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会是谁呢?
正如老大夫所想,楚问荆的腰确实没有昨天疼的那么厉害了,因为老大夫的不作为,楚问荆这一天忙里忙外的干了不少活,晚上等老大夫终于感觉饿的时候,楚问荆甚至已经做好了热面条。
至于腰,虽然还是有些疼,摸着好像还没消肿,但是却是不妨碍行动了。
老大夫一手端着面碗,喝了一口汤,他还坐在石桌前,半睁着眼睛瞄了楚问荆一眼,假意感叹一声:“年轻人就是好啊,那么严重的腰伤这就好利索了?”
楚问荆摇了摇头,一手比划到:还有些肿。
老大夫不理他,乘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低头盯着石桌上的蘑菇看了好一会儿,原本的小裂缝已经是合上的了,肉/眼只能看到一条线,确实是好上了。
徒弟做的面条真好吃,他赶紧先吃完再感慨才对。
吃过以后,楚问荆把碗筷收拾了去厨房洗碗。
老大夫继续在石桌前不动如钟的坐着,想着怎么能给徒弟找个伴儿,要不就在村子里收个徒弟?
老大夫仔细想了想,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不是采办年货,而是打听消息,怀远镇太小了,可能打探不到他想要的,那就得去朔州了。
不管事情如何进展,他都不大可能一直待在杜家庄了,要是他不在了,杜家庄包括杜家庄周围几个村子看病就还得往远了跑,再收一个徒弟,他可以把自己的医术传给他,也让问荆有个伴儿。
孩子的心事,他是不想管的,不管是以后那么个人还是纯粹多了一个兄弟,对问荆来说,总是没有坏处。
这么想着老大夫又开始物色合适的人,他觉得隔壁富贵家的大儿子杜强就不错,是少年人里少见的沉稳了。老大夫点点头,明天就问问去。
这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可是老大夫随后又皱起眉头来,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他伸出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缠在蘑菇身上的人参叶子给扒拉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蘑菇的伞盖,把你留给谁照顾好呢?
楚问荆收拾完出来院子,虽然裹着冬衣,还是打了个冷战,天色黑下来以后,好像有股风就那么若有若无的刮了起来,温度更是每时每刻都在往下降,分明吃饭时候还是好些的,现在实在是太冷了。
他裹着衣服走了两步,又感觉暖和了些,没刚刚那么冷了。许是刚从灶火还旺/盛的厨房出来,有些不能适应外面的温度,楚问荆想了想,还是缩了缩脖子,把包括下巴在内都缩进了衣服里,感受衣服的温度。
楚问荆走到石桌边上,老大夫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被楚问荆一眼看到了刚含进嘴里还没吃下去的人参叶子。
老大夫:“……”
楚问荆探手找了找,没找见人参被揪掉叶子的筋,也不知道萧天云疼不疼。他有些生气的瞪了老大夫一眼。
老大夫才答应了不吃人参叶子,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破戒了,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从腰带上绑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瓶药酒,强行转移楚问荆的注意力,站起来拉着徒弟的胳膊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说道:“还是我的药酒厉害,那么重的腰伤不到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快进屋,我再给你揉按一次,等你明天后天好利索了,咱们就去镇上。”
………………
在再三承诺,又被迫写下一纸保证书后,老大夫总算是把徒弟给哄好了,上了药酒把徒弟给哄睡下之后,老大夫关上房门叹了口气,有些不高兴,嘴里嘟囔了句:“不就吃了几片叶子么?小气成什么样了,一株人参还能比师父重要不成?”
就算那株是个百年人参、千年人参,再珍贵的药材补品那也不能拿来和师父比!
老大夫嘟囔完,转身瞪了石桌上的人参一眼。
月亮已经爬上来了,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芒,老大夫竟然眼神尖利的又看见了人参的叶子绕在了蘑菇身上!
双手背在身后,老大夫清咳了一声朝着石桌走了过去。他的病才好没多久,又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这会儿已经很累了,还有些乏,也想回屋睡觉。
但是看见人参的叶子都快把他家/宝贝蘑菇给埋了,立马来了精神。他就不应该给问荆出那么个主意,这人参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儿得寸进尺的意味。
莫不是也是个成了精的?早前他就有些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证实一下。
老大夫走到石桌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花盆,或者说是看着人参。
良久,夜色已经是完全降了下来,月光也没有刚才那么亮了,又起了风,风有些大,吹得老大夫缩了一下脖子,也没有把人参叶子从蘑菇身上扒拉开。
人参的叶子也是随着风一阵一阵的摇晃。
他的双手在背后偷偷地来回揉搓缓解寒意,院子里真冷,之前忙着给徒弟转移注意力,一时竟然忘了花盆还在院子里,这夜里这么冷,花盆就这么放在院子里,蘑菇怎么办?在来杜家庄的路上,因为一些意外,他的胳膊受过一次伤,现在是完全发不了重力,不然也不会挑水什么的都让徒弟来。
突然想起来这么件事,老大夫皱了眉头,也不盯着人参了,围着桌子走了两圈,最后又停下,继续看着人参,终于说话了。
老大夫:“你要是个成了精的,风吹你你就不应该动。”
花盆里的人参依然在风的猛烈攻击下,摇摇晃晃,叶片与叶片之间摩擦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只是一株普通的植物。
老大夫又盯着看了看人参,突然伸出手揪了一片正晃得欢的叶子,扔进嘴里几下咀嚼就吃了,又开口,不过这一次有了些威胁的意味,“你要是再晃,明天就把你从花盆里移出去。”
然后,然后人参就不晃了。
风好像比刚才更猛了,老大夫把嘴巴几乎都缩进了衣服里,但是人参确实不晃了,风在猛烈,遇到的都好像是一株假植物,吹不动半分。
老大夫突然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伸出手又揪了一片叶子,什么也没说就进屋睡觉去了。
外面那么冷,蘑菇所在的花盆就那么放在院子里,他好像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院子里风刮得越来越猛,萧天云把全部的叶子都暴露了出来,一圈一圈围着蘑菇和自己还有花盆,几乎将整个桌子都包裹了一层绿色,月光暗淡,但是依然有细线一样的光华从空中一缕缕飘下来,在穿进层层包裹之中没了踪迹。
森林里的冬天有过无数个这样寒冷的夜晚,萧天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寒冷。
在层层包裹之下,人参的根茎上出现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灵芝”。好多好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在寒冷的季节里给“灵芝”穿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冬衣,用自己的叶子护着“灵芝”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第二天一早,楚问荆的腰伤已经完全好了,他自己试探着伸手捏了捏,不疼不痒,好的非常彻底。
他看了看杞子师父昨天晚上放在书桌上的药酒,心里感叹一声,师父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做的药酒见效实在是太快了。
打从记事起,楚问荆就跟着两位师父学习医术,自我感叹,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学了些皮毛,还要更加用功才行。
莫名其妙的腰伤好了,楚问荆又恢复成了那个勤快的少年,起床收拾好昨天晚上被杞子师父折腾的一团乱的书桌,又准备去厨房喂兔子做饭。
一开房门,楚问荆就看见了还在石桌上的花盆,心下一紧,一晚上了,花盆还在石桌上!
这个时候,老大夫也起了,出了屋子,在石桌前站了片刻,没瞧见身后徒弟屋子开着门,正要迈步往外走去,想去隔壁和富贵还有杜强那个孩子聊聊学医的事情,就听见关门声还有一声无法忽视的“哑——”
是问荆。
昨天晚上光顾着怎么让蘑菇过夜了,忘了想怎么给问荆解释,老大夫一个头两个大,怎么给楚问荆解释呢?
是告诉他人参成精了,还是告诉他他成精了他就是花盆里那颗蘑菇?虽然从小灌输一些歪理邪说,也多讲一些没有任何依据胡编乱造的山精地怪的传说,但是现实和传说还是不能划等号的,说出来问荆会信?还是会觉得他病压根没好都开始说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