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是肃穆的金色,墙体上都是繁复的花纹,像是传说中孔雀的羽毛。小楼第一层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底座,细腻的雕工把金黄的墙面变成了植物的黄金浮雕,凹陷处横为赤红,竖为青蓝,整体和谐而精美。
从金色雕龙的楼梯上去,整个二三层的露台都围着红木雕花栏杆,十来根粗大红木柱子撑在了栏杆周围,空间高大,气氛却有些肃穆。红色屋顶也类似神庙建筑,弯曲的屋檐上细细密密是鎏金的装饰,古老神秘。
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得这是个妓坊,反而会认为自己走进了神圣庄严的异国神殿。若是白天来,肯定是金晃晃的,也不知道有多华丽。
脑中突然飘过名字取得神秘无比,装修却寒酸得跟自己的小药铺有得一比的朱雀楼,甚至连门口挂着的都是一把没有嘴的破壶,薛半夏默默摇头,吐出一口气。
“酌金馔玉,穷奢极侈。”薛半夏感叹。
薛素衣努力睁大了眼睛,一团黢黑。他可没有这位在夜里视物如白昼的能力,幼年时的锻炼也只让他比一般人视力好一点点而已。因此这楼在他眼中也就是有些高大,似乎是三层,其他都是一抹黑,有什么好奢侈。
薛半夏摇头叹息,在黑夜的覆盖之下,万家灯灭,这般美好之物都只能如明珠蒙尘,不被人所见。
邪恶的滋生亦然。
总有人喜欢在这种夜里犯下罪行,而将过错推给暗夜承担,妄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己的独享光明。
也总有人喜欢破坏这种阴暗,喜欢抓出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将他们暴露在真正的光明之下,被炽热的阳光焚烧。
他们是捕快,是侠客,是百姓。
也可能,是一个医师。
围着那建筑走了一圈,薛半夏突然凑近,盯着墙面上凹陷处的朱红涂层,一道丝线般粗细的弧痕藏在了里面,还有兽类的爪痕。
手指蹭上那红痕,拿到鼻边一闻,果然是血迹。
薛半夏盯着那痕迹甚久,猛地扭头看向街道一头。如果有凶案目击者在场,一定会惊讶不已,因为薛半夏看的方向正好是女妖离开的方向。
他撩起长袍,一脚蹬上那墙体,墙体丝毫不晃。他落脚之处赫然陷入了一分,之前的弧痕爪印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薛医师的脚印。
到底多么强大的内劲,又是多么巧妙的控制才能在墙上留下个脚印而不会有多余裂痕?
他,真的只是个医师么?
“真结实呐。”
薛半夏皱眉,又幼稚地使劲碾了几下,那个脚印硬生生变成了个圆坑之后,他才满意地把脚放下。
“我可能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薛半夏凝视着面前的万绮楼,“素衣,你去衙门检查一下那几句尸体,待会儿在楼下等我。”
薛素衣应了一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薛半夏整了整衣服,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一副高人姿态,就好像真的马上可以揪出一只小妖怪。
2 页, 实际上想的却是——
果然年龄大了,看到这种极尽奢侈的风格就忍不住想抽死那臭显摆的老板,算了还是不抽,有机会就这么踹一脚就好。
还是朱雀楼好啊,简单,大方,酒好喝。
花井与街坊中间隔着一个名为采微的集市,集市是以专门贩卖情报的采微阁小楼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每逢旺季,采微集市就是一番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景象,往来行人比肩接踵。
商人大肆叫卖的吆喝声,顾客故意压价的嘲讽声,姑娘们买到一件九曜宝石的嬉笑声,嘈嘈切切,整个乌云城的半空中都飘着闹哄哄的声音,热闹非凡。
如果你要去“九死沙路,风葬尸骨”的九曜,那么只有到这个集市才能找到向导,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已经跋涉过“海曜商路”而满载而归的客商,也只会在这个集市上贩卖琳琅满目的奇怪货物。无论是蚂蚁大小可以与北极星相映成辉的启明沙,还是肉质鲜美也许还藏着鱼龙珍珠的鱼龙贝,甚至是千金难买一尺的上品鲛绡都是应有尽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夜猫子·薛上线~
薛半夏:为什么我的总是在夜里出没,因为我爱这片夜色爱得深沉!
某驰:其实…他不是半瞎么,晚上才看得见。(大雾)
第4章 九曜镇魂
薛半夏不排斥热闹,但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更愿意在无人小巷中穿行,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即使这个集市映照了整个乌云城的繁华,他也没来过几次。
现在采微集市撤去了一顶顶小羊皮帐篷跟木头架子,露出了最原始的样子——被磨得发光的黄石地面整齐铺在这个看到头走到哭的巨大广场。
唯有那围了几层围墙的采微阁五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广场中央,无论外面多少纷纷扰扰喧嚣尘上,它就像一座修在地面的坟墓,永远死寂。
薛半夏当年也是采微阁的常客,所以他知道,即使是现在,这采微阁里面也必定是忙碌的。
采微阁的人都有种人偶做派,明明是干情报收集的,本身对外界却漠不关心。只知道无知无觉地干活,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估计连吃饭都能省了。
似乎是想验证薛半夏的想法,一只送信专用的永安穿云燕“嗖”地钻进了阁楼顶的小通道,接着又是一只运送食物的巨大黑鹫无声无息地穿进去。
薛半夏失笑,采微阁真是奇人多,竟然想到用穿云燕飞在前面送信,然后让以穿云燕为食的黑鹫驮着日常供给的食物紧追在后,估计每只穿云燕的心里都难过得要死。
浮尘飘着,干枯的落叶稀稀拉拉地被小风一卷,打着旋儿擦过人的身体,有时候一片叶子擦过脸颊,脸也像刀割似的疼。
薛半夏一脚踩破一小簇被薛素衣称为“绝对不能踩,踩了会走背运的”卷风,走到广场南面边缘,隔河望去是乌云城的中心,城主府和旁边的鸢飞塔。
他突然想起了一起喝酒的乌云老头们。
一个个酒量好得不可思议,却喜欢趁着酒兴假装耍酒疯。几个人互相推搡着去抢那把唯一没有损坏的椅子,绊脚扯头发毫无形象,最后获胜坐于其上的赢家通常都是揉着老腰,锤着老胳膊老腿的模样,就像刚刚逃难来的一般。
当日最得意的自然是坐上椅子的那一位,他可以滔滔不绝吹嘘自己的过去或是所知趣事,也不管其他人是喝彩还是嘘声一片。
每次散伙之后,老头们还是手心手背一起回家被娘子夫人家法伺候的难兄难弟。
小小的朱雀楼里总共只能坐下十来个人,除了薛半夏几乎都是这些须发全白的老头。
他们在年轻时有的海曜商路上九死一生将一条手臂留在了沙漠里,有的在九曜对沙匪美人献过殷勤然后被美人的丈夫痛扁一顿驱逐出境,还有的迷失在远海岛屿看到了极为罕见的夏信之花。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故事,他们的经历各有各的风霜壮阔,但他们却在年老之后窝在那小小的酒肆,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过去,把故事讲给薛半夏听,也讲给他们自己。
这些故事中有一个特殊的故事让薛半夏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这些老头每次提到它时都透着无比骄傲的神情,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关于此塔的传说。
塔名鸢飞,高九丈,以西海特有的定海石筑成。
定海石只产在西海海域,是大陆断裂时被扯断的礁石,通常在海底深处埋藏多年,难以开采。其石质坚硬,石中自带海浪纹。
传说此石所在能有海神保佑,在瀚海北什一带,几乎每座海边城镇都有这样一座带着海神祝福的定海塔,它是飘摇海舟的灯塔,旅者看到它就不会迷失方向,周边的城镇就不会被洪水海啸侵袭。
相对的,在不临海的国家,特别是在乌云城这种内陆沙漠城,定海塔几乎是不会存在,然而它却又真的存在着。
据说这九丈之塔本是作为祭祀塔来修建,一开始并没有名字,直到后来因为一个小典故才有了名。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冬天,乌云城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大部分乌云人都还要靠放牧打猎来维持生计。
有一个猎人,他家里的小孩太多,这年冬天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正嗷嗷待哺,秋天存下来的食物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碰碰运气到乌云城外浮丘山狩猎,看看是否运气够好能猎到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