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溟沉默不语,曦日看了眼下方的战局,刚要开口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辰儿,你叫他什么......?"
"大哥,我爱他,我爱溟。"辉辰的语气很平静,却连一眼也不看亟溟。
"辰儿,你......"
"你这个叛徒!终于露出尾巴了,辉辰!"
下方的一个神族突然大喊一声,怀着同样想法的神族也都愤怒地注视着飘浮的少年,放弃了与妖军的战场转而向他攻击。而妖军中那些被辉辰剥夺了妖力从妖魔降为妖精的,在听闻了那竟是辉辰后,便不顾一切地攻了过去。数十人的围攻,曦日和亟溟开始急了,生怕辉辰的结界抵挡不住,出手将那些袭击者一一**。而地面上的战斗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开始了新的激战。
"住手--!!"少年声嘶力竭的喊声再次传遍战场,每一滴留下的血,每一个消散的生命,都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捅进心里,"住手,不然......"
光华一闪,神剑墨焰握在了辉辰的手中,渐渐却指向了他自己的胸口。
"辰儿!"
"辰,住手!"
"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唬住人么!"
"去死吧!你这个伪善的神族!"
"我辉辰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是神族,也从未做过任何背叛神界的事!"辉辰的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那些指责他的神族顿时被震慑住了,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眼前的人是战神,无论以怎样的姿态出现,那股威严都是不可动摇的。
"妖有什么错?!那些与生俱来的天性不是他们的错。只因为他们也无法改变的东西,只因为我们偏袒喜欢的种族,他们就必须面对被杀得命运么!杀了就能一劳永逸了么!"辉辰停了停,视线落到抵在胸口的剑上,语气也缓了下来,"过去的我不知道这些,总是想也不想便按照别人说的去做,按照别人过去做的那样做,以为杀光了所有的妖就能保护这个神界,保护父神创造的这个世界。但我明白过来并不是这么回事,这样做根本无法改变什么的时候,这把剑已经夺去了不知道多少妖的生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所以你就用那种方式么!你以为你很仁慈,哼,被夺去修炼几百年几千年的妖力,这才是更大的耻辱!"
"所以你想说不如死了么!"辉辰沉眉到,然后又像想开了一样,"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放弃就自便吧,只是我没有这个权力。"
"活着又能怎样?!再修炼成魔,然后再一次被你打回精么!"
"所以我......"辉辰想说什么,但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握着墨焰的右手,大拇指细细的摩挲着剑柄,仿佛再也触摸不到了一样,"罢了,从父神的囚禁中闯出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做到这些了。一切都因我而起,欠你们妖的,还不了,就用我这条命抵吧。"
"辰!"
"辰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然而辉辰就好像没有听到那样,手推进了些许,殷红染了出来,绣在白衣上,张牙舞爪。
"不--"两个主帅已经什么也不顾了,冲上去,但仍旧被结界挡了下来。
"大哥,答应我,不要杀妖,不要夺去他们这仅剩的自由。"辉辰顿了顿,"还有不要恨溟,他从没有强迫过我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好,大哥什么都答应你,你千万别......"
"溟,你也答应我,不要侵犯神界。大哥、姐、三哥都是我爱的人,即使是父神也......"
"我依你,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依你!"亟溟感觉到手在发抖,从来不畏惧什么的他现在丝毫不敢去想辉辰那眼神中的含义,"我答应你了啊,你快把剑放下!"
"嗯......"辉辰的应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然后他突然抬起了头,红宝石的眼睛对着银色的眼眸,轻轻一笑。亟溟霎时间觉得那笑容好像集中了所有的光辉和纯真,好像初遇时看到的那个在树林中笨拙地用树枝取火的少年脸上的开怀烂漫。银色的眼睛睁大了,辰笑了,便是原谅他答应他了!放下心,欣喜地张开怀抱,却看到长剑从少年的背后刺出,不沾血的宝剑雪亮,一滴滴鲜红溅在结界上。
少年还在看着他,口中念着什么,但亟溟已经什么也听不见,疯狂地开始冲击那层结界,妖力攻不破便用身体撞。他的辰还有救,大神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然而结界中的少年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墨焰不见了,那双晶莹的红色眼睛中的光泽不见了,那给自己的微笑也不见了......
结界破了,少年消失了,留给亟溟的只有一滴冰冷的液体--那是冷酷的战神永远不该有的东西。
神界历1618年,战神辉辰被妖魔迷惑,忘却神界的荣耀,勾结妖域,引妖军入侵,故剥夺神力,革除神籍,碎散魂魄,永不得转世。
第十六章 躲藏
I
醒来,身边的人还闭着眼,绣红色的发和我的长发绞缠在一起,呼出的暖息和温热的体温都昭示着现在的真实。溟的样子与那时候没什么变化,我也是,但却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在我们之间。
我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摸齐溟的脸,头稍稍一动,忽然觉得眼睛两边的皮肤有些紧绷的感觉,再一摸才发现鬓角的头发都被泪水浸湿又干,摸上去硬硬的。
我真是越来越爱哭了啊,连做梦也不知不觉......
"......辰?"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啊,你醒了。"我侧过头看着他,他皱了皱眉。
"又哭了?"
"梦到过去的事了,"我耸了耸肩,"大概是以前当战神时候的眼泪都集中到现在来了。"
齐溟一愣,接着笑起来,捋过我鬓际的头发,替我把被干涸的眼泪粘在一起的头发揉开。"这样挺好,哭哭我就有借口把你搂进怀里,做些让你停止哭的事。"
他贼笑着,我明白过来他话语里的意思后立即送了他一脚,"我即使不哭,你不也照样做那些事!"
"当然,谁叫你把我的整个心都填满了,我最好一直抱着你,什么地方也不让你去,永远不松手。"
我不语,被揭开的记忆又在脑海中回放。三百年前,正是亟溟的独占欲把辉辰逼上了绝路。想要辉辰成为他一人的,不当什么神界的战神,只做他亟溟一人的辉辰,而这样也正好能成为实现他野心的一步,所以一石二鸟,他选择了率军进攻神界,煽动神族对辉辰的不信任,企图把辉辰带到自己身边,却酿成了那样的结局......
"不过我已经受过罚了,所以这次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了。"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我的辰并不满足于我的怀抱呢。"
他捏了捏我的鼻尖,我气呼呼地拍走他的手,"本来就是!你以为我是三从六德只盼着嫁了人做全职主妇的女人啊!再说了,就算是女人现在也提倡男女平等......干、干嘛?"
"没什么,只是你的话提醒了三百多年前我在神冥殿外得到的一个约定。"齐溟显然没把我的后半句听进去,银色的眼睛盯着我,我不由地去想到底答应过他什么,然后只觉得脸上一热,而他眼神里的得意狡猾之色更浓了,活脱脱一只狐狸精!
"......答应你的是辉辰,跟我没有关系!"我急忙狡辩,"而、而且我是皇子,哪有皇子下嫁的?"
"那么你娶我做皇妃?"
齐溟笑眯眯的,我看着眼前这个身强力壮、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的将军,一想到要把这种形象跟柔媚贤淑的皇妃等同起来,浑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逗你玩的而已。"齐溟恶作剧成功般笑着,凑过来吻了吻我,"而且我也没资格跟你提这个,三百年前是我把你害成这样,自作孽不可活啊!"
"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若我早些把话说明......"
"不,"他制止了我,在被窝中的手突然搂进了我,那双银眸竟然有些畏缩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一直瞒了你,骗了你,那封信......是我送到神界去的。"
我感觉他搂着我的手上力道加大了,好像在害怕会失去我。我沉默了几秒钟,双手托住他的脸,让他的视线回到我身上,然后开口,"我知道,很早就知道。"
他震惊地看着我,"你......"
"我如何琢磨也不认为除了你还有谁有办法得到那封信,所以只可能是你将它复制了,用某种方法送到了神族的手里。"
"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什么都不说?!为何不对他们说这是妖域的挑拨!"
"即使那样说,结果不也还是一样吗?神界和妖域的那一战依旧避免不了,那些怀疑我的神族也不会因为我的一面之词而就这么重新信任我。再说我本来就没承认那是我写的,毕竟只是复制品。"我放松了语气,扬扬眉毛,做个鬼脸,"要是你把原件送出去了,我就真的要承认了,至少在哥哥姐姐们面前。"
"那还得感谢你在信的最后加上的那行字,堂堂战神写下那样的话语,我怎能让别人看到。"齐溟也终于释怀了,一手仍旧抱着我,另一只手伸向空中,提起妖力念了什么之后,手掌上凭空出现了一张薄薄的信纸。我瞥到那熟悉的底纹花样和字迹时,立刻叫了出来。
"啊啊,你竟然还留着!"
"当然,算起来是你给我的第一封情书,怎能扔了呢?"
"情......情书......"我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想抢过来,但齐溟身体稍稍一动便禁锢了我双手的行动,细细回味了一遍三百多年前的书信后,又将它送去了别的空间。
"这东西我会保留一生的,"他笑着,手指抚过我的脸颊,停留在我的耳垂上,"可惜你就那样把我送你的东西毁掉了。"
"喂,那东西留着多危险,我都快被吓得心脏都停了知不知道!要不是有我的魄......"我抿了抿嘴,"......你要是想的话,就再送我一对普通石头做的好了。"
"好,一言为定。"
"嗯。"我点点头,"不过说回来,为什么我的魄会在你身上?"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你的魂魄飞散后,我和曦日早都没了战意,赶在它们真正消散之前全部找了回来。但那个时候三魂七魄都受了损伤,无法重新合起,商议之后决定分别投入人界纶回,我也就一起跟着到了人界等待附有你的魂魄的人的出现。魂魄选择的是与其波动相近的,理应说不该出现在我这个妖上......"齐溟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突然想到什么,"难道说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给我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连连同意。
齐溟轻轻一笑,"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你潜意识里想保护我。"他刮了下我的鼻子,"无论是巧合还是别的,总之现在多亏了它,否则就该轮到你等我了。"
"切,我才不会等你,再说了,妖又不能转世。"我噘着嘴,对面果然露出了不满的表情。"我可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死了,我把事情安顿好后就去陪你,所以你可别指望我像你一样等个几百年几千年......"我用眼角瞄了一下他的反应,但发现他竟然又恢复那宠溺的模样,"......你竟然不生气?我以为你一定说什么‘不准死'之类的......"
他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也许死了也好,独自一人等待几百年的滋味,我不想让你也去体会。"
"......对不起......"
"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这样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嗯......"
穿好衣服,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韵月把饭菜送了进来,曦日也一起跟了进来给齐溟再次作了检查,换了药,在看到那遮不住的欢爱留下的痕迹时免不了把我们两个一起数落了一遍。
"但是辰儿接下去准备怎么办呢?那磐厉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姐,但是他近期内恐怕也拿我没办法。"我看了看齐溟,"他手上已经没了我的弱点,而且他又在寻找只有我才知道的下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