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脑子噪音的弗老大终于忍不住想去沉香药铺蹭个饭,顺带给自己家老爹也带点东西回去。
刚迈出偏厅门,一个人影像孤寂的小雀飞快掠过他身边,还边跑边嘤嘤哭泣:“云珀,你就是个混蛋!”
那人摔下了自己亲手做的一篮金银糕,悲愤地跑出了衙门。
随后一堆明晃晃的东西在阳光中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声。
云珀摸了摸后脑勺,目光从夺门而去的姑娘迅速落到了滚落一地的金色糕点上,那窈窕背影似乎完全没有精致的花纹上沾的那一层薄薄的灰好看。
“这糕点的味道我在案发现场闻到过,我就多问了她一句而已...”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弗老大,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第6章 沉香药铺
“见过傻的,没见过那么傻的,怪不得叫你云木头啊!”弗老大有些不忍地拍了拍云珀的头顶,“要是有姑娘连续半个月天天给我送吃的,我直接就去她家下聘了。你这小子居然跟人家说你一口没吃全送人了,还怀疑人家和妖怪有关,活该只能当光棍!”
“你是说,她想让我娶她?” 云珀的脑子似乎终于转了一下,“可是,这糕点只有她家有,我就是想问一下她给谁做过这个糕点,说不定就可以知道她是否见过凶手。”
“那也不能一脸凶相质问人家小姑娘凶案发生那天她在哪里,是否给凶手做过糕点这种话啊!更加不可以告诉她最开始你去找她也只是因为你想查案好吗?不喜欢人家,那就别对人家笑,别收人家东西啊!” 弗老大欲哭无泪,“今年你都要十七了,是不是头顶的软骨还没长好?啊?要不要去看看医师?我可以把薛医师介绍给你,保准针到病除!你...害得衙门的兄弟们以后都没有暖玉阁的金银糕吃了。”
其他捕快不约而同朝这个方向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衙门里的已婚捕快,家里自有如花美眷管得严,根本不可能去花井吃乌云城有名的烟花糕点,什么玲珑醍醐酥,暖玉金银糕,流云茶团,总听着旁人提起,想着都流口水。
一干老吃货就指着那些未婚捕快想办法弄点来尝尝。
弗老大是指望不上了,天煞孤星一个,非常自觉地从来不去花井。
这年轻的小捕快里就数云珀长得好,一众人上次把花井巡视的任务交给云珀之后,感谢上天垂怜,暖玉阁的流瑾姑娘真的就看上了云珀,还十分懂事地连续送了半月的暖玉金银糕到衙门来。
这下好了,这不懂风情的云傻子彻底毁了捕快们的愉快生活。
“好麻烦,”云珀习惯性摩挲着手里的蔷薇玉佩,“怪不得大家说女人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动物,也怪不得老大一直不成亲,果然麻烦。”
弗老大看着云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努力咽下那口并不存在的老血,学着薛半夏的样子,拇指顶在了眉心,他觉得头疼。
清俊的年少捕快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惹了众怒,一把拉走了孤单的弗老大,留下被家属掐到五官扭曲的兄弟们。
“老大,你注意过一个大冷天披着绣花薄衫的人么。”
云珀把弗老大扯到一边。
“没有,本捕头才不像你,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弗老大被逮住之后丝毫不露怯,义正言辞答道,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凛然正气。
“我不是说妓坊的女子,我问的是男人。”
云珀回想了一下那个人,比女子要高挑,那长袍和靴子像是男款。
“好啊,去了这么久北什,云木头你学会旁敲侧击了,”弗老大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我告诉你,你老大我虽然不受女人待见,但不至于没事去注意男人啊。”
这声音很大,让刚刚吃上饭的其他捕快们集体给了个不屑的眼神,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缠着人家薛医师。
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弗老大有些不自然,道:“我常去药铺,只是因为正事,绝对不是看上谁了懂么。”
这不打自招的言论,连送饭完毕路过大门的亲眷们都开始摇头。
幸运的是,云珀根本没听懂。
“我是想问你,是否见过他。”云珀说,“昨晚我上街查案见到一个很可疑的人,半夜在路上闲逛。穿着一双上等的的黑羔软皮靴,穿着绣花纹的薄衫。”
“薄衫?你什么眼神哪!那明明是鲛绡!遇水不湿的鲛绡!”
“你怎么知道是鲛绡?你认识他?他是谁?”
弗老大闭嘴,眼睛斜视,可还是被盯出一身毛毛汗。
一炷香时间之后,弗老大终于在云珀正义而执着的眼神中吐出四个字,逃之夭夭。
“沉香药铺。”
***
乌云河南岸,沉香药铺开张半年依然是看病免诊金只收药材费。乌云城包括近百里村镇的病人都愿意到这一家药铺抓药,时常人满为患。
云珀回城之后第一次到沉香药铺来,这是一间小铺面。
不高的屋檐上挂了个黑木牌子,草草刻出沉香药铺四字。这四字气韵流畅,风神洒荡,洒脱肆意的心境令人心驰,细看却又笔力劲险,令人不自觉生出一丝畏惧。
如果这是那个薛医师的笔迹,这个医师应该是不错的医师,云珀如是想。
门梁下吊了一个贝壳做的鱼形风铃,风铃下坠了青布香囊。门槛上原本的水色清漆磨损挺严重,泛白的原木色1 3 页, 已经透了出来。铺子的对面撑了几把油纸大伞,伞下摆了几张长条凳子供人歇息。
十几个女人坐在河边长凳上叽叽喳喳,美艳是美艳,可她们身上的香粉交杂在一起传来简直可以作为一味让嗅觉失灵的□□。
云珀红着脸在一群女人“哎哟,小云捕快回来啦”的声音中踏进了沉香药铺的大门。
刚跨过门槛,所有杂七杂八的味道像是被突然吸走,嗅觉回来了,屋子里只有淡然而干燥的沉香味。
云珀略有些惊讶。
他知道很多厉害的医师不仅会治病配药,还有制香去味的本事,只是没想到这小药铺里的医师也会。
清淡的空气,似乎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焦躁,头脑前所未有的空明。这让他对沉香药铺好感倍增,早听说老大爱往这儿跑,果然有其不同之处。
这药铺真的很小,两面顶到天花板的药柜,一个柜台,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放置完毕,留下的过道只能一人通过。好在窗户透光良好,阳关可以从窗户照进去,药铺也不算太灰暗。
进去第一眼,云珀就瞧见了那个在木桌前皱着眉毛给病人把脉的男人,或者说,少年。
少年跟云珀年龄相仿,一身黑灰,像是白衫染了一层薄墨色,浓淡相宜,可就是这暗灰的颜色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很多。
他坐得笔直,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把脉,反倒是在进行一场战斗。
只见他两指一搭,一眨眼功夫就撤开了指头,挥笔写下一张单子。
“情思激荡,血气上涌,静心散三副。下一个。”
不是他,云捕快想,这字挺拔健秀,笔锋坚毅,却中规中矩,少了那股子风流倜傥的随性,这不是自己要找的薛医师。
薛素衣抬眼,硬邦邦看着面前的女病人。
云珀很想从那张死板的脸上看出白眼,不耐烦之类的情绪,然而并没有,这个医师似乎真的只在意病症,对美人视而不见,对美人没病找病看的原因不管不顾。
或许云珀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医师的毛病跟他自己“视鲜花如粪土”的德行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他俩不是捕快和医师,完全是可以在和尚庙里争取到两个蒲团的。
那女子别别扭扭地站起拿着,一步一回头,明明有一堆话想说,但碍着小薛医师平素不喜吵闹又憋了回去。
“扬歌妹子过来这边抓药。”
药柜旁边站了个的二十来岁的红发女人,色泽鲜艳的长发绾在脑后,高鼻深目,身姿婀娜。她轻轻朝着那叫做扬歌的女子招手,墨绿金边的袖口滑到手肘,蜜色的手腕上露出一个有怪兽花纹的精致铜质铃铛。
“你要注意一下平时饮食…”
扬歌一展笑容跑过去拉着红发女人的手,撒娇道:“七娘啊,今天小薛医师的语气简直温柔得不行,今晚我肯定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