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钥 第十部 山雨欲来(出书版)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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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海头一次了解,人类口中的“美丽”,究竟是什么意义。

  绯红,有着一张很美的脸庞。

  跟拉拉的精致、妲塔妖艳的倾城、或是天籁的柔美不同,绯红的美,带着一股坚定刚毅的力量,纤细的身体,挺直地站在夜风中,一双眼睛即使经历悲伤,但是始终屹立不摇。

  树海想起离开皇者陵墓时,那洞口外满山遍野的树,当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时,就越来越会绽放出血一般火红的色泽。

  绯红注意到了树海的表情。

  其实她不太能懂那表情底下代表的意义,但奇怪的是,绯红的脸却因此莫名其妙绯红了起来,幸亏她平时总是训练自己平心静气,很快地,她压抑下那种奇妙的感觉,将刚刚所想到的回答告诉树海。

  “我想,你会讨厌死亡,但是却又觉得有一种牵系的原因,也许在于你早已在你的内心深处感觉到,生与死是相连系的。”

  “生与死是相连系的?”

  绯红点点头,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绯红平时说话的机会不多,所以必须考虑着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又可以让树海明白,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唯一在政治以外的兴趣。

  绯红喜欢种花,那是让人很难想象得到的兴趣,尤其是在她这种个性的人身上。

  也许再刚硬的女孩子都有柔性的一面,在绯红而言,喜欢花朵、并且细心种植它们,就是她身为一个女孩子最柔性的一面。

  “我不晓得自己的发现是不是正确,但是我在种花的时候发觉,当一片土地越是曾经有过死亡,或是有许多的花朵树叶在上面腐烂,来年生长出来的花就越是美丽。

  “每次看着生长得更加娇艳的花朵,我都有一种‘过去的牺牲,造就出新生命’的感觉……你……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不是一个跟我相同的生物,而是一棵树,也许你会比我更懂得这些。”

  绯红想到树海的本体,再想到刚刚自己发表的意见,脸又红了起来。

  在一棵树的面前讨论植物的生死,感觉上就像在一个剑术高手前面练剑一样。

  但是,看着十几岁孩子模样的树海,绯红很难把他当成一棵树,甚至也无法将他当成孩子,因为树海看着自己的双眼里,有着比绯红更多的世界。

  树海没有嘲笑她。

  他被绯红刚刚的话给打到脑海深处,因为绯红用了一种他最容易了解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花谢花落,树海看过了多少年的时光,每一年里,他都看着四周的花朵绽放,树叶展绿,一旦过了时节,就枯萎凋落。

  对于一棵树来说,那是一季,但是对于一朵花来说,那已经是一次的生死。

  当树海生长在这大地时,他更可以感觉到花儿死亡,树叶掉落后,它们是如何慢慢地成为土地的一部分,滋养土地,让树根获得足够的营养,培养出下一次的花季盛开。

  那是一个循环,一个生与死之间的循环。

  漫天的话语 纷乱落在耳际 你我沉默不回应

  牵你的手 你却哭红了眼睛 路途漫长无止尽

  多想提起勇气 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 苦也愿意

  那些痛的记忆 落在春的泥土里

  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

  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

  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迷雾散尽 一切终于变清晰 爱与痛都成回忆

  遗忘过去 繁花灿烂在天际 等待已有了结局

  我会提起勇气 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 苦也愿意

  漫天纷飞的话语 落在春的泥土里

  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

  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

  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让我们懂得学会珍惜

  歌声从菲嘉的军营里悠悠传出,树海并没有真正的完整听过,当初朔华和天籁第一次相遇时,树海并不在场。

  但是,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树海偶尔会听到天籁轻轻哼着。

  朔华跟天籁都喜欢唱自己家乡的歌曲,一个是因为去世的母亲喜欢所以唱,另一个总爱说那是因为女孩子喜欢歌词里的多愁善感。

  绝大部分的歌曲,两人都是用家乡的母语唱,但是这一首,是其中一首朔华曾经翻译成这个世界语言的歌曲,以前树海都只是听着听着,没有仔细去想,毕竟身为一棵树,他实在很少有机会去体会歌词里所谓的爱情。

  但现在不同。

  树海感觉到歌词中那反复哼唱着的意义。

  也许每一个人感觉到的都不一样,而此时此刻,歌词像是在告诉着树海,死亡,其实是为了让下一次的生存更美好,每一次的生死之间,都是一种唯一,所以不要害怕,但请珍惜。

  “好美的歌……”

  绯红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曲,跟以前所听到的完全不同,可是听着这样的歌,不晓得为什么,她竟然想起过去的日子里,和洛得少爷相处的每一段时刻。

  有欢笑,有严苛,有认真,有失落……

  绯红跟洛得之间,不是爱情,一直都不是,可是当洛得石化的那一瞬间,绯红痛得好像自己会跟着死去一样。

  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但,为什么现在她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少爷总是温和的笑容,就像是哥哥看着妹妹一样?

  水气雾了眼眶,绯红咬牙忍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是个长官,她不能随意哭泣。

  就在绯红努力眨眼阻止泪水滑落时,奇异的景象,发生在她眼前。

  军部所储存的灯油量其实并没有多到可艾萨克满遍地,而人体也不是燃烧的好材料,因此随着武腾国尚存兵力向后逃窜,遗留下来的火星随着时间过去,烧尽了灯油,烧光了士兵身上所有能烧的物体之后,就只剩下点点火星飘在半空。

  从第二道城防的城墙上,可以看到武腾士兵退去的方向依然燃着火焰,但是布满烧焦尸体的这一头,熄灭的烟雾胜过了火光。

  战场上遗留士兵的尸体是正常,然而所有人的眼中却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这一片火光灭去的土地上,隐隐约约间仍泛着光芒,那种光并不是火焰造成的,些微的白光感觉上,就像月光从士兵的尸体中透出一样。

  每一个人都揉着眼睛,怀疑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尸体上竟然冒出了翠绿色的嫩芽。

  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嫩芽开始覆盖所有的躯体,一棵接着一棵迅速地抽长,一下子就有了手臂一样的高度,每一棵都伸展翠绿色的叶子,直到再也看不到底下的景观。

  然后,翠绿的叶子开始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每一根枝干上都冒出了花苞,接着在眨眼间,绽放成鲜血般艳红的花朵。

  这种鲜红的花朵,从来没有人看过。

  每一朵花的花瓣都长长的、纤细的伸展着,花瓣与花瓣间排列并不紧密,花瓣的数量也不多,花蕊几乎比花瓣的长度还要多一倍,但是错落间,却带着一种萧条却又华丽的美。

  那是什么样的花朵?

  “在我们的世界,叫这种花为彼岸花,别名曼珠沙华。”

  刚刚还在唱着歌的天籁,在战场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尸体时,顺着楼梯站上城墙。

  天籁的视线,无法离开这些鲜红的花朵。

  “彼岸花?”

  “原本是在‘秋彼岸’之时开花,但是后来被引伸为佛教彼岸的字意,我说佛教你可能不懂,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

  “三途河是一条在人世与死亡地之间的河,彼岸花的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因此,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

  “在黄泉的土地上开着满满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所铺成的地毯,所以又称为‘火照之路’,这也是通往死亡之地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死去的人踏着这花,通向该去的地方。”

  天籁看着那些花朵,再看着绯红。

  “但是彼岸花的意义,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着另外一层意义,因为它在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长叶子,秋天开花,冬天叶子又慢慢退去,如此轮回,有叶子就不会有花,有花就不会有叶子,花叶永不相见,所以又代表着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

  “听起来都很悲伤。”绯红。

  这样美丽的花朵,为什么会有这样悲伤的意义?

  “而且,为什么会突然间在这里绽放?”

  天籁看向始终看着花海没有说半句话的树海,他的身上和那一片花海一样,都泛着微微的光芒。

  “它会在这出现,我也很讶异……我以为,就算这里的环境跟地球很相像,生物应该不可能完全相同才是,偏偏却长出了一模一样的花朵,而且是在这一条死亡的峡谷中。

  “也许是因为树海在突然间了解到,生死是一个循环,一个灵魂死去、才有另一次的重生,就像彼岸花一样,明明同为一体,却永不相见,叶不会看见花的灿烂,花不会看到叶为了开花前的努力。”

  天籁给了绯红答案之后,自己的心中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为什么明明是不同的两个星球,却长出了同样的花朵?

  为什么在充满着死亡的这一刻,长的不是其它的花朵,而是在地球上被叫做彼岸的花朵?

  为什么彼岸花明明也有白色的,却偏偏跟故事里的黄泉之路一样鲜红?

  第四章 彼岸花(下)

  这一场大战,在夜晚来临前开始,在夜晚结束后平息。

  拉拉后来带出去的工兵,身上背的是菲嘉一种很特别的物质,他们称之为“固土”。

  遇热就会融化,冷了之后凝固,如果想要让它再融化,必须比之前的温度高上将近一倍才有可能。

  了解每一种物质构成的冷暮说,这一种物质在初成时,内部含着大量水分,在大火后除去水分,整个结构会变得结实,因此是一种很好用来当作建筑架构的材料。

  拉拉在武腾国军队退出第一道城防之后,自己进入城防内部,开启机关,关上已经残破的大门,然后让工兵迅速填补城门,再一次地将敌军给阻挡在城墙外。

  只是当破晓后,每个人看着两道城防间,犹如红地毯一样的花丛时,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这些花是长在尸体上,所以已经开始流传,这些花朵其实是军人英魂凝聚而成的,因此绝对不能拔掉这些花朵——没有人知道自己拔下的那一朵花,是不是曾经是自己的战友。

  “是!”

  树海很肯定的回答,花是他绽放的,因此他比谁都还要清楚那些花的来由。

  “你将士兵的灵魂重生回花朵?”

  朔华只看了那惊人的花丛一眼,就厌恶地离开城墙。

  在尸体上开花的花丛,感觉上比在玫瑰树下埋尸体听起来更加不舒服,而且朔华讨厌任何跟死亡有关的话题。

  树海点点头。

  “不是刻意的,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突然想到什么,然后急于实现,当我抓住自己新的体悟时,结果就已经造成。”

  “你做的,不只是这些而已。”

  朔华给了树海一个白眼。

  他跟冷暮两人后来就下了城墙,回到营帐去继续进入钥石的内部,并且一一分离出一个世界里的每一种能源,没想到在他正试着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限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替补了他的不足,瞬间流荡在整个空间里,然后在每一处有光有水有泥土的地方,不停地冒出白色的彼岸花来。

  自己星球没有彼岸花传说的冷暮,看到那些花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只是冷静地确认了这突然出现的力量,是来自树海。

  而朔华却没有同样的冷静,他跟天籁一样清楚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我的力量还进入了你们两个人的世界?”

  “是的,没错,但是没有先打一声招呼的入侵,我并不欢迎,另外,水边的花朵有很多种,我宁可你弄出一堆的水仙花来,也不想看到我跟冷暮好不容易造出来的一小部分景致,竟然长了一堆的彼岸花。”

  那让朔华有一种自己身在三途河畔的错觉。

  树海根本就没有在听朔华抱怨,他从空间里掏出一个钥石来,闭上双眼就想试着跟朔华他们一样,进入钥石空间里去试试。

  看见树海的动作,朔华只是笑,随便也可以猜出结果。

  “一片黑。”

  “闭上眼睛,当然是一片黑。”

  没听说过有人闭上眼睛睡觉还可以看到各种颜色。

  “到底怎么进去?”

  树海一点都不欢迎朔华“暌违已久”的吐槽语气。

  “你先跟我说,为什么是彼岸花?你们树人星上也有彼岸花吗?”

  “没有,那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只是想着怎么将这些悲伤的生命重新开启,没想到当我凝聚所有的生命,让它们以最自然的型态生长时,回过神来,就看到了满山遍野的这种花朵。”

  树海看过的植物绝对是朔华的百倍,不只这里,树人星上的每一种植物树海都看过、研究过,他很确定脑中并没有这样的花朵,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花,树海完全没有概念。

  “自、然、形、成、的?”

  对于这一个可能性,朔华有了非常不好的联想,一种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联想,不但起鸡皮疙瘩而已,更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朔华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因此每一个人全部都奇怪的看着他。

  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朔华这种怪异的表情。

  “你想到了什么?”这一句是天籁问的。

  “你又想抢了我的风头,是吧?”这一句是树海问的。

  在树海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可以跟人吹嘘的时候,朔华竟然来这种大动作,他会怀疑是理所当然。

  “比我好吧?最近都没有我上场的机会啊!”这是扎克大叔的感叹。

  突然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天晓得扎克有多想发挥看看,偏偏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一次行动能让他有发挥的余地。

  “你什么时候有上场机会了?”树海哼了一声。

  “先闭上你们的嘴好吗?我能不能先听完我要的答案,然后你们再开始吵?”

  天籁很想要不淑女的用力拍桌,吸引所有人注意,并表达出“身为一个女性也有强悍的时候”。

  只是军营里的桌子,除了将军帐里的那一张,其它的都很简便,很可能天籁这么一拍之下,马上散架,然后换来的不是强悍的感觉,而是暴力的错觉。

  这一次天籁竟然换来冷暮的配合,冰冷的目光环绕两人身上一圈,整个营帐瞬间安静无声。

  朔华挥挥手,似乎是想抹掉脑中的想法:“也许……并不是一个巧合,也不是因为树海的想象而生长的花朵,那是既定的一种结果,也许在这个世界里,当生命瞬间重生为植物时,注定就该是这一朵朵彼岸花的模样。

  “在地球上,也许曾经有过同样的故事发生,只是当岁月一天一天过去,真实故事变成了传说,人们以为它之所以称为彼岸花或是幽灵花等等名字,不过单纯是因为它生长的时节跟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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