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看不出他和普通孩子有什么不同,杨靖略嫌弃地把他往角落里丢。易安歌正好站在那儿,一伸手像意外似的拦了一下,防止孩子摔倒。
孩子扬起满是伤痕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易安歌也低头看他,两个人对望,易安歌被孩子眼中毫无波澜的冰冷的神色惊了一下,半晌才放下拦着他的手。
孩子迅速低下头,回到角落里重新蹲下。
易安歌却捏了捏手指,说,“他在发烧。”
孩童细嫩皮肤的温度高得吓人,光是摸到手臂就已经很明显了,也不知道到底烧到了多少度。
杨靖冷哼一声,“烧着吧,又不可能给他批医生。”
“他这么小,会烧死吧,”易安歌有些困扰地小声说,“咱不是就这一个俘虏吗?”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杨靖用力啧了一声,挠挠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说着就出了门,也不知是信任易安歌还是怎样,连门都不带上,大咧咧地就那么敞着。
听着他的脚步声,易安歌确认他走远了,立即在孩子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他,唤道,“景嵘?”
小景嵘慢慢抬起头,用一种迷茫又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易安歌苦笑一下,“我是来帮你的。”
小景嵘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句什么。靠得近,易安歌看清了,他问的是,“爸爸?”
易安歌摇摇头,“不是他。是我自己……算了这个不说了,总之,我会帮你,我保证。”
他快速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走廊,确信没有人在,低声说,“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小景嵘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疼。”
他声音很细,完全听不出长大后的那种威严庄重的样子,更像是个普通孩子了。他伸出手,挽起袖管,给易安歌看身上的伤。青紫色的淤伤在黑暗中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但易安歌知道,这样的伤痛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是多严重的一件事。
易安歌握了握他的小手,几乎不敢用力道,生怕一用力就将那如同细嫩柳枝般的手臂捏断,柔声道,“我知道。乖。”
小景嵘迟疑地点点头,用眼神询问,“你要怎么帮我?”
易安歌迅速看了下四周,没看到什么能用来当武器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情急之下他只能说,“我现在要装作坏人,你等我一下,乖乖的,假装不认识我,好不好?”
如果这是个普通孩子,易安歌对他能否理解眼前的状况持怀疑态度,但这是景嵘,许是出于私心,易安歌觉得他是能够理解的。
否则也不会发烧烧到这个温度还不哭不闹,一直待在安全的角落,在有可能的时候肆机逃离。就算是大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像他一样好,他很不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景嵘还没点头,杨靖跟那个士兵就回来了。易安歌起身看他们,又用余光瞄了眼景嵘,发现他已经将头埋了回去,再次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脸色都有点怪。杨靖弄了根蜡烛点起来,小小的火光跳跃着,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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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易安歌故作不解地问道。
杨靖和那个人都靠在墙上,掏出烟来,却没有点,只是捏在手里。杨靖说,“没事,就是队里出了点事。没医生,让那小子自己挺着吧。”
“哦。”易安歌点点头,没再纠结于请医生的事情上。
“看够了吧?”杨靖问他,“走?”
纵使心中一百个不情愿,易安歌还是无所谓地道,“走吧。”
他们跟士兵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易安歌不能回头,也不知道那个生着病的孩子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再忍耐一会儿,等天黑,天一黑我就来救你。
易安歌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来到户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易安歌总觉得不远处有人在骚动。他微微捏了把汗,那里是他敲晕士兵抢衣服和摩托的地方。
不过他把昏过去的人藏得很隐蔽,除非把那里的房子都拆了,否则绝没人能找到。想到这儿,易安歌稍微安下了心。
回去的路杨靖走得很安静,有点反常。易安歌怕他注意到什么端倪,于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结果杨靖对他的态度没什么改变,只是话说得少了。易安歌也就不吵他,安心走路当一个合格的背景,同时偷偷记下路线和沿途的岗哨。
快到集合的地方,杨靖忽然问,“你上个部队是哪儿的?”
易安歌一愣,心中大叫不好。这个问题很尖锐啊,稍不留神就会被下套。但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西南那边。”
西南是本市的一个部队,易安歌以前到处跑的时候经常能路过他们的训练场。
杨靖顿了顿,轻轻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又问,“老连长还好吗?”
易安歌不说话了。
按照正常发展,他应该咬着牙说好,然后杨靖大笑着说根本就没有老连长这个人,你是假的!然后就是一番对峙和撕破脸。
他不能上套,可不上套更意味着心里有鬼。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见他不吭声,走在前面的杨靖停了下来,回头眯着眼睛说,“我问你话呢!”
语气中早就不见了之前的欢愉。
第70章 出逃
易安歌看他一眼,小声说,“我不知道,我就在那儿待了一个月,人还没认全呢。”
他说得小心,状似为难地挠了挠头,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背后已全是冷汗。
杨靖瞥了他一眼,好像在判断这话是不是真的,半晌才板着一张脸道,“哦。”
这一声哦听得易安歌心惊肉跳,费了好大的劲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问,“出什么事了?”
“没,”杨靖用下巴指着喧闹的方向,“听说有人被袭击了。”
心头一紧,易安歌假装惊讶道,“真的?是谁……?”
“人跑了,”杨靖十分愤恨地啧了一声,“怪物就是怪物,妈的跑得真快。”
听这话的意思是说其他异能者,易安歌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问,“人没事吗?”
杨靖看他一眼,语气已经有所缓和,“没事,伤了两个。只是……听说那怪物是伪装成我们的人的样子混进来的。”
易安歌再次被惊了一下,不过有刚才的铺垫,这会儿他倒没觉得太紧张,“还能这样?”
“谁知道呢,那边也没透露太多,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杨靖用力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有些烦躁地说,“抱歉啊,我有点神经过敏了。”
易安歌笑着说没事,心里已有了几分考量。
按照这个说法,现在基地里大概还有其他异能者存在。那人肯定不是唐小雪,她一个姑娘肯定会露馅,也不是阿光,他的爷爷是很聪明的人,不会轻易在这种时候跟部队的人起冲突,那么就剩下……三十年前留在基地里的那批人。
那是一小批对基地有着特殊感情的人,像景家这样待到最后的,是因为景嵘的父亲是基地的管理,他必须最后一个走。易明光向来行事怪异,他不走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而剩下的人,就是基地真正的灵魂。
在以前交流的时候,景嵘也提到过这些人。灾难结束后他们大多隐居,许是因为基地被毁伤透了他们的心,离开以后他们拒绝一切有可能的联络,就算景嵘主动去拜访也拒不见面。对他们来说,基地就是家,是不能被侵占的地方,一旦失去,他们也就同时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这对于随遇而安的现代人来说是一种很难理解的情绪,说实话,易安歌也不是很懂。但他明白那种被侵犯底线的感受,那种愤怒导致反击的疯狂。那些人是异能者,对付普通人士兵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他们无法面对实打实的大炮和空袭,就算景嵘在,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控制这么多的人和武器。
这种偷袭的打法虽然惹起了小小的骚动,但也很快平息下来。对数以百计的人来说,这种方式简直是小打小闹,激不起什么太大的水花。
倒是有人混进来这件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从留在驻扎地休息的部队开始,军队进行了一对一的重点排查。易安歌很幸运地因为在外巡逻逃过一劫。
但终归还是要归队,易安歌心里清楚,只要回去集合,他一定躲不过去。
所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谎称自己要上厕所,从杨靖身边逃开,从一楼厕所的窗户翻了出去。他在心里偷偷跟杨靖打了个抱歉,那人是人精,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不对,也不知他在发现自己试探过的人真的是卧底之后会是个什么心情。
但是一想到他对异能者们的态度,易安歌又用力握了下拳。不管怎样,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关着小景嵘的地方就在两个街道外,趁着太阳落山的那一会儿工夫,易安歌成功溜到了楼边,却在距离岗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硬冲肯定是不行的。易安歌躲在暗处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对讲耳机,给唐小雪拨通讯。
用时空裂缝的方式抢人大概是最有效的,但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他们不能抢了小景嵘就逃亡,因为按照过去的时间线,景嵘需要在这里开始自己的异能觉醒期。
易安歌不能阻止他的觉醒,只是想帮他避免感染“病毒”。景嵘体能的异动是因为觉醒期不当地使用能力而产生的,易安歌要帮他的只有这个,更多的,他无法控制,否则就算回到了未来,很多东西也会因为这而改变。
易安歌最害怕的,是他和景嵘的联系会因为改变过去而产生变化,景嵘还必须是那个被祖父当做勋章的景嵘,但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易安歌希望能够减轻他未来要承担的痛苦。
唐小雪的能力只是备用,万一一会儿他的行动失败,用裂缝出逃是他们的下下之策。
与唐小雪联络好,易安歌伏在暗处观察着岗哨。这一天他摸透了这里士兵换岗的规律,三个小时一岗,十分钟交接时间,在没有长官检查的地方,士兵都会趁着这十分钟的功夫抽烟聊天。
马上就到下一次换岗了,易安歌心里隐隐开始急躁,却不得不屏息等待。杨靖在发现他不见后要先回去通报长官,这一来一回就要半个小时,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解决问题。
终于看到换岗士兵出现在视野里,易安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沉着地走了过去。
“劳烦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厕所?”
正在聊天的岗哨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见他身上穿的是自己人的制服,又见他夹着腿哆哆嗦嗦的样子,颇嘲笑地咧嘴一乐,问,“新来的?迷路了?”
“这儿实在太大了。”易安歌红着脸说。
“二楼走到头左拐,自己上去,其他地方别乱走。”
那人说完就又抓紧时间抽烟去了,易安歌千谢万谢,小跑着进了门。
一楼二楼都没人看守,易安歌作势上楼,又轻轻走了回来,站在楼梯拐角处向下看。关人的房间门还是敞开的,隐隐透出一种阴森气。
他抹了把脑门的汗,走了下去。
这里的兵也换了,运气好的是这是个小个子,看脸不超过二十岁,约么也是个新兵。
易安歌刚一到门口那人就警惕地站了起来,问,“你是谁?”
易安歌迅速瞄了眼角落,很好,孩子还在,然后满脸赔笑地道歉,“呦,对不住,走错了,我来借厕所来着。”
亏得这里光线不好,那人虽然警惕性高,却没发现他表情的异常,有些犹豫,“厕所在二楼。”
“哎呀,那我走反了。”易安歌一拍脑门,晃悠了一下,身子往那人身上靠了靠,“对不住啊!”
说着他转身要走。见他意欲离开,小兵也松了口气,身子就要往回坐。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的景嵘忽然站了起来,扶着墙用力拍打。
小兵吓了一跳,立即转移了注意力,一句“你干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下就被身后的易安歌锁住了喉咙。
“别出声!”易安歌狠狠低声命令道,“不然我扭断你的脖子!”
在这阴森的地下,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邪气,吓得小兵忙不迭地点头。
易安歌作势要放开他,忽然抬手,一个手刀劈在他颈后。
这一下没留力气,小兵直接给劈晕了,软绵绵倒在易安歌怀里。
易安歌轻轻将他放到地上,竖起耳朵听,没听见其他动静,不由得心中一喜。这招是他的保留曲目,在以前做侦探的时候,偶尔会被人围追堵截,他用这招制服过不少小看他的人。
正常男人上厕所超不过五分钟,估摸着外面人该起疑了,易安歌立即跑向小孩,扶着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小景嵘迟疑地点点头,易安歌摸着他的脸,感觉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头疼吗?能不能走?”
回答的声音特别小,好像蚊子叫,易安歌一听便道糟糕,这孩子怕不是已经烧晕了。
难为他还知道帮自己小兵的注意力,易安歌心疼地抱起他,小景嵘的手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易安歌的皮肤也灼烧起来。
“乖,没事了。”易安歌忽然有些无措,慌乱地哄着,一边带他走出地下室。
还没走到一楼,就听见有人走进来,夹杂着说话声。易安歌心道不好,这是给小兵换班的来了。
不过走进来的人只有一个,易安歌带着小景嵘又退了回去,在楼梯拐角处故伎重演,给了来换班的人一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