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中学校长是迄今为止最近一起失踪案的当事人,目前的人证物证显示,他是昨天才消失不见的。也是由于他的失踪,才让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力辐射到了最大范围,以至于让治管局宣布要调派人手,专门处理此案。
钟云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篇报道,心情变得分外沉重,事实上,从他瞄到标题里“失踪”二字的时候,他的神经就敏感起来了——虽然今天因为种种意外,他没能迈进治管局大门,可他并没有忘记,他是来找父亲的。
虽然“孤岛”的这桩失踪案是一个半月前才发生的,但钟云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呢——万一失踪人员不止这么些?万一他老子也跟这个案子有关呢?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把新闻看了一遍,这一次他对报道中提到的案发时间格外敏感。第一起与第二起之间隔了两周,第二起与第三起隔了十天,第三起与第四起变为一周,第四起与第五起则缩短为四天,第五起与第六起之间却只隔了一天。
从最初谨小慎微地蛰伏两个星期,到最后的隔天犯案,这一直在缩水的间隔时间,足以证明凶手越来越猖狂。
“是因为逍遥法外而洋洋自得向治管局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凶手不得不加快作案的次数?这些失踪者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都是大老爷们,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他们?如果死了,他们的尸体呢?就算是处理尸体,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的……除非这座城市的治安官全是废物。”
钟云从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恕我直言,你这样当面说人坏话,哪怕是实话,也很容易遭到打击报复的。”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张既白医生,张医生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钟云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咔擦咔擦地转了九十度之后,与面无表情的苏治安官碰了个正着。
钟云从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别误会哈,我不是说你。”
苏治安官没说话。
钟云从想了想,好像那一句解释的单薄了些,于是又添补了一句:“我是说负责这个案子的。”
苏治安官还是没说话。
钟云从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该不会……您老就是负责人吧?”
这一回,苏治安官倒是笑了:“医生,要不你还是把他解剖了吧?”
第7章 免疫者
“我拒绝。”张既白医生颇为不屑地说道,“借花献佛这种事,少来。”
借花献佛?这个比喻是不是哪里不对?钟云从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不去理会这个怪医,而是两样放光地望着门边的人,严格地来说,是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袋食物。
苏闲似心有灵犀,勾起唇角,松开了手,塑料袋应声落在了他脚边的一个垃圾桶里,气的钟云从跳起来:“暴殄天物啊你!”
他将近两天水米未进,前胸贴后背快饿成狗了,也不顾形象了,飞快地窜了过去,蹲在地上扒拉着垃圾桶,把塑料袋又捡了回来。
好在张既白这人比较注重卫生,那个垃圾桶本来也是空无一物看着挺干净,饿急眼的钟云从也没空拘小节,拿出塑料袋里的面包就往嘴里塞。
苏闲原本是安安静静看着的,等钟云从填的差不多,正拿着矿泉水往嘴里灌的时候,冷不丁开口了:“医生,你这个垃圾桶,之前是用来装医疗垃圾的吧?”
钟云从登时喷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又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暗地,没一会儿,就把刚塞下去的那些食物又全都还给了垃圾桶。
正当他瘫坐在地上,胃里还在翻江倒海的时候,又听到张既白平平淡淡的声音:“他骗你的,这垃圾桶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门口当摆设。”
被折腾的彻底虚脱的钟云从没挺住,昏了过去。
张医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苏治安官:“太缺德了。”
后者耸耸肩:“彼此彼此。”
张既白的视线落到了瘫在地上的病人,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作为医生的觉悟:“天气挺凉的,把人弄起来吧。”
苏闲瞪他:“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把他恶心晕的?”
苏闲无言以对,只好伸出手,掌心朝上,四指并拢,微微一动,人事不知的钟云从浮了起来,在半空中飘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呈躺椅状的多用诊疗椅上。
张既白一面戴手套一面走了过去:“正好,我再检查一次他的身体。”
苏闲敏锐地察觉到了医生的意图:“你想看看他的感染情况?”
张既白“嗯”了一声,之后便全心投入这场检查中,苏闲也没有打扰他,一直到他完事,才出声:“怎么样?”
其实答案很明显,这家伙的虹膜一直没有变色,基本上已经说明一切了。
“虽然肩上的伤口没有好,但他并未被感染。”张既白侧过身,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对‘失乐园’,是免疫的。”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苏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传染源可是晚期的‘病变者’啊,这样……居然也能不受影响吗?”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张既白的面容波澜不惊,但声音却有点奇妙的发颤,这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但事实如此,苏闲,这个人,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苏闲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笑,那笑容里融合了三分嫉妒、三分羡慕和十分的无奈:“他当然不同寻常,他是个正常人。”
“但不是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到免疫‘失乐园’的。”张既白习惯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镜,注视着苏闲,“如果道听途说没错,你也并不是先天的感染者。”
苏闲没接茬,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张既白见状,招手示意他过来:“正好,你的右眼也有三个月没做过检查了,我帮你看看。”
苏闲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里间。
“右眼还会突然作痛吗?”
“会。这三个月,发作的频率似乎比以前要密集。”
“怎么会这样?我开给你的止痛药,也没有用吗?”
“止不住。”
“奇怪。”
张既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苏闲的右眼,也没发现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便生出了难得的挫败感:“我再给你开别的药。”
苏闲笑着摇头:“算了,我要吃的药已经够多了。偶尔痛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张既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视网膜移植手术吗?我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配型。”
苏闲的嘴唇动了动,张既白在他开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正常渠道来的。”
苏闲笑着叹气:“算了,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右眼瞎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他如此坚持,张既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间躺着的那个人身上:“我会为钟云从弄一副合适的隐形眼镜。”
苏闲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有预感,他会是很珍贵的研究范本。”张既白撩开门帘,走了出去,苏闲也跟了出去,“但在‘孤岛’,他的确是个异类,我不希望他死于非命。”
苏闲瞥了一眼仍处于昏睡状态的钟云从,没有隐藏他的轻视:“这家伙没用的很,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隐形眼镜,怕是很难不让他死于非命。”
张医生的眼镜闪过一道诡异的反光,又冲着苏闲笑了笑,这直接让后者连退三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当这位医生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张既白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他,令他无法遁逃:“你说的很对,所以我觉得我的标本需要一个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保镖,保证他的命不断送在我之外的人手上。”
“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人,”苏闲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人,街上应该一抓一大把。”
“符合我心中标准的,只有一个人。”
“啊,那个人可真是不幸啊。”
张既白的脸色严肃起来:“我是很认真地在拜托你,苏闲。我认为,钟的身上一定有玄机,而这个玄机或许会成为让我们摆脱‘失乐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