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着这个依旧是少年时模样的精灵炸毛的样子,阿加雷斯的心中突然漫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感觉十分的不可捉摸,又稍纵即逝。阿加雷斯未及细想,只觉得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便温声道:“安格烈,阿蒙大人是有不对,但你就看我的面子,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说完,他看向路西法,递了一串眼色过去,显然是让路西法也说句软话。
路西法笑了笑,用几乎只有尤利尔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精灵,我喜欢你。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用匕首柄砸在眼角的一记重击。
尤利尔站起身,反握匕首,俯视着路西法说道:“如果有下次,你挨的就不会只是匕首柄了。”
路西法屈起胳膊用手背碰了碰眼角,轻“嘶”了一声,笑道:“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你怎么办?”
尤利尔看着他眼中的戏谑和嘴角并无温度的弧度,手一扬,手中的匕首直飞出去,贴着他的侧脸便楔入了地板,楔入之深仅余刀柄。地板上固有的防护结界被撞得一声炸裂般的巨响,无数能量线闪烁着电弧围绕在匕首周围,映在路西法脸颊的一道血线上,只一瞬,便有鲜血自那条血线喷出,溅在地上,星星点点。
伴着别西卜的一声怒吼,黑色的攻击波像是海啸时的浪尖,奔着尤利尔汹涌而来。与此同时,三重同样是充满黑暗能量的壁障瞬间竖起,迎向别西卜的冲击波,眨眼间,第一重壁障被冲击波砸得粉碎,第二重壁障与冲击波一齐湮灭,第三道却竖在尤利尔身侧,壁障的中心,正对着路西法举起的掌心。
收起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壁障,路西法坐起身,手指拂过面颊,将还在流血不止的血线抹掉,仅余挂了半张脸的血迹。
朝着别西卜淡淡一笑,他几分不以为然地说道:“玩玩而已,紧张什么。”
别西卜依然站在门口,虽然在尽量压抑,眼中却仍难掩怒意:“都玩得见血了!还玩个屁!”
尤利尔上前一步,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匕首,再凝出能量线虚画几下,补全了地板上被破坏的法阵。收起匕首,他抬起头对别西卜说道:“如果鬼王阁下不欢迎我,我就不多陪了。告辞。”说完抬腿就走,结果刚走出去一步,就被路西法握住了脚踝。
尤利尔停住脚步,垂眼冷冷看过去。路西法嘴角含笑,眼中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见尤利尔停步,他很自觉地在对方发飙前松开了手,说道:“我听了你们的计划,觉得前路风险不小。心想阿加雷斯已经够累赘了,便试试你的身手。如有冒犯,我诚意道歉,请你不要介意。”
阿加雷斯作为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刚刚被别西卜的冲击波震得坐在了地上,见状盘起腿,扶着额头一脸受不了地说道:“尊敬的阿蒙大人,说我累赘也就罢了,您能别吓我吗?”
尤利尔自然也不是真想走,闻言冷哼了一声,退后一步,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算是同意和解。
路西法站起身,目光在尤利尔充满冷意的双眸间流连了一瞬,对着别西卜笑道:“余兴结束。现在,该谈正事了。”
尤利尔看着他脸上看起来颇为轻松愉悦的笑容,心想的是,好想将余兴两个字涂他一脸怎么办。
接下来的正事部分,当然还是阿加雷斯负责主讲。
彼列对鬼域结界做的手脚,做起来其实也容易,无外乎在固有结界的基础上,掺杂了一些神圣之力,令鬼域的几个重要节点与魔界的大结界相斥,无法完全融合。但他用劲极巧,原理就跟当年尤利尔将黑暗之力掺入天界的大结界差不多,可却因为作用了近百年,那些神圣之力已经融入到鬼域的结界中,无法被黑暗之力中和,也无法自行消散。
解除这些神圣之力大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破除,优点是简单直接,但却很容易就会被彼列察觉,并且很难保证会不会引发一些不可预料的级联效应;另一种是去魔界大结界的基点,从根本上将鬼域彻底纳入回归,同时可以在基点处做些手脚,令彼列无法察觉。
他们经过讨论后,决定采取第二种策略。但是,这就需要他们深入到魔界大结界那三处危险系数极高、就连当年的魔王撒旦也没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的基点法阵,利用三面魔镜来解决鬼域的结界问题。
对应天界的三圣山,魔界也有三面湖泊,湖底分别沉着魔界的命运、未来和时间之镜。但不同于三圣山都集中在第四天,魔界的三个湖泊分别是位于第一狱的绝望之湖、第三狱死影之湖和第七狱的遗忘之湖。
这三处魔湖即便是在上古时代,都是生灵的禁地,几乎没有人知道魔湖里究竟有什么,因为企图一探的人不是再也没有回来,便是在魔湖前就望而却步。因此,虽然天族偶尔能拿出那三面镇山镜来故弄个玄虚,魔族的这三面镜子,却是无人得见,连魔神都不曾试图将它们取出来过。
尤利尔曾经出于求知欲同撒旦探讨过关于黑暗魔镜和光明圣镜的问题,当时撒旦是这样对他说的:“你不觉得像三圣镜那种除了忽悠人外一无是处的东西,就应该让它们压在山底下永远不见天日吗?”
尤利尔承认,那是一次极其罕见的,他会被撒旦用一句话说服的经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撒旦突然寄给他一张魔法纸,上面写满了三处魔湖的讯息,包括里面复杂的结界法阵和看守法阵的魔兽种类及大致的数量情况。最后附言道:“我没能深入到核心,但是那里显然被魔神封印住了,想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如果你真想知道,改日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尤利尔当时心想的是,你之前说给我的那句话,果然是因为不想说“不知道”所以拿来忽悠人的吗?
后来,他偶然得知拉贵尔去了魔界。好奇于十分讨厌魔界的拉贵尔为什么会去找不自在,他随口问了一句,拉贵尔便对他说:“也不知道魔王陛下从哪儿受了极重的伤,贝尔芬尼不放心,让我去看看。”
尤利尔问:“然后呢?”
拉贵尔说:“撒旦不让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尤利尔就想,那三处魔湖果然凶险,撒旦也真是没事闲的。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再后来,贝尔芬格无比嘴贱地跑来对他说:“王后陛下,吾王最近又受了伤,他将自己关在房里看起来真是十分孤苦无依。王后陛下不想去探望他一下吗?”
尤利尔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是:“我很忙。你帮我转告他,以后少做不自量力的事。”
最令人无语的是,当天撒旦居然还给他回了信,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吗?”
如今想想,尤利尔觉得,撒旦的抗击打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出发
经过讨论,最后他们决定由阿加雷斯、安格烈和阿蒙从第一狱开始,逐层探访魔界大结界的基点。
这个队伍的构成原则就是战斗力加法阵知识,所以,无论在哪一点都比不上另外两个人的魔界大公阿加雷斯,就沦为了一个打杂的,被勒令去准备一应工具和材料。
阿加雷斯十分认真且不解地问尤利尔,作为一个精灵,拥有如此变态的战斗力的意义何在。尤利尔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个没意义的问题。
路西法在一旁闲闲地说道:“大概是为了扞卫精灵族伟大的贞操吧。”
尤利尔懒得理他,装作没有听见。
路西法托着腮,调笑地看着他说:“精灵,你的贞操还在吗?”
尤利尔继续装没听见。
路西法接着说道:“在不在我都不介意。做我的情人吧。”
尤利尔听得一阵火大,目光横向别西卜,意思是:就算你们的夫妻关系有些猫腻,但是表面文章总是要做的。你就不管管他?
结果他发现别西卜在刚刚听他们讨论策略的时候听睡着了,但因为他一直睁着眼睛,所以并看不太出来。而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目光呆滞,并且在低声地打鼾。
尤利尔心想,鬼王这睁眼睛睡觉的本事也算是一项绝技了。
以及魔界这集体掉节操的毛病,都过了几万年了,居然还依然存在。物以类聚,所以说他以前才不喜欢撒旦。
讨论完结界的问题,尤利尔便被请到了客房,而剩下的三个人则留在会客室,说要继续讨论一些魔界的内政。
尤利尔临走前砸了路西法一记黑暗冲击波,角度刁钻至极,路西法没躲过去,被在法纹绒的斗篷上烧出了一个大洞。
站在门口,尤利尔对路西法的头遥遥一指:“再污言秽语,下次会多个洞的,就是阁下的脑袋。”说完转身出了会客室,防护结界和屏蔽结界在他身后闪烁出几道微光,随即恢复如常。
确认尤利尔已经离开房间范围后,阿加雷斯“啧啧”两声,看着路西法衣摆上那个还在冒着黑烟的破口说道:“安格烈这脾气,还真是火爆。”
路西法笑了笑说:“他以前也这样吗?”
阿加雷斯想了想,说:“我们之间的友谊一直都相当和谐。”
别西卜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不是灵魂的波动对不上,我还真当他就是尤利尔了。”
阿加雷斯说:“尤利尔殿下?他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再说,我已经派人去精灵大陆查过了,他确实是安格烈没错。而且,尤利尔殿下还在阿拉卜特,王刚刚确认过。”
别西卜笑得更冷,盯着路西法的眼睛说道:“您难道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像,才对他出手的?”
路西法不置可否地一笑。
阿加雷斯则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别西卜,说道:“老鬼,这已经是今年第八个被你说成是像尤利尔殿下的人了。是不是王勾搭谁,谁在你眼里就是尤利尔啊?”
别西卜目光一厉,刚想否认,就听见路西法慢悠悠地说道:“是或不是有什么关系,他都会帮咱们。不过最好不是,我很想跟这个精灵好好玩玩。不是说精灵族是最忠贞的种族吗,我倒要看看,他能忠贞成什么样子。”
阿加雷斯瞬间一脸惊悚地盯着他,嘴开开合合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您能不能不要这样丧心病狂?”
尤利尔关掉了领域之镜的图像,画面定格在路西法嘲讽的笑容。而尤利尔耳边回响的,还是他刚刚说的那句:“是或不是有什么关系。”
看着手中与寻常银币无异的抛光面,打磨光滑的金属上倒映出他现在的样子。年轻的精灵正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碧绿的双眸中盛满苦涩。
这还真是跟安格烈的娃娃脸特别不搭调的一个表情呢,尤利尔忍不住想着。以及,果然别西卜和阿加雷斯清楚路西法的身份,那么,已经获得了撒旦全部的记忆、并与魔界过从甚密的路西法,他将如何平衡新的家国和故族间的关系呢?
如果主神所言非虚,撒旦为了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便计划了重生于天界、并计划了取回前世的记忆,他重生前,又是如何计算将来的立场的?
尤利尔忍不住又开始想他已经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一个问题。
撒旦他真的是为了自己才重生的吗?
还是说,他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企图,自己只是他拿来掩饰真实意图的幌子?
当年魔族本就势微,失去了魔神的庇佑,又得知主神重生,在法则之力和契约之力互斥的世界里,作为魔王,撒旦真的就只会考虑儿女情长,而将责任放在一旁,任性地抛弃了他的族民,重生到对立的阵营去了吗?
献祭了整个人界被催生出的生命之树,诞生的天族不再圣洁和纯净,这一点,引发了自己对天界未来的忧虑,因而,他将希望寄托在了代表着纯净光明的路西斐尔身上;被撒旦救了的自己,出于愧疚也为了平衡世界之力,一直在暗中帮助魔族、削弱天族的力量;路西斐尔刚到魔界,魔界便迎来了花汛,进而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最终的结局是使四大元素天使齐聚,促使自己禁锢了主神,进一步为魔界赢来了恢复力量的时间。
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能放心地将天族交到他的手上吗?
尤利尔无法抑制地一阵全身发寒。他发现,他只能用阴谋论来解释那个人的行为。无论他是撒旦、是路西斐尔,还是路西法。
尤利尔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症的患者一样,一方面为了他神魂颠倒不知所谓,另一方面,却能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着对方,计算着如何将对方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折磨。
下意识地,他开始渴望他的拥抱、他的温暖。
他渴望着他的体温和他在耳边呢喃的话语。
所以被路西法抱住的时候、被他在耳边低语的时候,尤利尔还是会心生眷念。
可他却同时因为他放荡的话语而气恼,因为他轻佻的举动而愤怒。
尤利尔心里清楚,这种愤怒,不是因为被冒犯,而是源自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次约线灼烧他灵魂的时候,他产生的那种痛苦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