上封父也比景父更高,在灾难发生后封家得以掌管奥克匹斯,而景嵘却不得不寄人篱下,相比之下这答案便一目了然。
“景家呢?”易安歌问。
他不得不问,这关系到景嵘多少年以来的心结。
玉可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能保证,在工作中他与导师牵扯不深。”
“你的导师,是方启贤?”
玉可微笑着,并未答话。
易安歌与她对视着,“那么你呢?”
“我?”玉可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择。早在我和姐姐分开之前,我们就已经成为了实验体。只不过我们不知情而已。”
她看了眼时间,抱着其中一个孩子站了起来,对易安歌说,“帮我一下?”
易安歌自然不会推辞,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楼梯向下走,路过地下实验室却没有停留,径直往更深处走去。
这里也有地下通道,而且比易安歌之前走过的那个更加宽阔。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主干道,大约四米宽的走道蜿蜒曲折,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条支线向外延伸,通向不知哪一栋楼。
原来基地的地下有一张网,为走投无路的异能者们提供庇护。玉可说,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他们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处岔路口,玉可示意他将孩子给她。易安歌说,“两个孩子挺沉的。”
“没关系,我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玉可笑着,“我们在这里别过。”
这是她头一次下逐客令,易安歌愣了愣,在这个当口玉可二话不说就将孩子接了过去,一手一个抱得很稳。
“你还有其他事要做。”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迟疑,仿佛笃定了一半,听得易安歌一头雾水。
但在潜意识里他觉得,是应该听玉可的话的。
于是他准备离开,却在动身前问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玉可看着他,笑容逐渐敛去,变成了一种淡然神伤却又坚定的表情。她薄唇轻启,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未来。”
还未等易安歌说些什么,他挂在腰间的通讯仪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这是他和唐小雪约定的信号,只有在最紧急的时候才拨打的频道。
易安歌目光一凛,迅速接起,“怎么?”
“那?9" 怪物侦查组28" > 上一页31 页, ⒆樱 碧菩⊙┮豢诰褪羌鼻械浇跏木靡装哺柰菲ふㄆ稹?br /> “他怎么了?”易安歌控制不住音量,大声问道。
唐小雪急得快哭了,“他变成鸟,飞出去了!”
“飞……”
空袭!
易安歌猛地看向玉可,只见她动了动手腕,向他展示了一下时间。
他扭头对着耳麦吼道,“他现在在哪儿?!”
耳机里有风声,唐小雪在奔跑,“东边!他飞进楼里去了,我看不到他!在东边,这附近最高的那栋楼!”
是他曾经住过的那栋!
易安歌急得直跺脚。他多希望自己现在在地面上,即便会遭遇空袭,但至少看得清楚,也好寻找方向。
他环顾四周,忽然想到,这里这么多条路,会不会有一条是通向那栋楼的?
玉可在他陷入混乱前开口提醒道,“如果找不到方向,不如向前走走看。”
易安歌挂耳麦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望向她,脑中的信息却如抽丝剥茧般瞬间清晰。
向前。
身前是幽深的岔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易安歌记得玉可刚才说过的话,这条路,通向未来。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放手一搏。
易安歌最后深深看了玉可一眼。不出意外,这将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和易明光相识?为什么要帮他?还有那两个孩子,要带他们到哪里去?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易安歌的心却完完全全被另一个小家伙给占据。
易安歌对玉可点了下头,哑声道,“保重。”
玉可却忽然叫住他,“对了,那个人让我在最后给你留一句话。”
——他说,病毒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
易安歌在黑暗的通道内全力狂奔。他的眼睛难以视物,脚步却没有停下。他凭着感觉急速奔走,竟没有一次撞到墙壁。
地下走道浑浊的空气被带动起风,拍打在他的脸上。易安歌甚至闭上了眼睛,神奇的是,他的脑中却出现了一幅画面,描绘着前方的路。他知道这是一种直觉,也许是从易明光那里继承下来的直觉。
如果方启贤说的是真的,如果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过去注定发生过的事……那么这一次,景嵘不会出事。
但他必须去救。
冷风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易安歌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脑海中像是有一部快进的黑白影片,将那些相关的人全部串联起来,走马灯似的回放在他的大脑里。
唐晃、周敏才、杨靖、方启贤、玉可……
那些注定的,没有注定的,想要改变却无力改变的,全都化为了泡影。易安歌甚至有点记不清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去到那个孩子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像是小虫发出的萤光,那么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柔弱又坚强。
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爷爷曾经对他说,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一点光。在所有无法改变的苦痛心情里,唯有那束光会给你力量。
——那是属于你的光。
——如果你找到了他,要记得,不要把他弄丢了。
易安歌用身子撞开半掩着的铁门,用几乎扑身过去的速度冲上台阶。
与此同时,外面隐隐传来空袭警报的长鸣,那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楼内,直刺进他的耳朵。
第75章 灾难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易安歌直冲上顶楼。
还没有靠近他便感觉到了异样。上面的风很大,远远超出了开窗能达到的程度。他听见狂风呼啸的声音,夹杂着远方飞机的轰鸣,杂乱无章地刺激着他的鼓膜。
在这许多混乱的声音中,有一个孩子在哭泣。他不停地低声呜咽着,仿佛承受不住某种痛苦,声音时隐时现。
易安歌两步跨上顶层,映入眼帘的,是如同被炮|弹贯穿过的楼体。左侧的墙上开了一个大洞,碎裂的砖灰散落一地,空气里蔓延着刺鼻的硝烟味。原本的几个小房间被打穿,整个顶楼算得上一览无余。
唯独最里面房间深处的角落背着光,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蜷缩着,被日光拉长的影子覆在废墟之上,正不住地颤抖着。
易安歌有些紧张。他努力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向角落走去。
路过某一处的时候,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拾起来一看,是一片羽毛,墨染般的乌黑鹰羽,根部带着还未完全长成的绒。在那柔软到不可方物的绒羽上,沾着一小滩鲜红的血。
血液的颜色刺痛了易安歌的眼睛,他盯着那处鲜红,没注意自己那只拿着羽毛的手已经握得紧紧的。等反应过来时他缓缓松开手,发现指甲在手心留下了四个很深的印子,而羽毛上的血也沾到了他的手上,在掌心晕开一朵惨红的花。
手掌倾斜,羽毛缓缓落回地上,悄无声息。
角落里的小人儿动了。他似乎站了起来,地上的影子一下变大,但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小孩的影子,反而更像一只奇特的怪物。
回想起在凯撒森林中景嵘的模样,易安歌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了他。
小景嵘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过来,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这跟之前他活泛的性格严重反差,身为被他缠着的大人,易安歌心里难免产生了不小的落差。
但在看到这孩子现在的模样时,易安歌还是感觉一阵难过。
待在角落里的,是一只乌黑的小鸟。他的个头只到易安歌膝盖处,双脚被盖在柔软的羽毛之下,看不清是站着还是蹲着,一双羽翼张开,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也不知他是伤到了哪里,通体黑色的羽毛上全是血。
小鹰隼的眼睛是金色的,泛着血红的光,里面清晰地映着易安歌的影子。鹰目本就凌厉,他眼角下方各有一处很深的伤口,眼睛无法完全睁开,但正是这种半睁不睁却又死死盯着人看的模样愈令人胆颤。
他才四岁,已经有了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浑身那仿佛永无止境的疼痛。
小鹰隼警惕地看着易安歌,高高扬起尖利的喙,双肩耸着翅膀张开,发出不安的鸣叫。
易安歌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
手掌还未完全伸开,忽然,小家伙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眼神一下变得极度惶恐,声音也瞬间凄厉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控诉,翅膀猛地扑扇开。如果不是易安歌躲得及时,这一下能直接扇到脸上去。
易安歌怕他飞走,躲过一击后立即回来,却发现他只是挥动着翅膀,并未起飞。
小家伙的翅膀受伤了,大约是一头撞进这里的缘故,易安歌能看到有明显骨折的地方,歪歪斜斜地搭耸着,却因为受惊不得不挥舞,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
但他不管不顾,还是警告似的对易安歌尖叫,仿佛想要将他驱逐出自己的地盘。
两人左边一米之外就是宽阔的室外空间,碧蓝的天空行驶着跃跃欲试的敌机。下一场空袭随时可能开始,只需要一枚炮|弹,他们连同这栋楼都会瞬间被夷为平地。
小景嵘完全受到了惊吓,嗓子几乎要叫哑。浑身羽毛炸开,露出下面深色的绒羽。坦白来说,这样的景象并不骇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威胁,可他这么拼命地对大他几倍的人示威,那种敢上前一步就与你同归于尽的架势,依旧令易安歌觉得心痛不已。
他将目光暂时移向外面。今天的阳光很亮,照得大地上每一件物什都覆上了一层微光,显得特别不真实。现在是九月末,暂时还能穿短袖,等再过几天就好转凉。入秋降温,正是小孩子容易感冒发烧的季节。
熬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易安歌不知道自己能陪小家伙走到哪里。他对着自己尚且如此,那面对不认识的人呢?岂不是更没有安全感?
小鹰隼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易安歌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再一次对小家伙伸出双臂。
“过来吧,”他的声音里满是极致的温柔,“我不会伤害你。”
小家伙金色的瞳孔猛张了一下,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但依旧是那副防备的姿势,并不打算妥协。
“还记得我是谁吗?我们不久前才见过的,”易安歌低声呢喃着。
“我才离开多久,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像是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边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易安歌近乎绝望。然而现实并不给他继续努力的机会,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投掷声,不远处一栋楼轰然倒塌。
巨大的震动激起漫天灰尘,瞬间白色烟尘充斥了所有空气。坍塌带来的震动波及到了周边的所有建筑,易安歌感到身下建筑猛地一颤,心道糟糕,但已经来不及了。小鹰隼忽然凄惨地尖叫一声,奋力挥动着残破的羽翼试图腾空起,在失败后开始疯狂地啄咬自己的羽毛,咬了一嘴的羽绒和鲜血,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坍塌的生意彻底刺激到了他,许是觉醒期身体异常的疼痛达到了顶峰,他开始摧残自己,试图以这种方式缓解痛楚。但易安歌知道这是徒劳无功,于是他越痛越无助,最终那双金色的眸子都染上了恐怖的血光。
易安歌无法忍受看着他这样折磨自己。小孩子的疯狂往往比大人的要令人难过上许多,因为他不懂克制,不懂忍耐,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哭要闹。可小景嵘不哭也不闹,他撕咬着自己的身体,几乎要将所有的羽毛都硬生生拔下来。
“停!停下!”
易安歌冲他吼着,几次要阻止他的动作,却被他挥开,即便只有这么小,但小景嵘的身体已经长成了同龄人所没有的结实健壮,他的翅膀一挥,易安歌几乎无法招架。
坍塌声随着房体的震动不断响起,好似一出悲壮的鼓点。小家伙彻底陷入了慌乱,从口中呜咽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抗拒,脚下一乱,竟要直挺挺冲着楼外跳去。
六层楼高,他的翅膀还有伤,掉下去必死无疑。易安歌顾不了那么许多,一个飞身将他扑倒在地,然后立即翻身起来,将他整个用力抱在怀里。
“嘘……”他拼尽全力压制着怀中的力道,安抚着,“别怕,我在这儿呢。”
这话是一剂良药,小景嵘挣扎了两下,僵硬的身体逐渐瘫软下来。他的头靠在易安歌胸膛上,翅膀无力地垂下,开始发出悲泣的哭鸣。
易安歌摸了摸他的喙,苦笑道,“别哭啊。”
在漫天的尘沙和坍塌声中,易安歌抱着他,如同抱着一怀至高无上的宝物,用着力,几乎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震动范围不断扩大,易安歌看到,不停地有楼房倒塌。一栋一栋,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毫无印象的,每一栋楼,每一处花草,无不被摧残殆尽,震起漫天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