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等我啊,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一步跨越了万水千山,在彼岸是太白暖心的笑容。承风把方才的忐忑都抛在了宫门内,笑着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等我,天太热,下回上府里等也是一样的。”
太白闻言笑笑:“我就是想陪你走一走,怕从明日起你就没这空闲了。”
承风无所谓地撇撇嘴:“大不了我就犯个错,让父皇再把我赶回鸿儒馆去,换我每天陪你。”
明知道他是在说笑,太白的的心还是暖了一下。他说:“风儿,或许我才是那个让你犯错的人,是我不该出现干扰你的人生。”
承风蓦地紧张起来,他不顾在大街上,捉住太白的手腕急道:“胡说什么,谁错了?谁干扰谁?我才找到一点人生的寄托,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太白看着他,目光有些哀伤:“你如今还不懂,等你明白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怪我。”
“你凭什么说我不懂,凭什么就你明白!”承风紧捏着太白的腕骨,用力之大立刻就起了一圈红痕。
太白像没事人一样看着他,清亮如琉璃一般的眼眸中映出一道羽箭,他猛地撞开承风,在承风惊诧的目光中被利箭刺穿胸膛。
大街上乱成一团,刺客们一箭不中又紧接着放了数箭。承风的侍卫们涌上来把他带离现场,他的肩膀仍旧中了一箭。
不过承风已经完全顾不上疼,他怀里的人被一箭穿心,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大街上一路留回王府。
大夫已经在房里等候,看到太白的伤势时都不敢动手了。承风几乎在失控的怒吼,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他颤抖着嗓子唤道:“长庚…长庚…醒醒,我现在帮你取箭,你忍忍,很快的。”
承风的手抖得厉害,光是削剪头都做不来,在别人眼里还不如直接□□给太白一个痛快。
太白并没有马上金蝉脱壳,哪怕疼痛难忍,他也没舍得马上离开。这一刻他终于承认自己的不舍了,但又能怎样呢!
“风儿…”太白用尽全力睁开双眼,想把最后一个笑容留给承风,他缓慢而清晰地说:“答案是…我不能!”
“什么是不能?我不懂,不能是什么——”承风几乎是在咆哮,魔王发怒方圆三里内狂风肆虐寸草不生,太白为自己能惹怒魔王而感到荣幸。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赶在最后一口气用尽之前。
“风儿…乖…听我的话,今后做一个勇敢的人,自己保护自己…”太白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也请忘了我…”
承风紧紧咬着牙关,呜咽声仍旧从齿缝中泄露出来。他紧盯着太白那张安祥若熟睡的脸,哭声变成了哀嚎,在悲痛欲绝中晕了过去。
其实太白没有走远,在那声凄厉的哀嚎声后,他顿在半空,回身凝望。
“我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他。”
太白心中默念‘师兄看不见我’,反身又回到了□□内。这一次,他以灵魂之身,陪在承风左右。
这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很奇妙,太白看着面前的人忙忙碌碌,把他完全无视。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别人从他身体里穿来穿去的现实。
承风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变得很冷静。他默默替太白的‘尸身’收敛下葬,地点就在城南的一座土丘上。
他在坟前坐了一夜,伤口大概是裂开了,脸色煞白的他比太白还像幽灵。他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到了黎明之前,承风才轻轻的说:“长庚,我走了。”
太白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一个人一座坟,悄无声息地靠在一起,比死亡还要绝望。
那天以后承风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鸿儒馆的二皇子,吊儿郎当的每日约承业出去闲逛,好像对自己遇刺的事毫不上心。促成了承业与凌淑君的姻缘,在皇后的安排下与吴尚书的女儿定了亲。
他很温顺的照着别人给他安排的路走,看似与世无争,纯良无害。直到太子手下侵吞赈灾款被揭发,太子妃一家卷入科考舞弊案被削爵,太子亲自督办的防洪堤才开始使用就坍塌,造成一个村庄被洪水淹没,死伤数十人,太子被罚禁闭三个月。
期间承风自请去清除流寇,返回时又遭遇伏击。皇帝接到禀报后当庭将太子收押,一病不起。
两日后帝驾崩,遗诏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读,废大皇子承启太子之位,封为端王。立秦王为太子,即日登基。
遍野哗然,承启拿剑指着承风说他买通内侍篡改诏书,要将他以谋反罪论处。
承风冷笑一声说:“皇兄,挚爱被夺的滋味如何?”
“什么?”承启显然没听懂他说的话。
“不好啦,皇宫被团团围住了,禁军也顶不住。”来人匆匆进殿禀报,吓跪了一殿的人。
承风推开承启的剑,施施然站了起来。
“你不高兴看我娶凌淑君,我随了你的意,但你设计承业的事,报应来了。”
作为旁观者的太白,目光紧紧追随着承风的脸。短短三年时间,青年的脸褪去胆怯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决。当他扬言要承启不得好死时,太白痛心地质问自己,逼他走上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承风登基为帝,太后被软禁,端王被发配给先皇守灵。不到半年暴病而死,承风母子彻底决裂。
三年后承风迎娶皇后,新婚当夜龙凤帐中只有皇后一人暗自垂泪。而承风却出现在南城的一座孤坟旁。
“生气吗?我今日娶亲了。”
承风微笑看着‘吾爱李长庚’几个字,笑容中一片温暖,与平日严肃冷血的帝王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都当了皇帝还是顶不住压力成了亲。怪我无能吗?要是你在的话该多好,你生起气来比那些大臣们可怕多了,这样我一定不敢妥协。”
“哎,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见我,连我的梦都不入。昨夜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唤‘风儿’,我一下就醒了,醒来后发现只有长夜漫漫…我…差点忍不住想去找你…”
……
太白斜倚在墓碑的另一边,就这么温柔地注视着承风。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安静地听他说话,那些寂寥的言语都被太白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心上。心疼的不堪负荷,偏偏还要甘之如饴地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