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晏黄转过身看着狐鬼,“方才是我心急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狐鬼听到晏黄的道歉,先是一怔,旋即生出无限的欣喜来,他笑眯眯地凑到晏黄的身边,道:“主人说什么都对,是狐鬼做得不好。”
晏黄伸手想摸摸狐鬼的头,却偏偏此刻他正附着申屠的身子,摸申屠的头又略显怪异,然犹豫了半刻,却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轻地搔了搔他的下巴。
狐鬼得了抚慰,便乖乖地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晏黄。
“这狐鬼倒是听话。”臧阳看着狐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晏黄知晓臧阳是想试探狐鬼的来历,便如实地答道:“不过是打了一架。”
自申屠死后,大咸山就空了下来。
也曾有什么好事的神魔要来拿下了大咸山,却一个不差的被晏黄发狠地赶了下去。
然这三千多年修为的狐鬼却不肯走。
狐鬼非要说自己既然已被他败了,自然是要追随他到死,晏黄也觉得它生了一副狐狸的样子甚是可爱,便随手收了,全当做了个伴。
这些话此时说是轻松,狐鬼却毕竟有着三千多年的道行,因此那一架打完,纵然是晏黄如此的自愈力,也在床上躺了数月。
“如此说来,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臧阳不咸不淡地调侃狐鬼,惹得狐鬼懊恼地把头埋进膝盖,却又偷偷地露出眼睛去看晏黄。
其实这样也甚好,虽然自己败了,没能拿到大咸山,却能一直呆在晏黄身边,也叫他心中窃喜,忍不住觉得幸好当年上山去挑战晏黄。
“独自一人在大咸山过着,有只鬼陪着也甚好,至少喝酒时还有人听自己说些疯话。”晏黄展开扇子,轻巧地笑了笑,仿佛那许多年的思念不值一提。
然臧阳知道,晏黄的思念比自己只多不少。便就不再提大咸山的事情,只轻巧地调转话题:“狐鬼看上去甚是喜欢你。”
晏黄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狐鬼是鬼魅中最衷心的,只要自愿做了别人的背后灵,便绝不可能做出背叛主人的事,若是说狐鬼不喜欢自己,厌恶着自己,晏黄反倒觉得奇怪。
柴火烧尽了,晏黄也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便从怀里掏出寻魄针,按了突出,那针就立刻飞快地旋转起来,最后仍落在了南边偏西的位置,只不过比方才偏得更斜些。
再等半刻,雀阴的位置就亮了起来,雀阴主哀,是申屠当时留到后面才肯生祭的一魄。
因他说了,他不想自己死的时候连哀伤都不会。
晏黄又愣了神,分外地思念起申屠来。
“这个方向,倒是与长右山接近。”臧阳凑过来看了看针盘。
“长右山啊……”晏黄重复了一遍,“听说长右山上的长右兽肉烤起来味道很足。”
臧阳闻言勾起唇笑了起来,这一路虽说难熬,却仍记得要放宽了心,因了申屠终有一日回来的,因此他便也附和了一句:“申屠倒是很爱食肉,不过后来我要他辟谷,便很少再吃了。”
“那等他回来,我便烤些肉给他,又不是什么仙人,辟谷做什么。”晏黄看着越减衰微的火苗,起身道,“若是休息够了,便出发吧。”
臧阳看了一眼翟如,又抬手上下动了动,叫晏黄坐下:“翟如可不如你,它的伤还要些时候才能好。”
晏黄念着翟如方才确实也是历经了危险,身上也受了些伤,当即便坐下来,叫狐鬼歇一会。
狐鬼本就是借的别人的身子,没有七魄,方才又受了伤,因此此刻甚是疲惫,听晏黄如此说了,便整个人都躺下来,蜷着身子,还当自己是只狐鬼。
晏黄却睡不着——或者说,他睡觉本就没什么必要,不过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罢了,他坐到外面抬头看了看黑暗混沌的天空,自言自语:“在人间时夜里都会有星月,反倒是在这些神山上反而什么都瞧不见了。”
“今日人界也没有星月,这里的天空自然也是人界的天空。”臧阳不知何时坐到晏黄的身边,听他说话,便随口接道,“这般混沌,恐怕日后会有大事要生。”
“然这大事也与我无关。”晏黄倒是不在意,拨弄着扇子,“我只要申屠便好了。”
臧阳附和了一声,眼神却全聚集在他手中的扇子上,伸手按住了扇子,晏黄见岳父大人似乎是对这把扇子感兴趣,便松了手,臧阳轻易地就把扇子拿到手中展了开来。
那扇子没什么出奇,不过是些简单的山水,不过臧阳却认不出是哪里的山水,峰峦层叠,竟有些未开化时的样子,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块墨迹,似乎曾有人在那里写过什么字,此刻却已掉了色,叫臧阳认不出来。
“这扇子的画家倒是有意思,山水挑了最好的颜料,至今都未掉色,署名的地方倒是没用什么好墨,今日便全掉了。”
晏黄听了便随口接道:“正是了,这扇子还是我在招摇山种桂树时挖出来的,唯有扇柄上沾了些土,其余的却完好,我便觉得有缘,别在腰间,一别就别到今日。”
臧阳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将扇子又重新合拢了还给晏黄。
晏黄摸了摸空荡荡的扇柄,忽的想起那枚金玉已被放置在寻魄针里,他将寻魄针拿出来,隔着结界望着那枚金玉,竟又想起当时晏黄送自己这枚金玉时的场景来。
却是可惜,自己第一次用那枚金玉来挡瘴气,却是为了要去找他的坟。
他空的、自己却以为有他的坟。
第36章 第 6 章
“狐鬼,可休息好了?”晏黄将火熄了,问道。
狐鬼早已经醒了,不过晏黄没有说走,自己自然也就不说话,等着晏黄先开口,此刻晏黄说了,他便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晏黄。
晏黄又看了看臧阳,臧阳挑了挑眉,似乎是跟他说自己随时都可以。
晏黄见两人都休息好了,便从怀中把寻魄针取出来,跟着指针的方向要走,臧阳忙拉住了他。
从昨日起,晏黄便一刻都没有休息了,臧阳看不过晏黄如此压迫自己,便开口道:“你同我们一起坐翟如去吧。”
晏黄闻言揶揄道:“你昨日还甚是心疼你那只翟如,今日倒心疼起我了吗?”
“你是我的女婿,自然要心疼一下。”臧阳笑起来,不得不说,臧阳笑起来带着点邪气,却又十分认真,倒是十分好看,也难怪会引得“魅”姓的狐狸精要跟他相守到死。
许就是这一刻,臧阳才算是真正地认了这个女婿。
晏黄闻言笑了笑,便不拒绝,跟着臧阳跃上了翟如鸟背上,随口问道:“不如与我说一说岳母大人吧。”
“得寸进尺。”臧阳哼了一声,却也不拒绝,当真与他说起了当年与魅婉的旧事来。
彼时自己尚不是魔尊,也仍是个介子,等着父亲某一天当魔尊当得倦了,再将自己的魔尊之位传给他。
他一直听闻青丘山上青石甚好,用来磨了做颜料来画画万年都不会掉色,彼时也没什么事,就是偏爱画些画,便踏着云雾往青丘山去了。
谁知那正有份缘分等着自己去,正如凡间那些说书的人口中所说,臧阳第一次遇到魅婉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无法形容那种美,凡间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已形容不了她了,她的美丽似乎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无论是天界还是人界,绝找不到第二个女子能比她更美了。
她的美却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她的美带着点狐族特有的媚,却又一点儿都不带着风尘气,反而叫他觉得一尘不染。
他从不知道所谓“一眼万年”,只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突然明白了这个词下的澎湃与汹涌。
“那便是一见钟情了?”晏黄顺口接了一句,“这事若是流落人间,定当是个精彩的戏本子。”
臧阳本是和他说些自己与魅婉的旧事,却被他这般揶揄,一下子有些恼:“那便不说了,免得被人界编成戏本子。”
晏黄闻言一下子笑了起来,他一直都当臧阳是个冷淡与理智的魔尊,却没料到聊起与夫人的往事,竟变得温暖起来,被自己揶揄甚至带了些许的羞恼,竟像极了一个正心中怀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