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疯了一般在屏障上敲打,甚至用身体去撞击,但都没有用。
喻飞英走了几步,在她面前蹲下,道:“我从没有说他是祸星,也没有诅咒他。”他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发誓一般。
女人愣了一会儿,又开始破口大骂,喻飞英却不再理睬她,转而站起身,对不知何时出现的新月王道:“把她带回去吧。”
加拉赫与五年前相比,面容成熟了不少,他对喻飞英歉意地点点头,看向女人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向身后挥了挥手,沉声道:“把皇后带回去。”
加拉赫径自走向喻飞英,似乎还要说什么,喻飞英却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偏头不再看他。
奥德里奇招手收起了屏障,好让随行的护卫捉住女人,女人癫狂地尖叫道:“你是什么命运之神?!我看你是诅咒之神吧!!放开我!我自己走。”她几下挣脱了护卫的限制,理了理衣服与头发,护卫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迟疑地看向新月王。
加拉赫挥了挥手,见喻飞英还是不看他,转头向海德尔和奥德里奇点了点头,离开了命运神殿。
喻飞英脱力似的靠在墙上,抱歉道:“让你们见笑了。”
“他……?”海德尔看着喻飞英明显不好的脸色,踟蹰道。
“不提这个了,”喻飞英抱胸看着前方,目光并没有聚焦,“其他要问的赶紧问吧。”
奥德里奇拍了拍海德尔的肩,随即道:“刺绣是你教给菲黎帝国的吗?”
喻飞英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反应过来之后扯着唇角笑了笑:“嗯,是啊。”他都快忘记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绣了一勾新月的手帕,丢给了海德尔:“帮我扔掉吧。”
喻飞英朝他们笑了笑,晕眩感再度袭来,海德尔强撑着睁着眼,命运神殿在他的眼前被火焰舔舐,一点点化为灰烬。
这次他们没有再出现在命运神殿中,或者说,已经没有命运神殿了。
奥德里奇看着阴沉的天空,与街上面露哀戚的人类,对海德尔道:“是新月王的葬礼。”
海德尔愣了愣,看向皇宫的位置。
奥德里奇拉起了他的手:“走吧,去看看结局。”
他们并未走得太近,只在人群中看着神官吐出一大串空洞而华丽的辞藻,高台上的皇后已显老态,看着棺木中的丈夫泣不成声,新皇扶住母亲,自己也是眼眶通红,紧紧咬着下唇。周围的臣子都低着他,叫人看不清神色。
台下前来吊唁的人民满面戚容,街上再没有第一次所见的明亮色彩,天地间只剩下黑白二色。
“你看,”奥德里奇凑近了一点,悄声对海德尔道,“那个是喻飞英吗?”
海德尔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喻飞英仍是初见时的样子,换下了白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袍,放下了兜帽,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听着台上神官即将说完的祷词。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不大,但一会儿工夫足以打湿人的头发。
喻飞英戴上了兜帽,也没有看向他们这边,离开了。
棺木即将被合上,皇后哭得即将昏死过去,新皇再也忍不住泪水,眼泪便顺着雨水慢慢淌下来。
海德尔看了看还握在手里的手帕,顿了顿,一咬牙,扬声道:“等一下!”
人群被这个声音惊动,海德尔挤开人群走到台上,奥德里奇跟在他身后,没有阻止。
他径直走到加拉赫的棺木前,将手帕放在男人的胸膛上。
神官:“这……”他看向皇后。
皇后却认出了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人,闭了闭眼,无力道:“就这样吧。”
海德尔没有管他们说了什么,他忍不住看向离开人群独自行走在雨中的喻飞英,喻飞英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脚步不停,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的郁闷却一点没有消减。
棺木被一寸寸合上,海德尔最后看了一眼,新月的刺绣在黑色礼服上格外显眼。
奥德里奇走到他身边,情绪也不太高:“走吧。”
“嗯。”
丧钟敲了三下,白鸽飞离了塔楼。
“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海德尔问道。
“身份所限。”
海德尔继续道:“可奥尔科特和冥王还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声音带上了诘问。
奥德里奇沉默了,过一会儿才道:“不一样。”
海德尔猛地转头,死死地瞪着奥德里奇道:“是啊,不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喻飞英将命运神谕交给我的时候,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海德尔道,“我还以为他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他那句话是对现在的我说的。”
奥德里奇没作声。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喻飞英还要救下菲黎帝国的后裔,明明一切都与他无关了。”海德尔轻声道。
奥德里奇偏头,打定了主意不再将另一件事告诉海德尔。
皇后以为喻飞英诅咒了她和新月王的孩子,便私下找到了一个女巫,与她做了个交易。女巫贪图喻飞英的神力同意诅咒命运之神,最后虽然没有成功还搭进了自己的性命,喻飞英却也重伤回到了神界。最后喻飞英出手抹除了菲黎帝国的存在,以免新月王的后裔被其他势力追杀,是神力枯竭才消亡的。
他也不明白喻飞英为什么还要回到人间帮助菲黎帝国,可能仅仅是因为寿命太长觉得无聊,也可能是为了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原因。
“手札还在你哪里吗?”海德尔道,一手已经召唤出了一只光精灵。
奥德里奇将手札交给他,海德尔与光精灵沟通着,让它帮忙翻译手札上的内容。
“新月王写了什么?”奥德里奇随口问道,却见海德尔脸色越来越苍白。
“海登!”奥德里奇接住突然晕倒的海德尔,焦急地大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海德尔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却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他愣了愣,看了看周围的迷雾,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又做梦了。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海德尔猛地回头。
那人却是西法诺。
“西弗?”海德尔放松下来,“你怎么在我梦里?”他这么说着,却也知道梦中的西法诺不是真实的,此时也就是随口一说。
西法诺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这里不是你的梦境。”
海德尔怔了一下:“什么?”
西法诺却没这个心情跟弟弟解释,他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重复这个梦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海德尔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预知梦?”声音中充满了茫然。
西法诺叹气:“赶紧回来吧。”
于是海德尔就醒了。
他被这个无厘头的梦弄得有些恍惚,睁了眼捂着额头半天没动。
奥德里奇担忧道:“你怎么了?”
“做梦了。”海德尔下意识道,眼神还有点散。
“又做梦了?”奥德里奇皱眉。
“奇奇怪怪的梦,可能是和人类接触久了吧。”海德尔随口答道,“我们回去吧。”
奥德里奇叹气,无奈道:“你好好看看周围,我们已经回来了。”
海德尔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是他在光明分会的客房。
“神殿的人已经来了,我跟他们说你有点累,还在补觉。”就是他说完这话之后众人的表情有点奇怪。
海德尔坐起来:“都有谁?”
“博拉奇留在神殿,桑托斯来了,长老会还有一个斯蒂文斯也来了,”奥德里奇一个个数给他听,“切西亚说卢克和休斯回去之后人手有点不够就没有过来,你哥哥顶着家属的名号来了,还跟了个伊万。其他的还有些神官和骑士,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吧。”
正好门敲了几下,西法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显得有些沉闷:“阿斯醒了吗?”
海德尔便下床给自家哥哥开了门,奇道:“切西亚不来你居然会来?吃错药了?”
西法诺正想问问海德尔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却不想自家弟弟一开口就调侃他,便没好气道:“他嫌我每天黏着他太烦了,就把我赶出来了。”
房内的奥德里奇也站起身,闻言道:“那你为什么不回永生会?”
西法诺:“……他们也嫌我烦。”
海德尔笑出声,但看了看西法诺郁卒的神色,便将后面的笑声憋回去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别过头不和西法诺对视。
西法诺轻轻捏了捏海德尔的肩膀,示意他别幸灾乐祸得那么明显。又瞪了面露笑意的奥德里奇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我刚刚还梦到你了。”海德尔只好岔开话题。
西法诺一怔:“你还真在睡觉啊。”
“……不然呢。”海德尔瞥了他一眼。
“好吧,”西法诺顺着话题聊了下去,“梦到什么了?”
海德尔想了想:“梦到我在做梦,梦里全是迷雾,然后碰到了你,你说那里不是我的梦。”
奥德里奇和西法诺都被他这一连串的“梦”绕的有点晕,理了半天,才道:“……那可真是,嗯,复杂?有深意?”
海德尔无语,敢情这两个人根本没听懂。
根加王国的国庆大庆典办的十分盛大。
可能是因为这一年之内接连经历了邪神军威胁、皇帝下台这种平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遇不到的大事,人民打算在国庆日好好庆祝一番。
“我觉得和当时菲黎帝国有点像。”结束了冗长的庆典致辞之后,海德尔和奥德里奇换了身衣服,悄悄溜到大街上参加庆典。
确实,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人们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街道上随处可见衣着鲜艳的男女。隐约间,似乎与千年之前的菲黎帝国重叠了。
奥德里奇看了看他,似乎之前有关身份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海德尔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头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新月王的手札上写了什么。”奥德里奇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当时海德尔让光精灵翻译手札上的内容,结果自己却突然晕过去。奥德里奇身为法则神祗也无法跟光精灵交流,手札的事只能作罢。
海德尔经他一说,才想起还有这回事,想了想道:“等晚上吧,我怕看了手札之后就没有游览的兴致了。”
奥德里奇点头,虽然便被旁边姑娘笑嘻嘻地扔了一枝花。他接住之后愣了愣,看向丢花那个姑娘,正是艾琳。
“你们在逛街?要不我来做你们的向导吧!”她毛遂自荐道。
海德尔眼神死死地盯着奥德里奇手里的那枝花,没作声。
奥德里奇有些头疼,正想把花还给艾琳然后拒绝他,便听海德尔道:“好啊,我们确实人生地不熟的。”
艾琳冲他笑了一下,颇有种赞赏的味道在里头,海德尔袍子下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艾琳站到奥德里奇的右前方,不时转头跟他们介绍根加王国的风俗特色,大多都与爱情有关,再加上她看向奥德里奇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哪怕奥德里奇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奥德里奇倒是不在意她时不时抛过来的媚眼,反而有些不解地看着走在他左边的海德尔。
如此诡异的氛围便跟了他们一路,直到艾琳看到前方的石桥,兴奋地解说道:“这是有名的情人桥,曾经有一对年轻男女因为家族地位不对等而不被允许在一起,他们相约在国庆这天家里人都去参加庆典时私奔,没想到走到一半,被他们的家人发现了。家人一直追他们到这座桥上,无奈的少男和少女最后对视了一眼,携手跳了下去。传说如果一对有情人站在石桥中央,等到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如果他们的手是紧握着的,这对有情人就会永不分离啦!”
说完她又很可惜地笑了笑,道:“只不过有太多人效仿,国庆的时候就不再放烟花了。不过其他日子倒是有烟花绽放哦。”
“奥德里奇,那个,如果今天的情人节——”艾琳羞涩的话还没说完,便目瞪口呆地看着海德尔拉起了奥德里奇的手,走上了石桥。
艾琳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心中不断冒出猜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今天根本没有烟花,海德尔的行为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随后的一幕不禁让周围所有的行人都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今晚月明星稀,月光温柔地照耀着夜幕下的行人们。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随后光团越来越多,慢慢地从河面上浮现出来,轻轻地飞上夜空。海德尔拉紧了奥德里奇的手,微微抬头吻了上去。
行人们都停下脚步观看河面上的光团,明亮的白光有些晃眼,此刻没人注意到海德尔的动作,除了艾琳。
她瞪着眼,狠狠地看着那两个男人相互靠近的身影,指甲嵌进了肉里,勒出几道月牙状的白痕,松开时又迅速充血变成了紫色。
奥德里奇看着白光映照下海德尔认真的神色,面上是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柔情,他将右手的那枝花放到石桥的护栏上,左手仍与海德尔紧握着,右手按上了他的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海德尔感到奥德里奇的回应,微微睁开了眼,这么近的距离虽然看不清奥德里奇的面孔,但他却觉得心跳的太快了,胸膛满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白色的光团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情,上升的速度陡然变快,聚到他们头顶的上空又散开,看起来真的像是烟花一般。
行人发出了惊叹。
艾琳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头跑开了。
奥德里奇慢慢松开扣在海德尔后脑勺的右手,有些不舍地摸了摸海德尔的金发。
海德尔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腰,道:“走了,等会儿人多起来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