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无语，侧过脸盯着齐溟衣襟上的花纹。这件绛红色的袍子看起来是曦日的，上面的刺绣也都是与阳光有关的光辉事物，与齐溟妖魔身份完全相反的东西，穿在他身上却是非常好看。
"溟想怎么做？"我忽然问道，见他不解的表情又补充道，"这是与妖域有关的事，无论我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不然我也会像父神那样犯下自己无法弥补的错误。"
"那么回一次下界吧，"齐溟抚摸着我的头发，"既然辰你这么说了，妖域的事我自然也做不了主。我的伤好了，即使跨越时空已无妨，到了下界那磐厉也无法拿我们如何。虽还不知道他在找的兵符是何物，但恐怕就与神冥脱不了关系吧。"
"嗯。"我点点头，"也好，很久没有回去了，玄岭不知怎样了。"我站起来，抚了抚有些皱的衣服，"神冥。"
神冥的身影随着我的呼唤渐渐聚到我面前，"主人？"
"从这里可以直接去下界吗？"
神冥点了点头，"主人要去妖域，或是四国？"
"四国，玄岭。"我想了想回答，然后突然冒出来个稍觉得疑惑的问题，"为什么问妖域或四国，而不是妖域或人界？难道从这里无法到达人界的其余时空？"
"并不是无法到达，只是会比较麻烦。"神冥一边回答，一边变化着手势施法，很快周围的景色开始起变化，柱子黯淡了下去，而别的什么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等到轮廓清晰得可以分辨时，我才惊讶地发现那是玄神殿的神坛。
"四国是父神为了保护人界而创造的时空，是整个人界的楔子，所以才会有四神直接降下的神力--嗯，就像人界的大门一样。"神冥的手势停下，"已经到了，主人。"
"这......"我环视周围，这的确是神坛的景色，可是跨越时空时的那种移动感也没有过，这真的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玄神殿吗？
"幻境神冥本来就游离于时空夹缝中的，属于任何一界又不属于任何一界。"神冥解释道，"幻境神冥的边缘能与任何时空衔接，但中心却是不属于任何时空的静止空间。"
"那么回来的时候呢？既然处于时空夹缝，不用经过神界也可以直接到达幻境神冥吧！"
"是的，只要如同一般的时空移动便可到达，神兽雷伊斯应该可以做到这点。"听到名字的雷伊斯在我身旁燃出了一簇火苗，神冥把目光移到了火苗上，"幻境神冥与主人的气息互相吸引，只要依靠此便可以找到。"
雷伊斯应了一声，火焰熄灭。
"那么我告退了，若主人的兄长前来神冥殿寻人，我会告知的。"神冥说完行了礼，便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早知道神冥这么有用的话，之前在神界就能省去不少麻烦了。
神坛还是跟以前一样，环绕在四周的水清澈而平静，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着一切发生在这被神力守护之地的事。
"说起来我是在这里跟你再遇的呢，"我轻松地耸了耸肩，感觉他的手臂环住了我，我垂下头去看水面中我的倒影，"当时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吓死我了。"
齐溟有些困惑，"莫非你被我召唤来之前不是这个模样？"
"当然不是！"我一口否定，"唔......硬要说的话确实有那么点像，不过眼睛绝对不是红的，头发也不是这种招摇的颜色。"
"但是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齐溟低头吻了我一下，"第一眼就把我的魂都摄走的模样。"
"切，少来！"我羞愤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手指卷起自己长至腿部的头发，"不过反正那个时空的秦落辰也已经在降妖的时候死了，以后一生也都在这里了。"
"这里？不回神界么？"
"虽然记忆都取回来了，但不知怎么还是觉得人界比较亲切。"我无奈地摊摊手，"而且再怎么说是半神，你终究是出身妖域的，对神界总有隔阂。我也好歹是玄岭的皇子和神祭，呆在这里比较理所当然......啊，不过我不会变老倒是个问题，到时候锦儿看上去要成我的长辈了......"
齐溟听着呵呵笑起来，接着又在我脸上偷啄了一下，"到时候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或者干脆表明了身份，反正你本就是玄岭的主神。"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别扭，自己当自己的神祭。"我朝天花板翻了两眼，突然头向后一仰，整个人松了劲靠到他怀里，眼睛正好迎上他向下的目光，"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他没料到我的动作，更被我的微笑怔了一下，良久反映过来，双臂将我环紧，低沉舒心的声音在耳边散开，"嗯，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像以前那样看看野花烤烤野兔也不错，总之不要再分开。"
"嗯......"我转过身，抱住他，抬起头，迎接他的吻。
唇与唇即将相叠，可是就在这时，神坛的门不合时宜地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一行人确定了我和齐溟的身影之后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但在接着确定了我们正要做的事后，惊喜立刻变成了惊愕，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辰殿下！您和齐将军回来了我们是很高兴，可是，就算你们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就突然出现在神坛上，也请你们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神坛上做这种事！"
"......啊，香玲小姐，好久不见。"我僵着嘴角挤出这么句话，然后再看看另外那些人，锦儿、范则、石严、柳西，一个不差全在那儿，"你们......来得真快......"
"难得太子殿下一起来神殿议事，好好地突然见鬼了似的从神坛里传出两个气息，一推开门就是这种镜头！"香玲两手叉腰，"又不是你们两个久别重逢。"
"嗬？这就是玄神殿对久别归来的神祭的迎礼么？"齐溟眯起眼，挨个打量过去。想起来，范则和石严他应该是知道的，但香玲和柳西他是第一次见到。把齐溟救回以后大多时间也都在商议神界和妖域的事，玄神殿的事我对他提得不多，以他对玄岭官员的印象，杜香玲自然不属于正常范畴。"出现在神坛非我们之愿，而所谓的众目睽睽--我倒觉得是你们打搅了我和辰的好事。"
香玲自然也不甘示弱，一个刁钻的眼神对过来，"莫非齐将军真如泯侍卫所言，无时无刻不发......唔......"
"辰哥哥回来了就好，正好在说些事，辰哥哥一起来吧。"锦儿堆着笑，两手并用捂住香玲的嘴，等松开了不意外地获得香玲的一个瞪眼。
"殿下！"香玲转过头去，"您也不必这么袒护泯侍卫，就算不袒护，他和齐将军也早就是冤家对头了。"
我无力地抽动着嘴角，这个女人，真不愧是被我选出来的......
"太子殿下，神祭殿下，还是先回议事殿吧。"无论何时都一张扑克脸的范则作揖道，"太子东宫中的家事，还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回宫后再议。"
"也是，不过锦儿已经成了太子，听上去有点不习惯......"我便说便向门口走去，然后在脚踏出第三步的时候突然呆住，"啊？！那太子妃岂不就是......"
我伸出手，颤抖的手指在锦儿和香玲之间移动。锦儿明明已经有泯了，怎么......
"唉，"香玲大大地叹了口气，"我是挂名的。要不然还不知道义母会唠叨道什么时候。"
我和齐溟走到了一群人的旁边，开始一起向议事殿出发，范则他们很自觉地走在我们前头，在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锦儿转过脸来，带着愧疚对我说。
"束发仪式的时候泯回来过，于是束发仪式之后我就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母后，母后果然大发雷霆......"锦儿丧气地吐了口气，"幸好香玲在。"
"所以就让你娶了香玲小姐？"
"这是双方妥协之后的最好结果了。"香玲插上来，"义母算是默认了殿下和泯侍卫之间的事，不过条件是封个太子妃，以及延续香火。"
"延续香火......"我同情万分地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泯知道？"
玄孝锦点点头，我向身边的齐溟看看，他显然一点也不关心锦儿和泯之间的事，我只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这种责任，否则齐溟一定闹得鸡飞狗跳。
"皇族的责任啊......"我感叹道，尤其锦儿是太子，责任更重一层，"不过泯竟然没告诉我，以他那种心高气傲不该是能受得了......"
我疑惑地嘀咕着，冷不防后面的杜香玲一脸泰然地扔来一句重磅炸弹。
"在本朝太子殿下成年的第一个晚上就把将来的九五之尊吃了干净，他再不满意我的存在也不会皮厚地再去辰殿下面前诉苦吧。"
我脚下一个踉跄，齐溟连忙用手一捞把我扶好，而玄孝锦的脸已经红得可以跟熟透的水蜜桃媲美了。
第十八章 商议
I
到了议事殿，锦儿他们把我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告诉了我。锦儿的束发仪式自然是重中之重，顺利地被立为了太子，其余的皇子也都被封了王，玄孝仪豫王，玄孝摇安王，而我则被封了玄王。虽说我本质上的确是玄岭主神，但以国姓为名的封号恐怕在四国也是首次吧。太子以及太子妃的册封仪式还没有举行，预定在半个月后。玄神殿的神力资质测试已经开始实施；神殿里已经出现了一些没有神力的官员，虽然都只是最底层的工作，但至少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初步的神殿律法也已经完成，只等着我的审阅和通过。
"那其他三国呢？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先前整理汇报的范则和石严他们都不说话了，把发言权留给玄孝锦，毕竟身为太子对国际间的动态更加清楚。
"另三国并没什么动作，父皇以玄岭和玄神殿的名义联合白涟白神殿给另两国送去了书信之后，青飖自然立刻回以了表示合作的书信，而赤煊与我国虽因上次妖血的事有些摩擦，但毕竟也害怕赤神殿也遭到妖军袭击，暂时也安分着。"
"靖舛殿下呢？身体是否好些了？"
"嗯，皇姐来过家书，信上说白神祭殿下已经无大恙，不过大婚还是打算待妖域之事结束之后再办。"
"妖域之事啊......"我往椅背上一靠，下意识地向齐溟看去，眼睛里还是带着些犹豫不决。齐溟没有开口，本来他身为将军就不该插手神殿事务的，如此旁听就已经是破例了。但他的手却是悄悄地握了过来，牢牢地握着，却又没有弄痛我，只好像是将他的坚定传给了我。
"辰哥哥？"锦儿小心地问，从泯那里他大概也知道了不少，但此时也摸不清我那声叹息底下的含义。
我正了正坐姿，被齐溟握着的手转动了一下也握住他的，稍稍清了下嗓子，"妖域之事，正是我此次回来最重要的原因，不过在说这之前，有件事是我不得不对你们坦白的--我和溟的事。"
我顿了顿，看了看在座的各人的反应，虽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不安的成分。我继续说了下去，"估计在这里坐着的多少都心知肚明的吧，溟是妖，而我也并不是那个云妃所生的七皇子。"
"神祭殿下，为何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与溟的身份迟早是要说明的，与其之后让你们猜测，不如现在说清楚。"我稍稍向齐溟侧脸，露了一个浅笑，"我不是玄孝辰，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是。玄孝辰是我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我的本名叫辉辰，光辉的辉，星辰的辰。"
"辉辰......辉辰！莫非是......"柳西听到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几次后突然，身体都激动得颤抖着，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个外表柔弱但目光向来镇静的柳西慌乱成这样，他的同僚们显然也跟我一样。
"......我小时候曾在祖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旧书，上面写了东之日，南之月，西之星，北之辰......"柳西纤细的声音也发抖着，"那日、月、星正是赤煊、白涟、青飖的主神曦日、韵月和璀星大神，而那辰，没有任何记载，只知名为辉辰......"