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最近的杀手动了。
在他们眼中,一个走路虚浮的瞎眼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拖着棺材,简直一剑就可以解决。
其他人像是在看热闹一动不动。
剑与肉摩擦的声音配着血液飞溅的声音撕扯在干燥的风里。
一个身影倒下,另一个身影闪到其中一个人面前。
杀手脸上半副面具之下的嘴上带着笑,准备上前接过孩子。
然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剑还没放下就已经掉到地上,手呢?
嗤嗤嗤嗤。
滚烫的鲜血从手腕处喷洒出来。
抬头。
抱着孩子迅速闪到面前竟然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那个女人!
“但作为一个不算好人的好人,还是可以满足你们找死的卑微愿望的。”
女人的声音响在耳侧,就像是催命的鬼。
冰凉的兵刃,一剑穿心!
薛藏雪甩了甩手中的剑。
“我绑在棺材上这么长一把阔剑你们看不见,拿到面前给你们看,你们也看不见。到底是我瞎还是你们瞎?”
薛藏雪忽略眼中狂抖的景色,强行睁着眼睛,狂傲地看着那群人。
剩下的杀手意识到面前的人不好对付之后,明显素质高了很多,一句话不说,三两个人一组朝着薛藏雪袭来。
窸窣的脚步声,穿插在草原之风中。
薛藏雪低头看着那双墨绿的眼睛,扯下头上繁复的发带,将小孩缚在自己胸前。
“抱好了。”他悄悄说。
精良绣工的鞋子轻轻往旁边垮了半步,脚下的枯草弯了一截,然后迅速弹起。
六出飞花,清影乱琼。
伏尸的草原,其实跟战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多添几具尸体也不会引起恐慌,很快那些藏在山体后面虎视眈眈的食尸鹫就会扑下来吃掉它们。
“这段时间可憋死我了。”
薛藏雪轻轻笑起来,让我一辈子当这么个瞎眼女人,还不如杀了我。
昔人已去,本公子还惜个屁的命,今朝有酒今朝醉。
真气四溢。
狂笑挥剑。
眼睛看不见了,那就干脆闭上眼睛。
而那个孩子一直仰头看着他。
仅剩的五个杀手被这种诡异的变化震慑住,明明是个连内力都没有的瞎眼女人,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此时退却就不配当杀手了,况且这些人明显就是收钱办事,不完成任务怎么复命?
那么,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这个孩子死。
我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第90章 风雪夜归
杀手们相□□了个头,两个正面佯攻,然后绕到背后断掉薛藏雪的退路,两个侧翼突袭,一个埋伏放暗器。
五梅阵型。
薛藏雪虽虎落平阳,此时也不曾把这些杀手放在眼中,无奈他一心求死,想着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三波袭击,配合默契。
冷哼一声,薛藏雪原地跃起,迅速踩在佯攻的其中一人头上,千斤巨石一般的重量让那个杀手的脖子瞬间扭断。
并不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也不是一个正常的速度,第二个人的脸已经踩在薛藏雪的脚下。
侧翼突袭的人迅速改变策略,一上一下倾轧而来,上下路都封住,让薛藏雪退到暗器范围中,那暗器才是他们的杀手锏。
薛藏雪正准备破开那个可笑的组合,背后劲风袭来。
碎琼反手格挡。
石子?
糟糕!
当薛藏雪反应过来,时间已经有些晚,铺天盖地的毒针从头顶疾风骤雨般罩下。
换做从前,这点小伎俩简直九牛一毛。
可现在薛藏雪只能用不多的真气迅速覆盖自己的后背,然后伏低身体。
噗。
利器入体之声,薛藏雪心脏骤停。
地面上一把长剑透过那孩子的背心。
握着碎琼的手上全是冷汗,他已经感受到那孩子的血的温度。
一低头,他竟笑着。
泽兰——
这一刻,他竟突然有种看到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果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女人,与墨泽兰成亲,那这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有着他的眉眼,自己的皮肤。
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孩子么?
他还没有得到自己任何的关心,就快要死了么?!
薛藏雪望着前方枯槁的草原,眼神一如那荒原一般空洞死寂,无意识地挥舞着碎琼,一剑入地,土地迅速被染红。
他并没有停下来,竟然还往地上刺了四五次才停下来。
彼时的薛藏雪已经杀红了眼,碎琼已经完全成了一把血刃,一滴血都附不上去的灵剑就像当年一般变得邪气满满。
一剑一剑,最开始剑花满天飞,到后来只剩下毫无花哨的劈砍,人影闪现,躯体躺下。
眼中的杀戮都已经消失,没有欲望的挥剑,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习惯。
为何起剑,为何挥剑?
不知道。
一道黑色身影低低穿过余光,一剑,带着无与伦比的血腥斩向一旁!
竟然想跑!
薛藏雪提步就追,剑柄几乎脱手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飘然而至。
“呜呜。”
意识被唤醒,失去焦距的眼睛带着茫然的神情四下望去,野人并没有出现。
在他以为刚才是幻听的时候,手心里小孩若如枯骨的手突然颤了一下,仿佛一滴甘霖滴入了他荒土般的世界,薛藏雪没有低头,连眼神也不曾收回地望着远方。
可那一刻他的眼中竟怔怔掉下一滴泪来。
“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薛藏雪的孩儿。”
他说。
“在我活着的日子里会让你健康成长,要让你强大到能保护自己周全,不像我一般无能为力,纵使几年后我死亡,亦不靠他人施舍幸福。”
愿吾儿——
长命百岁,欢愉千秋。
汝之名为——
“千秋。”
***
解决了那群蚍蜉,薛藏雪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仅存的内力摧枯拉朽地从薛藏雪的体内涌出,就像大坝决堤一般汹涌,急促得一如他的心,当内力触碰到小孩心脉的时候,又像是春风化雨,带着母亲的温柔,细细密密,填补着他脆弱的伤痕。
可惜玄冰针已经交给了七娘,毕竟那是柏舒家守护的东西,那就继续给他吧,自己没有权利代替迦楠谷收回,也许某一天会有一个属于迦楠谷正宗的人再次遇到玄冰针,再将它发扬光大吧。
薛藏雪现在的内力完全不足,尽力修复了千秋大部分的经脉,但他也仅仅是心口暖了一些。
他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如此之小,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成什么样。
思来想去,已经别无他法。
只有一样东西能救他。
迦楠丹。
北野池兰国的迦楠山谷中间尽是奇花异草,其中以叶隐沉香为最珍贵。谷中医师以叶隐沉香为引,制沉香续命丹,传说服下一颗就可以将垂死之人救活。
因只有迦楠谷能制出这种丹药,所以灵犀大陆的人都称它为迦楠丹。
但迦楠丹非常难求,曾经一颗迦楠丹被拍卖,最终价格居然可以买下一座城。因此迦楠谷很有钱,他们收取的诊费那么便宜也很合理,这点让近水楼台的池兰百姓非常开心。
以薛藏雪和千秋的状况来说,他们不能骑马飞奔,只能靠薛藏雪的身法步行赶路。从他们现在的地方往西去永安采微阁大约需要一个月,但如果北上去池兰迦楠谷只用半月。
当年薛藏雪也曾近乡情却路过家门口不敢回去,如今倒是因为这个孩子有回去的理由了。
薛藏雪粗略估计了一下,果断抱着千秋拖着棺材北上而去。
“走吧,为父...哎,我到底算是爹还是娘?算了,总之,我带着你去迦楠谷,那是我的家乡。”
衣衫被扯了一下,薛藏雪低头,发现千秋正眨巴着眼睛看他,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领口。
“你眨眼睛是想听我说话?”
千秋继续看着他,眨眼。
“那群野人平素太聒噪,所以你居然受不了清静?”
眨眼,眼角小小弯起。
他竟然在笑。
薛藏雪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